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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这顿饭之后,孟宪大约忐忑不安了有一周。然而确实如他所言,他不会勉强她,便再也没让司机来接过她。而且最重要的是,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看上去是她最得罪不起的一个人,却没有,或者说不屑,对她做什么。想透了这一点,孟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周末的时候,她接到了父亲孟新凯的电话,让她回家一趟。这让孟宪有些忧心,通常情况下,父亲没什么事儿是不会打电话给她的。果然,她刚一到家,包都还没来得及放,就被父亲叫到了书房,说有人要给她介绍对象。
孟宪有些吃惊:“给我?”
“怎么,你也没对象,还不能给你介绍了?”孟新凯不满她的反应。
孟宪闭上嘴,不说话了。心里在琢磨父亲脑子里那根弦搭错了,居然要给她介绍对象。他心心念念的,不是想让那周明明当他的女婿么?
孟新凯哪里看不出女儿的意思,一时间有些讪讪的:“当然,周明明也不错。但你不是不喜欢么,我总不能强迫着你吧。”喝口茶,他放缓了语调说,“而且啊,现在这个比周明明也不错,总部办公厅秘书长的独子岳秋明,刚跟他父亲从西北调过来的。人我见过了,一米八的个头,长得一表人才,少校军官,未来会在军区下面的一个王牌师任职。除了年龄比你大上几岁,其他没什么不好的。”
果然……
孟宪一下子就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不说别的,光听这人父亲的职务,就知道不会有什么不好。她心里面觉得有些好笑,然而却也不能对父亲孟新凯说什么。她能不答应么,她会不答应么,不会的。不是这个人,就得是周明明,她心里清楚。两相比较,她更愿意选择这个从未谋面过的人,最起码心里敞亮些。
见父亲试探自己的眼神,孟宪笑了笑,轻声说:“那就见见吧。”
好不容易能找来这么一个跟周明明不相上下的,就当是给自己的一个机会吧。
见面时间约在第二天上午。孟宪很早就起了,也没怎么打扮,穿着素净地就去了提前约好的茶馆。饶是如此,她也是最后一个,男方岳秋明和做媒的早就到了。
替他们做媒的是孟宪熟识的院里的刘阿姨,这刘阿姨平常眼高于顶,见了她和她妈田茯苓从来不打招呼,不知道这回是怎么了,竟然想起来给她介绍对象。
岳秋明见到孟宪进来,连忙起身相迎,仿佛之前见过她一般。孟宪觉得有些奇怪,本着女孩的矜持,只是微微向他点了点头,转而跟刘阿姨打了个招呼:“阿姨,你好。”
刘阿姨原本还有些恼自己这外甥这么沉不住气,被孟宪这么柔柔一叫,火气倒也发不出来了。她点点头:“来了,坐吧。”
孟宪嗯一声,手还没伸出来,椅子已经被岳秋明而拉开了。他殷勤地请她入座,全然不顾自己姨母暗示的眼神。孟宪不禁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头坐下了。而岳秋明被她这么一看,感觉大半身子都酥了。
众人坐定,上了茶水吃食之后,照例是一些场面话。孟宪低头听着,却能感觉岳秋明的视线时不时从她身上扫过。好不容易刘阿姨说完了,岳秋明立马端起茶壶,给孟宪又续了一杯水。
刘阿姨简直要气晕过去,这小兔崽子,是谁费尽口舌替他说了一大堆好话,他反倒急着去给别人献殷勤。这样想着,她不由得看了孟宪一眼。这姑娘,漂亮是漂亮,也挺有气质。坐在那儿稳稳当当的,不过分害羞,也不过分张扬。确实是看哪哪儿好,但唯有一点,也是最致命的的一点:名声不好。
光她听说的跟她有牵扯的男人已经有两个了,没听说的谁知道能有多少呢。女人要是名声不好了,那可算是什么都完了。要依她,原本是不会把这样的女人介绍给自家外甥,架不住外甥喜欢,也不知打哪儿见了一面就魂牵梦萦上了,还振振有词的说:“别人说那是别人说,我要自己了解她。”
得,没辙了,只能先让两人见见。成不成的,往后再说。先不说这姑娘愿不愿意,她这外甥能坚持多长时间还不一定呢。
“孟宪。”双手交叉着放在桌子上,岳秋明看着孟宪,目光热忱,“我以前见过你。”
孟宪愣了下:“什么时候?”
“你肯定不记得了。”岳秋明微微一笑,“是前几天,我去文工团见一位朋友,正巧与你擦肩而过。”
原来……是这么回事。
孟宪笑了笑:“真巧。”
“是啊,这就是缘分。”岳秋明说。
孟宪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热情,嘴角又扯出一个笑,再度低下了头去。
跟岳秋明的见面还算成功。那天孟宪回到家里,孟新凯问她对他的印象,她想了想,说了两字:还行。孟新凯也不急,一次见面也看不出什么,且让这两个人相处着吧。到时候相处好了,嫁给岳秋明,也不必嫁给周明明差。
岳秋明这边,也以为自己得到了孟宪的默许,闲下来的时候总喜欢去文工团找她。每次连理由都是现成的,不用编。他告诉她自己刚来B市,对哪儿也不熟悉,想让她带着自己到处走走。
孟宪对他说不上多有好感,但也并不讨厌。最近他经常来找她惹得团里的人闲话,甚至连杨政委都旁敲侧击问她怎么回事,孟宪也婉转暗示过几次,但岳秋明一句“早晚的事儿”就让她无话可说了。她天生不会拒绝别人,每拒绝一次都惹来一场大祸,所幸也就由着他。
她虽从小长在B市,但也不是哪儿都去过,田茯苓管得严,她以前跟同学看个电影都要跟她说许多好话,是以孟宪也不知道该带岳秋明是什么有趣的地方玩。然而岳秋明似乎并不介意,他看起来只是想跟她一起。
于是两人闲时,多在B市的大街小巷闲逛,久而久之,孟宪也体会到了一些乐趣。她之前真是太孤单了,唐晓静离开了,方迪迪陪着爷爷去江西疗养,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而岳秋明,撇开一切不谈,当个朋友倒也蛮合适的。
两人渐渐熟络,某天,岳秋明邀请孟宪晚上跟他一起去朋友家跳舞。孟宪不想去,父亲孟新凯知道了执意要她去,理由是不能拂了岳秋明的面子。他心里清楚,自家闺女要真是嫁给了岳秋明,那以后这样的场合还多着呢,不如提早做打算。
孟宪没辙,换了条长裙,外面罩了件呢子大衣,也没打扮就直接去了。岳秋明在她家楼下等她,见她出来,双眸微亮:“宪宪,你真美。”
孟宪脸一红,说了声谢谢。实际上,她已经冻的快要说不出话了。
所幸岳秋明是个有眼色的人,没再说什么废话,开了车门让孟宪进去,带着她飞奔朋友家。
岳秋明的朋友家是一栋两层小楼,一看也是有身份的人住的地方。孟宪此前从未来过这种地方,难免有些踟蹰。岳秋明却是进出习惯了,他见她站在原地,催促道,说:“走呀,进去吧。”
孟宪抿唇一笑:“好。”
两人直接进了客厅,那里已经聚了不少的人,看见岳秋明带着孟宪进来,个别人干脆吹起了口哨。
“秋明,还真领来了?”
岳秋明不理会他们,温柔地看着孟宪,对她说:“你去那边坐坐吧,我马上就过来。”
孟宪巴不得赶紧离开,她回头望了那群人一眼,慢慢地向一旁的小客厅走去。
小客厅的沙发里已经坐了不少女孩儿,其中还有几个孟宪看着有些眼熟,像是她们文工团里来的。然而那些人看着并不像认识她的样子,甚至都没有上来跟她打招呼。实际上,在她来之前,这些女孩儿聚一起笑着聊着好不热闹。而她坐下之后,她们的说话声明显低了不少。孟宪也并不十分想跟她们说话,她刚坐下,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舞会正式开始。第一支舞,都是跟各自带来的舞伴跳的。孟宪一手与岳秋明的手相握,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始终不忘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将目光落在岳秋明的肩膀上,却能感觉到他凝视着她的视线,这让她感到一些不自在。好不容易一曲终了,随意交换舞伴,孟宪与另外两人跳了两支舞,便借口腿酸坐在了一旁。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随着一首新的乐曲前奏的响起,众人又一同起舞,而且换回了一开始的舞伴。孟宪不是很想跳了,没来得及开口告诉岳秋明,腰便被他揽住了,她往前踉跄了一步,闻到了一股酒味儿。
“你喝酒了?”
岳秋明嗯一声,没再说话。不知为何,孟宪感觉他的态度有些冷淡,便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跳了一会儿,乐曲越发显得低靡,孟宪用余光瞥见有几对已经抱到了一起,随着乐曲轻轻摇曳着,看的她心跳加速。她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正想找个借口离开,突然听见岳秋明说:“孟宪,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语气居然有些不满,看来喝了不少酒。
孟宪未免麻烦,只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岳秋明勾起唇角笑了笑:“灯光下,看你更美了。”
孟宪心跳的更快了:“我们走吧,我该回家了。”
“不着急。”岳秋明说,“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就让我……再欣赏一下这样的你。”他说着,目光愈发迷离。
这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了。那天在后台,周明明欺负她之前,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孟宪毅然决然地松开了岳秋明的手,退后几步,音色清冽地说:“不,我要回去。”
她说完,也没看岳秋明的反应,拿起大衣就离开了。惊慌失措地像是在逃,跑出去很远了,回头一看,见岳秋明没有跟上来,才放了心。
未免孟新凯多问,第二天一早孟宪就回了团里。
一上午,岳秋明打来了好几个电话,她都让通信员说她不在,只接了最后一个。岳秋明在电话那头一直反省,说自己喝多了,说了不该说的,让她不要放在心上。孟宪也不记得自己重复了多少遍没关系了,挂了电话,只觉得口渴。抱着水杯,她恍惚的想,也许岳秋明没错,是她,是她反应太过敏感了。然而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看到那样的眼神,她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岳秋明在电话里说第二天想要来看她,被孟宪拒绝了,因为她第二天确实还有一些政治任务。军区这两天要开会,来了不少的人,接待的人手不够,让文工团抽几个年轻有眼色的去。伺候人的事儿,孟宪不想去,确实第一拨被抽中的。
她被安排的是会场里端茶送水的活儿,说不上多累,但是压力大。里面坐的哪个人官都比她大,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唯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伺候着。跟她分在同一组的是一个刚进文工团的小姑娘,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跟孟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比如她在后台休息的时候,小姑娘就凑在幕布后,好奇地往里瞅,瞅了半天,噘着嘴回来了。
“什么嘛,这些领导们怎么都长这么老!”
孟宪一边泡着茶,一边笑:“你往坐在后面的看看,也有年轻的啊。”
小姑娘表示不屑:“坐在后面的都是小官儿。”
“那你往前再仔细看看,说不定有被你漏掉的呢。”
小姑娘想想也是,凑到前面,瞧了好久,还果真被她发现了一个。她忙招呼孟宪来看:“哎,你看那个人。我刚怎么没看见啊,一定是他太低调了。”
孟宪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她口中的那个人,眼皮子紧跟着跳了下。小姑娘口中“低调”的那个人,正是周幼棠。
周幼棠的位置在中间区域第三排靠边,不显眼,却又足够核心。坐在他旁边的是B军区某王牌师的参谋长张正方,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此前一直在下面挂职,两人这回还是周幼棠回来从东北回来以后头一次见面。
相比周幼棠的端正从容,张正方的坐姿就有些懒散了。他用手捂着打了个哈欠,抱怨道:“哎,我就想知道这谁给咱们周副司令员写的发言稿。裹脚布一样,啰嗦的够我睡好几觉了。”
周幼棠没搭理他。他心里知道,这发言稿一定是他大哥周继坤亲自写的,再不济也是他润色过的。他就是这么谨慎一人,重要场合层层把关,却总是讨不了好。
张正方视线从最前面一排扫过,瞥见坐在最中央的贾坤生,忽然想起了什么,笑了笑,凑到周幼棠耳边说:“哥们儿,你跟方曼辉最近怎么样了?前儿贾总在我们家喝酒还跟我爸抱怨呢,说他答应了方曼辉给你两牵线,结果你小子半点面子没给他,净让他在方老爷子面前吃挂落。”
“贾老糊涂了,我不能跟着糊涂。”周幼棠视线停留在主席台上,不紧不慢地说。
“你牛!”张正方比了个大拇指,“那这么说,曼辉在你这儿就成了回头草了?”
周幼棠瞥他一眼,没说话。
张正方也自知失言,他推了推眼镜,过了会儿,又说:“那你这回可见我刮目相看了,怎么说回来快小半年了,还没动静?”
“自然是比不了你。”他答。
张正方还真想说,您要是禽兽,那咱就是个禽兽不如啊,到了还是忍住了。正巧有服务员过来给他倒水,他随手将杯子递了过去,顺带瞟了眼给他倒水的,看得人小姑娘脸刷的红了。张正方倒觉得没劲了,重重地靠回到椅背上。
“怎么,瞧不上眼?”
旁边的人就势挖苦了他一句,张正方老脸有些搁不住,要不说他最讨厌周家老三呢,数他眼最毒,最不留情面。
“这哪儿够看呢。”张正方干脆豁出去了,做出一副浪荡公子样,“要说最好看的,哪儿轮得到咱们。不说别的,您往前瞧,就那位。”
周幼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眉峰微微一挑。
竟是位熟人。这些在会场里服务的小姑娘都是统一着装。长发高高盘起,上身是深紫色掐腰的旗袍上衣,下身是同色系的阔腿长裤。这样老气的打扮和颜色,穿在她的身上,压下了所有年轻特有的轻浮,衬得她的美中多了几分庄重,轻而易举就博得了所有人的注目。周幼棠毫不怀疑,孟宪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怎么样?”张正方凑过来问。
周幼棠没有说话。然而张正方却是最了解他的,不说话,就代表默认。
他笑了笑,说:“我注意这小姑娘老半天了,每回她进来,不知道多少目光都粘她身上了。”说着他回头张望了一下,转过身又说,“不过呢,这小东西也就欣赏一下得了,一般人千万别沾。”
“怎么说?”
张正方耸耸肩,无所谓道,“这样的漂亮女人,护住了就是你掌心里的宝贝,护不住,保不齐就成了□□□□了。”说完又啧啧叹了两声,“说不定还真有人上赶着当绿帽子王呢,可别指望现在的男人骨头多有硬。”
“你倒实诚,连带自己一起骂。”周幼棠喝了口茶,随口说道。
张正方嘿嘿一笑,没再多言。
随着台上周继坤讲话的结束,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周幼棠看着提着茶壶仓皇退到后台的孟宪,微微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