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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舫抬眸望去,在那围栏与白玉阶的中间高台上,昨夜曾得见半面的御魂幡已被死死嵌入石板,剧烈震击在石板上凿出深深的裂纹,正不断绽放开来,足可见力道之大。
原本白色的御魂幡被一团紫气所缠绕,随着时间推移,紫气生烟,周遭的空气逐渐被染上一层淡紫色烟雾,在空气里氤氲开来,一片雾蒙蒙的幽深包裹着高台以及风政,像身在毒雾缥缈的沼泽一般,使人心中战栗,不敢靠近。
坐在第一排的贵客们并不畏惧,风政昨夜已与他们通过气,眼前场景皆在意料之中,神色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秋舫的目光从朦胧中的御魂幡身上掠过,双眼微虚,隐隐中觉得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正从头顶展开。
只见风政纵身一跃,从紫雾中爆射而起,手中更是施术连连,发招沉稳,一面小小的黑旗凌空飞出,窜入云霄,整片广场中的法力波动都不由自主地朝云层中聚拢。
不多时,天空中又猛然出现一个黑点,秋舫初看并不觉得显眼,但只是一两个眨眼,那黑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四散开来,一层幽暗的黑气逐渐笼罩天际,旋即汇聚成一个樊笼,将整片广场牢牢罩住。
这一瞬间,黑暗蔽日,场中也跟着陷入死寂,秋舫内心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风宗主这是作甚?
场上有人高声喊道,这一问,问出了场中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风政也不理会,他双眸紧闭,眉心泛起一阵黑白相间的光芒,身子也悬停在半空之中,来往的强风刮得黑袍列列作响。
旋即他双手又绕了几绕,看得出是在引动术法,在他的法力加持下,那层黑气瞬间暴涨,无形中传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场上有些家族专程带了刚入修真之道的小辈前来观礼,这些小辈多是修炼时日不长,亦或是根基不牢,总之实力均是不济,纷纷被这阵强烈的压迫逼得气喘吁吁,脸上悄然泛起一阵青色。
所属家族的家主们见状无不是眉头紧锁,连忙用手指点向他们的眉心,手中渐渐泛起一丝淡淡的辉光,帮助这些小辈们稳定气息,片刻之后,他们脸色才稍显正常。
师叔,风政干了什么?
秋舫面色凝重,以秘法向何望舒传音道。
嘶,没想到他的家底还挺丰富的,当真是小瞧他了。何望舒并没有急着回答秋舫的问题,反倒是自顾自地感叹了一句,好像覆盖天穹的黑气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秋舫闻言,内心的忐忑与不安更胜方才。
不知九清他们如何?
这阵压迫秋舫同样感知得到,得益于晏青云的敦敦教导,少年郎根基扎实,法力深厚,抛开战斗经验不提,就这份底子在第四类人中也能叫得响名,此时自然不会被压迫所压垮。
但他不得不担心一下作为凡人的九清和刘总管,念及此处,他连忙将目光扫过,远处的九清手中端冷然一块盛满了水果蜜饯的盘子,想是正要为前排的贵客们换上一些吃食,不过此时她的目光却被天穹的黑气所吸引,不由驻足在原地,怔怔地仰头望天。
反观一旁的刘总管,却是泰然处之,凝望着天穹,手中杵着一根脱了层漆的旧拐杖,眸子里看不见他的内心。
这般瞧来,这二人,不,不仅仅是这二人,广场上除了道行低微的修行者面露不适之外,这些凡人们的脸上却唯有惊诧,并无其他怪异之处。
这是为何?秋舫朝黑鸟开口询问。
何望舒沉吟道:殃云覆天阵。
殃云..覆天阵?是结界么?秋舫不解道。
像结界,但不是结界。平常的结界都由修真者法力汇聚而成,需要
不停注入法力来维持运转,人界几乎是一体,这过程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其不易,所以墨宗的护宗结界被毁了这么多日,结界师们同样身受重创,到现在也未能修复。
听见何望舒的话愈渐沉重,秋舫大抵猜到事情不妙,不禁低头凝视指尖,一排浓密的眉峰下,目光里布满了忧虑。
殃云覆天阵与幽狱玲珑塔等物一样,都是上等法器,阵旗即为阵眼,无论是里边的人想要出去,还是外边的人想要进来,都得打破中间这层黑不溜秋的铜墙铁壁。只不过这般看来,殃云覆天阵在风政手里最多只能发挥七成效用。但就算只是七成,你也别抱侥幸心理,纵使第一类人来了,也要费不少功夫才能破阵而入。
何望舒说罢,又顿了一顿,换上一副疑惑的口吻喃喃道:只是这玩意有个奇特之处,凡人在其中却不受任何影响,别说不会被这阵威压所压垮,甚至还能进出自如。
何望舒对结界之道造诣颇深,提起与结界有些相似的阵法类法器来,自然也能如数家珍般扯一阵子。
秋舫听在耳里,难在心里,第一类人要闯进来都得费尽心思,那他一个第四类人,又靠什么来蚍蜉撼大树呢?
黑鸟在树杈上蹦跳了几下,见吴秋舫一脸郁色,何望舒猜到他心中所想,赶紧劝慰他道:这阵法之强,别说是你,就连我都得拼上全力才有可能破开,你可别想不开。
秋舫迟疑着没有搭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天际,由于黑气笼罩,阳光全被遮挡在外,黑暗正一步步蚕食着仅剩的余晖。
风政缓缓睁开双眼,双手拍了几拍,一串串灯火渐次亮起,吐着星星焰光,顺着会场绵延了一整圈,将不断自上而下压来的黑暗给暂时驱散。
见少年不答话,何望舒再度出言道:秋舫,承诺固然重要,但也得量力而行,周老三今天可没有救人的打算,你给我悠着点儿,断然不可莽撞,要像昨晚那般,学会忍耐,知道否?
说是劝慰,但何望舒的语气已近乎呵斥,他瞥见秋舫眼中那股狠劲,心中越来越不安生。
弟子...知道了。
何望舒哪里知道昨夜他前脚刚走,秋舫后脚便跳了出去,若非有人相救,恐怕早已命丧墨宗。
但秋舫此时还想故技重施,先用缓兵之计将何望舒拖着,并不与他争论长短,至于救与不救,他心中自然有数。
何望舒却心中一颤:当真知道了?
秋舫点了点头,末了,又将目光放向远处。
此时的风随星突然站起身子来,东张西望地往四周张望。
秋舫见状,略一迟疑,忽然想起何望舒刚才所说之言,连忙一把摁住心口,身形微微晃了几晃,面露痛苦地往身后的树干靠去。
孩子,你怎么了?身侧的刘总管见状,脸色微变,赶紧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扶了过来。
我...我..喘不过气来。
秋舫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正是想起何望舒说过,凡人在这结界里并不会有异,但自己曾被风随星传授墨经,真要说来,此时正是一个修为尚浅的入门修真者,理应装出一副力有不逮的模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
刘总管见秋舫面色发青,脸上也露出一丝慌乱,无处安放的双手微微抬在空中,抖得有些许厉害。
秋舫用余光瞥向风随星,只见她已经发现自己正与刘总管身处角落之中,低头向身旁的林秦交代了几句,便快步朝自己走来。
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远,风随星似乎也受到殃云覆天阵的影响,每走一步都有些沉重。
果然如秋舫所料,这小妖女找的人是自己,不过竟然在这危
急时刻记起自己还在此处,大概是要过来查探自己情况的。
不等风随星走近,风政便面带笑意地朗声道:诸位受惊了。
风宗主,你这是要瓮中捉鳖?还是刚才挑头那个王大莽,再次粗声粗气地喝道,不同的是,这一句话多少带着些颤抖,看来他对突如其来的白昼换黑夜有些发怵。
你骂谁呢?
听见王大莽这话,人群里自然有人不高兴,立马出声反驳了一句。
满场气氛紧绷,唯有修为尚浅的一些小辈们正在慌张急促地喘息。
风政却在空中扫了众人一眼道:此妖的实力,犹在第二类人之上,风某也不得不以小心为上,毁了墨宗事小,若伤了诸君,墨宗上下可担待不起啊。
风政此言确有分量,众人一听他说妖的道行犹胜第二类人,无不大惊失色,整片广场静得雅雀无声,就连那些喘气艰辛的小辈们也跟着怔神,一时间甚至忘记呼吸。
见众人均被震慑,风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轻飘飘的落回高台,紫雾继续笼罩着高台,让人瞧不真切雾中风政的面容,只听得他再度拍手道:祖兄,无虞也。.
风政的话音一落,四周原本还算微弱的灯火一闪,火苗猛地蹿起,刹那间火舌跃动,烟尘滚滚。
你。风随星走近秋舫身边,眼底流露着难得一见的关切道,怎样?
回小姐,小的无碍。
秋舫的声音有些微弱,气息颇为不稳,风随星闻言蹙了蹙眉,似乎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便对着一旁的刘总管颐指气使道:刘老头,他交给你了,若有闪失,拿你是问。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往来处走去。
秋舫被她一阵莫名其妙的关心弄得有些诧异,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却不在此处。
他在意的是高台之上,是阿鱼何时现身,是自己的信念是否该拼命守护。
此时,漆黑如墨的天穹里,突然射出一道狭长紫电砸向高台,紫电中散发着一道暴戾的毁灭气息,一种更甚于方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所有人见之色变,就连秋舫也觉得窒息感蔓延心头。
来了!
秋舫突然瞪大双眼,随着他在心中喊了一句,高台上的紫雾赫然消散,原本深深嵌入高台的御魂幡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窈窕却显得虚弱的身影。
是阿鱼!
秋舫心道,他深如黑潭的眸子闪过一道光芒。
阿鱼的真容,这是秋舫第二次瞧见,依旧是凤眸明澈,俏丽若仙,或许因为是妖的缘故,那份娇俏中又带着十足的媚态,让在场的男人们瞧得双目放光,至少在这一瞬间,无人因为她是妖而觉得恐惧。
秋舫却未多想,他仍在仔细打量着阿鱼,今日的她依旧黑袍裹身,大体与往日无异,只是黑袍上明显多了数道裂口,想是先前与人争斗所遗留。
虽然妖的恢复能力高于人类,阿鱼身上的外伤用肉眼发现不了,但秋舫却能感受到她的法力波动很是微弱,虚弱的身体只能趴在地上,气若游丝地呼吸着,像被什么所束缚住了。
御魂幡,哼!
此时,何望舒咬牙切齿的声音突然传入秋舫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