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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才几日不见,你就学了一身坏本事。”
何望舒戏谑地接话,相比他的牙尖嘴利,黑鸟的身手亦是不遑多让,几个起落滚身向后,躲开了秋舫的扫堂腿。
“那也是师叔教导得好。”
秋舫同样冷笑连连,脚步轻移,落在粗糙的石板上,极轻,极轻。
一阵大事不妙的预感浮上何望舒的心头,黑鸟展翅欲逃,却被秋舫一个健步,挥手一捞,拦住展翅欲逃的黑鸟,随即牢牢拽在手中。
黑鸟一边挣扎,一边叫道:“你这是大不敬之罪,按门规论处,理应削去修为,贬为庶人。”
“那为老不尊又当如何?”秋舫撅着嘴反驳,眉眼之中带着微微笑意,手中自然也不松懈,捏得黑鸟哇哇直叫。
“你把我的小黑鸟捏死,你上哪听秘密去?”何望舒连声说道,生怕秋舫手中没个轻重,一把将这张黑鸟捏得原形毕露,变回一张黄色符箓。
“师叔通天修为,有何可怕?”
这少年心性毕竟是少年心性,嬉笑玩闹是刻在骨子里的。
十六年的山中岁月,他尝的是道家的清苦,过的是循规蹈矩的人生。平常的晏青云,别说与秋舫打趣玩闹,就算是讲上几句知心话都是少之又少。
如今秋舫与嘴损却亲和的何望舒相识,后者又是他在逆境中的唯一照应,二人之间的距离愈拉愈近,久而久之,让秋舫的那份孩童似的天真再也按捺不住,在沉闷的卧底生活中寻起了乐子。
秋舫笑声频频,在小屋子里来回飘荡。
“住手,有人来了!”
何望舒突然低声叫道。
“还想骗...”
“嘭!”
饱经风霜的木门又一次被人一脚踹开,秋舫背后一寒,双手一滞,一口冷气直直吸入肺心。
半晌之后,他才堪堪转过头去。
爱踹门者,放眼整个墨宗,独独只有一位。风随星正双手叉腰,一脸怪异地瞧着秋舫,生得极美的眉眼跟着挑起,小脸蛋上亦是写满了疑惑。
“见过小姐。”
秋舫大气也不敢出,连忙躬身施礼道,只不过怀中还抓着黑鸟。
黑鸟此刻老实不少,翅膀不扑腾了不说,淡红色的眸子也在不住打转,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你这是...在干嘛?”
看着眼前的场景,风随星往前迈了一步,但黑色乃是不祥之兆,大多数人心中都带了几分避讳,于是她迈出的脚步又在空中顿了顿,收回了半步。
“回小姐,小的瞧这鸟生得肥实,特地捉来,想要烤了果腹。”秋舫故作镇定地说道,言罢,还不忘将黑鸟提起来让风随星瞧了一瞧。
风随星闻言,蹙眉点头,慵懒道:“是挺肥实,正好本小姐让今晚的事一闹,也没能吃上个饱饭,你快去烤了吧。”
此言一出,不仅秋舫,就连何望舒也不禁愣了一愣。
瞧小妖女这架势,难不成要跟我一起把十师叔吃了?
秋舫胸口莫名一颤,跟着眼珠子直转,计上心来:“小姐,这些吃食都是我们下人捣鼓着玩的,哪配让小姐品尝。”
“少说废话,换作平常,你是没有伺候我用膳的福分,不过今日嘛,本小姐开恩,赏你一个机会。”
风随星冷哼一声,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秋舫颇为不满。
但这份不满也只敢掩埋在心底,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将风随星打发走,要真是与她将黑鸟吃了,岂不应了何望舒口中的大不敬之罪。
再过几天,就算活着回到东极门,怕是也要被扒一层皮。
念及此处,秋舫打了个寒颤,支支吾吾道:“那小姐且先回房中候着,我去生火烤了,为小姐送来。”
人在想不出完全对策时,缓兵之计变成了最上乘的计谋。秋舫见风随星不依不饶,势要吃了这小黑鸟,只好再生一计,耍上一招拖字诀。
“不必麻烦,这外边就是空地,柴火不够,你将旁边的树砍了便是。”
风随星一脸冷色,莲步缓缓移出门外。
门外金风扑面,夜色如水,风随星昂首而立,稍稍打量一眼周遭后,先是指了指门口的一小片空地,又抬手指向一旁的大树。
不知道那大树是不是通了人性,听见风随星娇蛮无理的话,也忍不住随风起舞,抖动起来,一副明明想逃却无计可施的模样。
“小姐,小的胡乱动刀,怕是让宗主知道了,要责罚小的。”
秋舫嗫嚅道,摆出一副为难之色。
此时,何望舒的声音也以秘法送入他的耳中。
“我可告诉你,你若敢让她吃我,那就是欺师灭祖之辈。”
秋舫低眉瞧了一眼风随星,见她没有异样,便同样以秘法向何望舒答道:“师叔,这鸟不过是符箓化成,瞧今日的场面,她要吃,便让她吃了吧。”
“不成,见鸟如见人,我即是鸟,鸟即是我,烤鸟就是灭祖。”
何望舒这一声喝,让秋舫颇为为难,风随星见少年郎十指紧扣,扭捏成一团,就连目光都尚显呆滞,还道他在犹疑会被风政责罚一事。
许是对烤鸟一事倍感兴趣,风随星竟难得地开解他道:“出了事,有我在。”
秋舫并不急着回答,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鸟是符箓化成,那一会见了火光,可不得变成一团黄纸灰烬?
想通此节,秋舫连忙以秘法求问于何望舒。
何望舒一声冷笑道:“亏你还想得到这一层。”
“小姐!”秋舫听了何望舒的话,胸中波涛激扬澎湃,连忙唤了一声。
风随星紧紧皱起眉头,只觉得秋舫一惊一乍的,声音颇为尖利刺耳,搅得她饱餐烤鸟的心情也退了几分。
“不瞒小姐说,小的老家有个风俗,这将要出嫁的女子可千万吃不得黑鸟,否则...”
秋舫急中生智,脑子里更是思绪翻涌,张口便是一顿胡诌,倒还真是唬住了风随星。
这墨宗大小姐平日最在意自己的婚事,脑海里无数次描绘过十里红妆、洞房花烛的曼妙场景,一顿烤鸟比之如意郎君,孰轻孰重自见分晓。
念及此处,风随星竟连否则要发生什么也不想知道了,而是抿了抿嘴,冷声说道:“那算了。”
说罢,便大步离去,不过刚踏出十来步远,她又蓦然回头,郑重其事地说:“让你这一扰,差点忘了要事。”
“小姐尽管吩咐。”
见保住了师叔和自己的人头,秋舫心中自然舒畅,回话的声音也清亮了许多。
“墨经学得怎么样了?”风随星往回走了几步,她原本打算去查探秋舫眉心的法珠生长如何,但见秋舫手中牢牢抓着那只黑鸟,又心有余悸地顿住脚步。
别说是吃了,好像多看上两眼,都令她有些恐惧,生怕误了自己的大喜事。
“小的愚钝,有些地方还不太懂,需要慢慢消化。”
秋舫嘴上说道,内心却道,墨经虽然妙趣之处,但离独步天下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若非无奈,他可不想多花一丝一毫的功夫在这上边。
风随星闻言,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又突然沉吟起来,看来过问修炼,依旧不是她口中的正事。
秋舫转念一想,大抵是知道风随星要问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过了良久,风随星又开口说道:“你可知玄霄九雷瞳?”
秋舫心中早有准备,一种懵懂无知的情绪油然而生,在他脸上展露无疑。
“不知小姐说的是什么?”
见秋舫这幅模样,风随星撇了撇嘴,她虽然嚣张跋扈,但总归只是表象,实际上的她,也不过是一位蜜罐子里长大的名门闺秀,胸中的城府自然没有多少,哪能识得破秋舫的伪装。
“算了,没什么,我走了。”风随星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这才转身离去,只不过身形即将消失在薄雾之中时,还是懒洋洋地撇下一句,“不准砍树。”
见她走远,秋舫长长松了口气,身体不似先前的僵硬,捏着黑鸟的手跟着柔缓下来。
“放开我。”何望舒掐准时机嚷道。
听闻此话,秋舫这才连忙将手撒开,黑鸟扑腾在空中,一双翅膀啪啪作响,看样子并没有伤筋动骨。
秋舫虽时不时地跟何望舒打趣,但刻在骨子里的长幼尊卑却不敢相忘,认真对着空中的黑鸟躬身施礼道:“得罪了,十师叔。”
“之后再来收拾你,且先谈正事。”
何望舒的声音从鸟喙中钻出,黑鸟的眼睛比之人类更显突出,它环视周围一圈,确定再无人靠近后,这才一五一十地将秘宝一事告诉秋舫。
“师叔,这三大家族的秘宝与屠妖大会有何关系?”
秋舫不解问道。
何望舒也稍作沉吟:“我们也是一头雾水,但凡天下事,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目前瞧来,此事倒也不急,再过两日,便是屠妖大会,你可不能出事。”
“弟子知道,不过到时候弟子可能会...可能会掀起一些波澜。”吴秋舫慎重道。
“还是那句话,万事以安全为上,瞧他这护宗结界,一时半会还修复不了,实乃天助我也。等屠妖大会一开始,我就在宗外候着,由黑鸟潜入,陪你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黑鸟的目光向着后院的方向一瞥,继而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在何望舒眼里,屠妖大会一定还有秘密,不过他们此时无法猜透风政究竟在谋划什么,只好暂且按下不提。
“不过秋舫,到时候若是安危受胁,你便自己逃走,不要去管那个黑影,知道了?”
何望舒清楚秋舫为人重信守诺,最近虽然变得伶牙俐齿了一些,但内心的善良淳厚却丝毫未减,他担忧秋舫到时候为了完成与黑影之间的交易而以身涉险,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秋舫或多或少听出了何望舒话里的弦外之音,只是低低应了一句,便不再搭腔。
正如何望舒所忧虑的那般,秋舫的确会存有这样的念头,只不过师命难违,既然何望舒已经发话,他也不得不从,只好有几分不太情愿地应承下来。
身在远处的何望舒此刻正处于雕栏琼楼之中,这是粉墙黛瓦的一幢小楼,悠然矗立在水边。
他一个人立于二楼之上,手中提一只白瓷酒瓶,借由黑鸟的喙与秋舫交谈着。
何望舒的身后,彩帘飘荡,丝竹声慢,就连夜风中都带着脂粉的芳香。看来又是在还香楼中喝着花酒。
过了良久,他又张嘴说道:“那我再与你说说,那雪儿姑娘为何突然撤手。”
说吧,他的笑声清脆似敲冰,落在了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