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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是不自量力吗?
不是。
哪怕是飘零的落叶,依然想给泥土带来最后一份润泽。
郁娘鼻头酸酸的,轻声安慰怀中小丫头不要怕,她来解决问题。
她站起身看向那些虎视眈眈的大人们,掏出兜里仅剩下的铜钱,“这些给你们,你们跨过须薄山,可以去附近的村子里买肉吃。但你们得答应我,不能再吃这条狗。”
铜钱在这个时候对于流民们来说,比不上一口现成的肉汤,只是大家也都不傻,看郁娘这般态度,便知道今日拿不拿这个铜钱,他们也没法吃这条小狗,于是从郁娘手里接过铜钱,几人分了分。
小丫头抽着鼻子从地方爬起来,两只手艰难托住小狗的屁股,一双眼睛满是感激的看向郁娘。
“阿姐,谢谢你。”
“不用谢,它叫什么名字?”郁娘看向她怀里的小狗。
“火火,因为它的身体很暖和,晚上我抱着它入睡,就像在抱一个小火炉。”
小丫头说到火火两个字时,火火像是听懂自己的名字,脑袋不住蹭向她的下巴,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在它眼里,似乎这个旁人不足为道的小丫头是它的盖世英雄,有她在,它什么也不怕。
郁娘心脏柔软下去,俯下身,轻轻揉着火火的脑袋。
火火看了郁娘一眼,没有抵触。
它的性子瞧着不错,很温顺亲人,也不爱叫唤,难怪能被小丫头偷藏一路。
“阿姐,你喜欢火火吗?”小丫头忽然声音有些低落问着话。
“喜欢啊,火火很可爱。”
“阿姐,那你把火火带走吧,火火跟着我,迟早……会被人给吃了。”
人到极致,连同类都会相残,更何况是狗。
她知道自己保护不了火火,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现在只是暂时隐藏下去,稍后,在路上饿肚子,他们还会再次盯上火火,所以她想给火火找一个靠谱的主人,带它离开。
郁娘沉默下去,望向火火的视线一时有些恍惚,隐约看到池塘上漂浮着小彩狸尸体的画面,心中方才压下去的难受又再次翻滚上来。
嬷嬷嘲讽的话,萦绕于耳。
“等你能做主自己的命,再想着去做别人的救世主!”
她到现在也没有能做主自己的命。
她能成为火火的救世主吗?
这份责任,太大,她不敢承担。
小丫头看她犹豫,连忙把火火塞到她手里,讨好道:“阿姐,你看,火火很乖的,它很喜欢你,你把它带走吧。而且火火的妈妈长得可高大可威猛了,是这附近十里八荒的犬王,等火火将来长大了也会是一只威风的犬王。”
火火察觉到小丫头的意图,慌忙伸出前爪去抓小丫头的袖子,努力朝小丫头的怀里拱去。
小丫头红着眼,又一把推开它,将它重新塞回郁娘怀里。
它只当小丫头不想要自己了,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伤心,奶声奶气汪了下,黑色的大眼睛湿漉漉的,仿佛欲落泪。
郁娘看着怀里的小狗:“我……”
“阿姐,火火的妈妈是被人活活勒死的,死后,肉被人分吃,便是连骨头也被人煮了汤,阿姐,我不想火火也……”
郁娘闻言,口里欲拒绝的话再难以说下,嗓音带着哽咽答应:“好。”
就算是不自量力,也想要带给别人一份温暖。
落叶蝼蚁,难舍善心。
在她开口答应的那一瞬,仿佛与幼年时无助的自己达成化解,心中的遗憾有了实质寄托。
她抱住火火:“小丫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火火的,你也要好好活着。”
小丫头高兴的连连点头:“嗯,谢谢你阿姐,阿姐你真是个大好人!”
火火似乎明白自己被小丫头送走了,不再汪汪叫,只用一双湿润的眼睛不舍的看着小丫头。
它心里是还有些害怕,爪子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郁娘的手臂里。
郁娘揉着它的小脑袋,轻声安抚:“火火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以后你跟着我了。”
顿了顿,郁娘又道:“我答应过小丫头,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
远处,南廷玉并没有下轿子,救济难民的事情交由沈平沙等人处理。他放下帘子,收回视线。
沈平沙披着晨雾上了轿子:“殿下。”
南廷玉:“方才那边在哭什么?”
“哦,说是大人们要吃一条小狗,但有个小姑娘不允许,就哭了起来,好在郁娘子刚刚拿钱解围了。”
南廷玉揉眉,言简意赅:“多事。”
沈平沙笑笑:“郁娘子瞧着胆小,心地却很善良,先前在须薄山谷,她还救了两个铁骑兵。”
南廷玉倒不知道这事,也没有听郁娘说过。
“她救了两个铁骑兵?”
“嗯,那两个受了重伤的铁骑兵被她拖到轿撵下藏身,可惜,有个胸口中箭的铁骑兵后来还是没救过来。”
南廷玉没再开口,脑海回忆到她当时被流匪追杀的场景,那时他嫌弃她碍手碍脚,还斥责她一顿。
当时她是不是在救人?
南廷玉唇角绷紧,没再言语。
临分别前,小丫头掰了半个窝窝头塞到火火的怀里。
那窝窝头和火火的脑袋差不多大,它努力张大嘴巴咬住窝窝头,圆溜溜的眼睛定定看着小丫头,几乎要溢出泪来。
小狗也是懂离别的。
郁娘思忖,军队马上就要到蓟州城,不用四处奔波,到时候她养只狗应该不困难,若是不行,那就为火火找个靠谱的主人。
只是现在……
她心里有点没谱,不知道南廷玉是什么态度,她害怕南廷玉嫌弃火火,便琢磨着先不让他知道。
她将火火放进兜里,袖子垂在身前稍加掩饰,这样就能不让人看到火火。
她面上装作自然,上了轿子,弯身行礼。
“殿下。”
南廷玉听到声音,抬目看向郁娘,目光只轻轻一瞥,便又闭上眼睛。
眼神很淡,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似是这般坐了许久,沉默、肃静,隔着一段距离观望人间和苦难,始终未曾下轿子,也不知道亲自走这一遭是为何。
郁娘觑他一眼,挪动身子,坐到他对面去,垂下来的右手紧张的揽住兜里的火火。
火火没吠叫,兴许是和小丫头一路逃荒养成了习惯,不会随意吠叫。
回程,沈平沙依然没坐轿子,去外面和张奕他们一起赶马车。
轿内只有南廷玉和郁娘二人,除了赶车声,几无声音。
火火在兜里安静趴着,须臾,大概是饿了,它开始啃兜里的窝窝头。咀嚼的声音在狭窄的马车内时不时响起,不算突兀,却也无法忽略。
郁娘只好假装咳嗽,企图来掩盖火火的咀嚼声。
“咳咳……咳咳……”
在她数次咳嗽后,对面的南廷玉忍不住抬起眼皮睨她。
她讪讪解释:“殿下,咳咳,奴婢应是吹了风受凉了,不若让奴婢到外面他们一起赶马车。”
南廷玉:“外面颠簸不怕回乳吗?”
“……”
郁娘闻言,脸色瞬间涨红,唇瓣无声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时如坐针毡,眼神尴尬闪躲,不敢直视南廷玉。
没料到南廷玉竟会说出如此直白的话。
南廷玉瞥到她通红的面颊,将唇角的弧度压下去。
也真是稀奇,她这个妇人还知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