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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日,吴秋舫不胜唏嘘的是,他竟习得了墨宗的功法。明明东极门与墨宗冤家路窄,向来是一丁点都不对付,如今他却集两家之所长,成了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
不过秋舫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墨宗功法究竟有几分里子他并不在意,在他心目当中,晏青云所传授的东西,就算只是蒸一个馒头,那也是至高无上的宝贝,哪里是一部墨经所能媲美的。
他哪曾想过,墨宗之所以屹立于世间,还能在洛城这种凶险之地与东极门掰掰手腕,靠的便是这部墨经的功劳。即使比不上徵侯山亦或是某些大家族的上品功法,但碾压一些小门小派也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修行之道,并非完全看重所修功法,个人的资质与努力也是息息相关。
秋舫将这部墨经在体内运转半日,瞧见眉心的那颗黑色法珠已被打磨得晶莹如故,黑白相间的两种微光交替闪烁,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烟般撩人。
他将意识停留在眉心生出的一方狭小空间之中,看见黑色法珠悬停在半空,就在不远处,还悬停着一柄长剑。
见到如此光景,秋舫叹了口气,好在这两个小玩意还算是相敬如宾,共处一室也井水不犯河水,否则打起架来,那自己可就吃不消了。
念及此处,他又想到前几日右眼的诡异,自打那晚睡去之后,这右眼便毫无动静,不管是那一夜的九道天雷,还是自己在鬼门关走上的一遭,似乎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要不是自己的身体还有几分被折腾之后的余劲未退,恐怕还真会当作无事发生。
落日余晖,闪耀似鎏金。
时已至傍晚,秋舫手扶着床沿站起身来,慢吞吞地舒展了一番筋骨。在床上盘膝打坐半日,他只觉得自己的腿脚有些麻木,肚子里也有几分空落落的。
真要说来,饮食之道对修真者而言并非必需之品,但绝大多数修真者并不喜欢餐风饮露的枯燥与无趣,饿时也想尝几口山珍海味,否则又怎算人间之人呢。
在墨宗里,自然没有山珍海味供应秋舫,下人晚间的膳食都是些稀疏平常的玩意,白面馒头就着熬融的稀粥是他们的标配。
秋舫当然并不在意,震明山上的吃食也并没有比这丰盛多少,加上晏青云向来吃素,清汤寡水才是永恒的主题。
想到此处,秋舫推开了房门,晚霞的辉光洒在他脸上,他大口呼气,似乎挺享受这一刻的闲暇,一时之间,就连屠妖大会也抛诸脑后了。
往下人用餐的膳房走了几步,路上来往的下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知为何,秋舫隐隐间觉得,墨宗今日的人丁比之往日,似乎又多上了几分,其他下人也都是行色匆匆,像有什么要事正在忙碌着。
难不成,风政又搞了一出夜宴?
秋舫心中纳闷,思绪也发散开来,竟不觉得背后有两个大汉正朝自己走来。
“滚远点,别挡了道!”
突然一声怒喝传来,秋舫虽未受惊,但着实愣了一愣,缓缓回头瞧着出声之人。
来者是两个强壮的武夫,二人穿着泛黄的开衫,眼睛有些浑浊,双肩上各自扛了一只硕大的泥瓦罐子,露出的臂膀上刻着泛白的疤痕。
“聋子?”
两个武夫步履极快,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肩上的泥瓦罐子被晃荡得叮咚作响,瞧那小心模样,想必是装了什么琼浆玉液。
二人与吴秋舫插肩而过时,竟刻意一撞,将秋舫撞了一个趔趄,瘦弱的身子骨晃了一晃,险些没能站稳。
秋舫虽瘦,但也算训练有素,换做平常必不会如此,但此时此刻装得越是弱小,反倒越不容易引人生疑。
见二人走远,秋舫舒了口气,这意气之争他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看来风政又要设宴请客了。秋舫在心中盘算道,连忙加快脚步,这屠妖大会即将召开之际,风政连摆宴席,必然不会是普普通通的请客吃饭,若是能打听到什么,倒也不算太坏。
下人们的膳房算不上干净,甚至有几份杂乱,由于众人做工不同,吃饭的时机自然也不同。此时陆续有人快步走进,也有人缓步离去。
秋舫一只脚踏过门槛,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四周。
坐着的人不多不少,除了曾经与他临铺的那个小少年,并没有几张秋舫熟识的面孔。瞧那小少年的模样,看来伤势恢复得还算迅速,只是红肿与淤青还未能完全褪去。
见到他,秋舫觉得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只好将头扭在别处,独自在一旁摸了两只饭碗,娴熟地打起了饭菜。
落座之后,秋舫便闷头扒起饭菜来,按刚才两个武夫送酒的时机来算,宴席距离开始恐怕还有点时间,等他三下五除二地将饭菜咽进肚中,再打着寻找小姐请教修炼法门的旗号,到附近晃上一晃,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少年扒饭的速度也快了几分。
“大哥,好几天没瞧见你了。”
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在秋舫耳边想起,他愣了一愣,也猜到是谁来了。
“你好。”秋舫悻悻笑道。
“大哥这几日都去哪里了。”那小少年脸色有些苍白,仍不忘挤出一个笑容来。
单是从外表来看,这小少年确实要比秋舫小上两岁,这般年级便被送至墨宗,想那身世也与九清差不了太多,令少年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悯来。
虽然晏青云平常冷淡得紧,但也算对秋舫呵护有加,一身本事毫无保留地传授于他,虽然他现在还未掌握其中的三成。
“在小姐院子里当差,住得远了些。”秋舫埋头扒饭,简单解释一二,旋即又想起什么,再接着道,“你伤好些了么?”
“好些了,后来他们为我上了些药。多谢大哥关心。”小少年笑道,他年纪不大,对烦心事倒是没有那么在意,只是文文弱弱的模样令秋舫心中有些不忍。
“还为请教大哥尊姓?”
小少年应当是念过几年书,身体虽然孱弱,但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分文人气息,若不是家中有些什么变故才沦落至此,恐怕也是一根玉簪束发,白衣飘飘的少年公子。
见问及自己姓名,秋舫自当认真对待,郑重其事道:“在下王谷芽。”
这几日的秋舫说起这假名字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挺煞有其事的。
“谷芽为药,消食和中。瞧王大哥这般瘦,想必是家中盼你能多吃些吧。”小少年笑道,他一眼识出谷芽乃是一味健脾开胃的中药,与秋舫打趣道。
初见之时,秋舫只觉得这孩子尚有些胆小,但今日说起话来,竟也头头是道,看来当初有些走眼。
谷芽的确是秋舫经常在山中采摘的药材,不过这个名字乃是他顶替的别人,与他自己并无关系,因此他也只好敷衍地干笑两声,连忙将话题岔开:“小兄弟叫什么?”
“小弟正好与王大哥同姓,名为王颐。”
小少年的声音大了几分,毕竟伤势未愈,多说了几句话便扯动了伤口,话音一落,便忙不迭地朝着桌底咳嗽两声。
秋舫点了点头,并未即刻搭话,而是将最后几口饭菜扒拉完,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估算着时辰也该差不多了,便心生了去意。
“小兄弟,小姐晚上还安排了一些活计,我得赶紧去上一趟,不然小姐见不到人免不得一阵皮肉之苦。”
秋舫打诳语的本事是越来越娴熟,有眉有眼地编造起故事来,听着倒真像那么回事。
风随星的泼辣性子,在这墨宗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王颐一听,赶紧让出半个身子道:“那王大哥赶紧去,别误了要事。”
看那有几分慌乱的神色,秋舫自然借势道了一句:“失陪。”
出了膳房,秋舫也加入了行色匆匆的人群,石板路两旁的树木往后划过,头顶上的枝叶交织纵横,即便在这样一个肃杀的季节依然还带了几分绿意,想是墨宗专门栽种的常青树木。
前几日曾举办夜宴的厅堂他很熟悉,这一路行去,见到许多婢女还在路上行走,秋舫的脚步才稍微缓了一缓,既然还有如此多的人在外边忙碌着,厅堂方向的喧哗聒噪声并未如期而至,看来今晚的宴请暂未开始。
正当他舒了口气时,平静已久的右眼却猛然跳动一下,秋舫被这突入起来的变化吓得顿住脚步,那一晚的痛楚瞬间爬上他的心头,不过片刻之后却发现这份痛楚不过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念叨着自己大概是被那一晚的痛感所震慑,以至于两日过去,还会出现这样的幻想。
没等他再迈出几步,右眼却一反常态地转动起来,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这场景与两日前有几分相似,不过令人意外的却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并未传来。
空中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猝不及防地爆裂在空中,巨大的轰鸣声传遍天际。明明晚霞未退,却出现这般景象,莫非那晚的事又要上演一次?
秋舫心中惧意骤起,寒毛直竖,一个寒噤不由自主地打过。
“要下雨了,走快一些,别惹了今晚的贵客!”
从秋舫身畔路过的婢女朝同伴大声叫道,脚步也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