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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月灵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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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轻轻降下,降在溪水边的一男一女身畔。

    不同于周宗与何望舒言语之中的沉重,这一男一女之间却藏着满满的甜腻。

    秋舫挽起袖口与裤腿,一步踏入水中,幽幽凉意从他脚板心处传来,一整套做工精致的黑袍子被他整齐叠放在一旁,小溪清浅而清澈,其中错落搁置着许多圆圆的鹅卵石,随着清澈水波荡漾的微光,很是漂亮。

    “噼里啪啦。”

    这是火堆发出的微响,淡黄色的火光映照在傅芷的脸上,光华氤氲。

    这夜漆黑,天空唯月无星,却极其适合两个情窦初开的孩子独处。

    “你小心点,别硌着了脚。”傅芷柔声关切着秋舫,一夜未眠,趁着白日里秋舫修炼,她安心地睡了一觉,不知不觉,一觉醒来,夜幕已经轻轻降下,秋舫知道她饿了,便说要来溪边弄几条鱼儿烤了吃,所以她一边看着秋舫走入溪中,一边守候着火堆。

    秋舫闻言,回过头来笑着道:“不怕,水浅。”

    见他一脸无惧,傅芷撇了撇嘴,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仰望着天空说道:“小师兄,你这一趟,何时才能下山呢?”

    秋舫愣了一愣,却正色说道:“师叔们并非不讲道理之辈,既然留我在此,或许,自有深意。”

    “深意...能有什么深意?无非是想对你禁足罢了。”傅芷去撇了撇嘴,嘟囔道。

    秋舫此刻的心思倒也没有落在鱼儿身上,只是轻轻笑了起来,笑容中所传递出来沉静气质,像原野上一竿独自向风的青竹,带着几分安然。

    “我并未做错何时,师叔们却强留我在山上,自然有着他们的道理,当弟子了,何必去猜测。”

    随着这些日子的历练,秋舫知道任何事情都不会平白无故地发生,有果必有因,师叔们并非不讲理的人,一言一行都是经过深谋远虑的,既然将自己送上山,又将空林师兄叫走,或许...是在等待些什么,毕竟自己体内的阿鱼再过些日子便要出来,到时候恐怕得发生些什么。

    念及于此,秋舫同样仰头望向天空,月明星稀,只有微风轻轻拂弄,不过看似平静的一切背后,正隐隐流动着暗流,只不过他虽然心中算不上踏实,却猜不到周宗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

    “倒是你,又是偷偷溜出来的?”秋舫突然转头望向傅芷,狡黠一笑道,好像一眼便看穿傅芷的小秘密。

    少女却娇媚地瞪了秋舫一眼,旋即将头撇到别处道:“你管我。”

    秋舫笑了一笑,又道:“五师叔,不会怪你么?”

    “回去的时候说几句好话...不就完了么...”

    傅芷的声音有些微弱,听起来并没有多少底气。

    “那你还是早些回去得好,不然五师叔发起怒来,你可免不了一顿责罚。”秋舫改口劝说道。

    “无碍。”傅芷摇了摇头,旋即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下颌微抬,接着嗔怪道,“师妹专程来探望师兄,师兄却逐起客来,枉费心思...”

    秋舫听闻此话,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有些手忙脚乱地往傅芷走近几步,脚边的水声“哗啦”直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留在此处的安危。”秋舫急忙辩解道。

    “为何这样说?”傅芷挑眉,轻声问道。

    秋舫沉吟片刻,这才薄唇微启:“我总觉得心中不太踏实,过两日,恐怕山上会发生些什么。”

    秋舫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颅,他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盘旋在心头。

    “那你为何不走?”傅芷继续问道。

    “或许我...就是旋涡本身。”秋舫喟叹道,最近这些日子,东极门,不,整个洛城都算不上太平,但这些事情归根结底,都是因自己而起,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人人都想逃离,但有一人逃不了,这个人便是旋涡本身,事不因自己而起,却因自己而来。

    傅芷闻言,沉思了一阵子,突然郑重其事地说道:“小师兄,你身上好像有很多秘密。”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都让人看不穿猜不透。在傅芷看来,秋舫身上似乎有着许多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当然,秋舫身上的秘密却连秋舫自身也不清楚。

    “或许是吧。”秋舫淡然一笑道,从身世到法珠,来来去去这么长的路途,他也遇见了许多难以解释的事情。

    “你下山究竟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傅芷曾经问过,秋舫也曾答过,不过时过境迁,虽然只有短短一两个月,少年郎却早已不是最初的少年郎了,他定了定神,直视着傅芷的明亮的眸子道:“为了师父的之命。”

    第一次,秋舫第一次说他下山的目的,是为了查案,可查案本身对他而言,即使说不上并不重要,但至少也是他不愿意付出生命去冒险的事,他下山,真正为的,不过是晏青云的一句话,是师父之命。

    “可你或许会丢掉性命...”傅芷低声说道,虽然没能时时刻刻陪伴在秋舫身边,但她如此聪慧的女子,又岂能不知秋舫多次遇险,在鬼门关走过了多少回。

    一个人的经历与成长,旁人是瞧得出的,举手投足间的气势,遇险时的眼神是凌厉还是迷惘,都告诉这旁人这是怎样一个人,又经历了怎样的故事。

    “我的性命,本也是师叔们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只要死得其所,死又有何惧?”秋舫淡然答道,生死之事,经历过后才能看得更加清楚,他不想死,但若他的死能够拯救自己的至亲至爱,那死便也就无所谓了,好像他生来便是一个可以舍己为人的大善人一般。

    傅芷撇了撇嘴,好像不太想继续提及此事,而是沉吟片刻后突然问道:“你可见到过雪儿姐姐?”

    秋舫很清楚,傅芷不愿再提生死之事,是她不愿见到自己死去,不过此刻“雪儿姐姐”四个字传进秋舫的耳朵里,倒是惹得他愣了一愣,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见秋舫犯愣,傅芷便再度提点他道:“叶绫雪。”看书溂

    傅芷的话音方落,秋舫便是恍然大悟,连忙点头道:“识得,叶姑娘曾有恩于我。”

    “还有此事?”

    傅芷眉睫一挑,终于肯露出半个笑容来。

    秋舫点了点头,这才将叶绫雪如何救了自己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只不过中间所谓小姐情郎的说辞,自然是要隐去不提的,否则传进了傅芷耳朵里,这小妮子一羞起来,免不了要跟自己闹些别扭,更何况自己也羞于提及此事。

    听完秋舫的讲述,傅芷有些兴奋地支起身子,也顺势坐在水边,褪下自己的鞋袜,将一双洁白无瑕的玉足放进溪水之中,便就那般漫不经心地玩着水,过了好久好久,才开口说道:“我给她讲过你。”

    秋舫岂会不知傅芷讲过些什么,但他也只得装傻道:“师妹讲过些什么?”

    傅芷却骤然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秋舫一眼,旋即娇俏笑道:“不告诉你。”

    “师妹不告诉我的话,一会的鱼,可就吃不着咯。”

    秋舫打趣般地威胁着傅芷,话音一落,手掌猛地蹿入溪水当中,转眼间,已经有一条肥硕的鱼儿出现在他手中,鱼尾正疯狂地拍打着,水花四溅,甩了秋舫一身。

    离得远些的傅芷却丝毫无惧秋舫的威胁,只是笑道:“小师兄舍得瞧我饿肚子么?”看书喇

    此言一出,便就换秋舫不太自在了,他神情赧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口中支支吾吾地说道:“倒也..并非是..不可能。”

    傅芷明明听清了秋舫的话,却偏要装出不曾听到的模样道:“小师兄说什么?”

    “我说...”秋舫突然沉默了下来,旋即慢慢地踱步到岸边,将手中扑腾的鱼儿轻轻放下。

    傅芷狐疑地看着他,对秋舫的沉默显得有些诧异,不过片刻后,她便不再保持这种想法。

    只见秋舫先是将鱼儿安顿在岸上,这才转身回到溪中,沁人心脾的溪水被他双手扬起,直直泼向傅芷,傅芷忙不迭地躲开,一边躲一边笑骂道:“小师兄你怎的学坏了?”

    秋舫手中却不停歇,仍旧笑道:“都是师妹教得好。”

    “停!给我停下!”傅芷双手叉腰,站在原地娇嗔道,那模样婷婷楚楚,令人又爱又怜。

    秋舫这才停下了手,轻声笑道:“师妹别生气。”

    傅芷整理了一番有些凌乱的衣衫,努着嘴道:“我不生气。”

    秋舫闻言,却是眸光一亮,怔怔地望着傅芷道:“当真不生气?”

    傅芷紧紧抿着双唇,缓缓摇了摇头,过了片刻才贝齿轻启道:“我只想着你活着。”

    活着本身,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于一个凡人而言,不知道哪天便会天降横祸,也不知道哪天会疾病缠身,屈指可数的年华转眼消弭,留下来的物件过上些年生,恐怕就无迹可寻了,只有人们的心中,兴许还会留着那么一个位置。

    痛苦或被遗忘,伤痕或被光阴抹平,但在爱人的心中,永远会为一个人留一个位置。

    秋舫看着眼中透水的少女,一时之间,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一种心意。

    一种,有关于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