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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想活捉南廷玉,现在自己却成了败家之犬,其实早该料到的,在知道雪见红和鬼罗刹接连栽在他的手里,便该明白南廷玉不简单。
祈风和沈平沙各自将剑搭在他左右肩膀上,怕他耍赖。
他扔掉手中剑柄,叹道:“我林中鹰,向来说话算话。”这石室若没有他,压根无人知晓怎么解开。
他站起身,在层层堆积的石块中,先是挪动一块黑色的石头,只听石室轰隆一声似是倒塌了一部分,又挪动一块泛黄的石头,石室再次轰隆一声,如此五下后,挪动的石头颜色各异,整座密不透风的石室彻底倒塌,滚滚巨石铺开。
灰尘落尽,林中鹰道:“老子只答应放你们离开石室,但没保证你们能活着离开黑山寨。”
南廷玉唇角微动:“那就让大当家陪我们一起共闯刀山火海了。”
走出石室,忽见密室尽头有一块巨石,上刻着一则小词,字字龙飞凤舞,挥洒自如,笔锋干劲利索,线条如刀如叶。
“定统十九年,暴雨连绵,蓟州民生多艰,饿殍不知凡几,相枕于路,仰屋窃叹,无奈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然,官吏犹纵乐不为,以歙然之状饰非,纵使肺石三天,路鼓不息,仍层层包庇,彼此袒护。
王不王,民先亡。
冤而生怨,由而举义。
……
愿以草莽之身,血溅五步,建万民之国,民民相乐,只为丰年有业,陇上有歌,如此,九死不悔。”
南廷玉一字一字读完,眼睫半敛,看不出多少情绪。
倒是一旁的祈风,忽然叹气道:“这个笔迹是沈夺啊……”他一直不知道出身世家子弟的沈夺为什么要当反贼,现在知道了。
他想要以匹夫之力建立一个新的国度。
祈风不知想到什么,又道:“我与沈夺相识,便是有一年祈家军驻军附近的一个村子,发生了瘟疫,当时的县官下令封锁村子,任由村民们自生自灭,我看不过去,率领士兵去送物资,也是在那里遇到同样看不过去的沈夺……”
现在想想,能理解沈夺走上这条路了。
从某些角度来说,祈风觉得自己和他一样,只是方向不一样,沈夺是对抗,而他……他转过头看向南廷玉,他是将希望寄托在未来的新君身上。
沈平沙:“王不王,民先亡,这个口号原来是取自于这首词里面。”
说完,他自觉失言,讪讪看向南廷玉:“臣口无遮掩,还请殿下责罚。”
南廷玉合上手中的剑,没有问责沈平沙,只命人毁掉这石碑。
转身离开时,头顶上方忽然掉落什么东西下来,他忙拔剑砍去,却还是迟了一步,一只圆头白嘴的毒蛇倒吊在悬梁上,狠狠咬住南廷玉的右上臂。
“殿下,小心。”
长剑斩断蛇尾,蛇头仍咬住他的手臂,他一把捏住蛇头,掌心用力,毒蛇脊骨全断,倒地后再无法动弹。
南廷玉突觉心脏窒息钝痛,喘不过气,一只手搭上沈平沙才勉强稳住身体,只是很快眼前画面一黑,径直昏了过去。
……
郁娘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噩梦,复又醒过来,发现贴身里衣湿透,后背一片腻滑。
想来是梦魇了。
天还未亮,她睡意全无,枕着手臂看向窗外。
少焉,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隔壁军医苑紧接着传出响动和交谈声,似是有大事发生。
郁娘踟蹰了下,披上衣服出去,只见天色还未亮,远处城墙上灯火通明,斥候官纵马跃过城门,一路高喊。
“赢了!我们打赢了!”
“黑山寨被端了!”
马尾系上鞭炮沿着蓟州城主干道一路噼里啪啦炸过去,肆无忌惮的将尚在睡梦中的百姓惊醒。胜利的号角声绵延在整个天空之上,处在沉寂中的蓟州城被激活,灯火,鞭炮、欢声、笑语,塞满整座城池,驱散了数月以来的不安和悲观。
“太好了!我们终于赢了!”
“大乾万岁!”
“殿下千岁!”
满城的赞歌声迎接着一寸寸升起的晨晖,不一会儿,天际霞光万道,金边蜿蜒开路,仿佛也在为这座城而在庆祝。擂鼓阵阵,炮竹不断,这场胜利的欢呼比原先犹过之不及。
“快快!快喊裴老先生!”
郁娘尚沉浸在城中的欢呼声中,忽然听到急促的喊声响起,一队铁骑兵飞快开路,直冲向院子里,郁娘被推到一边,只见到他们似乎在抬着一个人,迅速向南廷玉的房间而去。
郁娘心里一咯噔,南廷玉受伤了?
她想要进去看情况,但房门外被铁骑兵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挤不进去,甚至还被当做闲杂人等,呵斥离开。
好在裴元清提着药箱匆匆而来,看到人群里的郁娘,忙道:“她是殿下的婢女,让她跟着我一同进去。”
人群这才分开一条道,郁娘提着心,跟在裴元清身后,一路走进屏风内,见到沈平沙和祈风二人站在床榻边,身上铠甲沐血,满脸凝重。
榻上,南廷玉双目紧闭,神色苍白,右上臂被纱布紧紧勒住,纱布之下是两个细小的伤口。
裴元清:“殿下怎么回事?”
“殿下中了蛇毒,那林中鹰奸诈,说是要和殿下单挑,结果打输后悬梁上突然窜出来一只毒蛇偷袭殿下……”
裴元清面目严肃:“可有看清那是什么毒蛇?”
“在这。”沈平沙将手里的半截蛇身身拿给裴元清看。
这蛇只剩上半身,蛇头呈椭圆状,上颚两只毒牙突出,蛇嘴泛绿,是白绿虵。毒性一般,但具有很强的致幻性,再加上南廷玉身上本就有蛊虫,裴元清怕这两种毒相遇,会引起并发症。
他俯下身查看伤口:“你们已经对蛇毒进行简单的清理了?”
“是,毒血已被我们吸出来,只是殿下还处在昏迷中。”
裴元清伸手把上南廷玉的右手脉搏,过了一会儿松开手,郁娘识趣将南廷玉的左手拿出来,裴元清换着把上左手。
沈平沙和祈风纹丝不动,全程定定看着裴元清把脉,房内落针可闻,二人的心跳声几欲振出胸腔。
他们一路谨小慎微,还是未能护得南廷玉周全,若是南廷玉出了什么事,他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想到这,心中只觉万分愧疚,二人对视一眼,皆叹了口气。
片刻,裴元清收回手,打开药箱掏出一排工具,手指捻着几根银针,飞快对准南廷玉臂膀、头部的穴位刺过去,一边忙一边不忘道:“打上热水。”
苏子和郁娘各自抬了一桶热水进来,按照裴元清的吩咐,替南廷玉擦拭身体,南廷玉已被脱光衣服,仅着长裤,周身熏着药草,身上不断有汗水溢出来。
他似乎有些难受,手指紧紧蜷住,手背盘虬青筋凸出,浑身肌肉绷紧,整个人犹如被放在烈火中炙烤,呼吸时而快时而慢,已经乱作一团。
郁娘见他眉间蹙起弧度,眉心盈着汗水,便拿起手帕替他擦拭,俯下身靠近他时,他蓦地抓住她的手:“热。”
出声时,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颊边、脖颈上,她只觉得每一处被碰到的皮肤都十分滚烫,似有燎原之火在蔓延。
不知是被炙烤还是窘迫,她脸色迅速涨红,这时,他竟又将她的手叩他心口上。
她掌心之下是细薄的汗,是偾张的肌肉,是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一时竟有些站不稳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