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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
容贞缓缓皱起眉头,她眼色很冷冽,面色阴沉。
“顾斐,时至今日,你跟我谈规矩。”
“呵。”
“呵呵呵....”
“哈哈哈哈!”
“规矩...”
可笑。
可笑至极!
女子的背脊一上一下的起伏,可见心绪波动之大,满腔的悲戚和愤怒让她几乎站不稳。
容贞大笑出口,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在狂风骤雨骤然来到前收声,冷眼看着面前的二人,寒声说道。
她迫不及待想要质问一切。
“顾斐。”
“我该叫你顾斐。”
“还是...”
“程韫玉?!”
顾斐冷眼望着容贞,他仿佛看到,月亮被厚厚的云层覆盖着,但那惨白的月光,却狠厉穿透了云,投射到他的眼里。
他双眼瞪大,眼角满是漆黑的血块,他的脚下散布着,堆叠着,层层叠叠的将士尸体。
而他,站在正中心,上半身的盔甲早已破碎不堪,就像一只刺猬,即将以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听到从女子嘴里喊出的,久违的名字。
回想起令人遍体生寒的记忆,冷风凄惨,心痛得已经感觉不到心脏的存在了。
也罢。
他的心脏上。
穿插着无数支利箭,该痛。
“将军....”
“陛下不要我们了....”
“是吗....”
一张已经记不清面孔血肉模糊的年轻将领,拼了命爬到他脚下,嘶哑着声,眼泪,绝望,疯狂,崩溃,堆积在那张模糊的面容上。
漆黑的天幕之下,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年轻男儿们,悲声痛哭。
是吗?
他问了自己无数次。
是不是啊!
是。
他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那么恨过一个人。
从来没有那么懊悔过。
他好恨。
如果女人只是想以他为诱饵,他可以,圆她所愿。
她要江山。
他怎能不给!
他给啊!
可是,那是一场正常的战争吗...不是,对他所带领的骠骑军来说,那是一场来自敌人的,单方面的杀戮,屠刀一次又一次,落在年轻的士兵们的头顶。
一颗又一颗。
一颗又一颗,不甘心眼含热泪的头颅滚到他的脚下。
这些都是陪着他南征北战的兵。
这些都是为大荣抛头颅撒热血的兵!
温热的血,从颈腔里喷出,汇成一条,又一条腥气的溪流,雪地成了血地,血泥糅杂,他瞪大了眼,入目只有极致的红。
整个骠骑军为他陪葬。
就因为他,不愿相信。
不愿相信容贞会做下这样的决定!
因为对她的信任。
整个骠骑军,整整五千精兵的命。
因为他的儿女私情。
因为他的所谓信任。
春花秋月还在眼前,女子站在神都之上,俯瞰天下,她沉着眼,眼神是那般明亮,那般璀璨。
她侧着头看着他。
她说。
“天下之弊。”
“未至土崩。”
她说。
“百姓安,则乐其生。”
“不安,则轻其死。”
“轻其死,则无所不至。”
“袄逆乘衅。”
“天下乱矣。”
她说。
“悠悠念众生。”
“兴废,在人。”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耳边回荡,让他几乎不敢去正视地上滚动着,死不瞑目的,将士们的眼睛。
大刀挥下。
腔血四溅。
北境之人面色平静,他们将意气风发,百战百胜的少年将军绑的动弹不得,就放在那里看着,让他睁着眼睛看。
看着他的下属,他的兄弟,是带着怎样的震惊,是带着怎样的不甘,是带着怎样的愤恨离开的。
他的眼,痛得快要爆炸了。
他的嗓子,喊到早已喊不出声。
他只能无力瞪着双眼,想要去记下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的脸。
九泉之下。
黄泉路上。
他要一个个记着!
最终。
临行之际,他终于想起了。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的脸。
明媚的脸,飞扬的凤眸,一颦一笑间满是风华的女人...
最后的记忆。
向来骄傲的少年将军,在雪地中突然跪下,他浑身插着锋利的箭矢,拼命朝脚下的土地做着最沉重的叩首....
一下。
缓慢的。
又一下。
他看着满地凌乱的尸首。
无数双愤恨迷茫的眼。
巨大的怨恨在他的胸口横冲,他闭上眼。
容贞。
我恨你。
我恨透你...
我。
更恨我自己...
顾斐眼神里有凌厉的寒芒闪动。
“容贞。”
这些年。
他的心,是空荡的。
那些洞。
他不知如何填补。
他的爱。
被随意践踏。
里面只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恨。
他好怕。
怕这女人不过一个招手。
他便能放下前尘的恨。
装作不知一般再与她在一起。
可他不能。
他背后背负的五千条命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
提醒着他。
她不爱他。
只是因为他,方便,好用,恰好而已。
“你该死的。”
“纵然你在我面前死百次,千次,都不够。”
顾斐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杀意。
门口的顾昭昭捂着唇,她听是听到了,可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闻声而来的温季被门前的一幕给吓到,他皱着眉正准备往里走,却被顾昭昭伸出小手拉住。
温季抬眸。
却看到顾昭昭被吓到眼里还有泪花转动,她小声说道。
“好像,不是我们可以介入的氛围...”
容贞看着他阴霾的脸,知道他说的,发自肺腑。
她定眼看着顾斐,最终还是自嘲一笑。
“我若不死。”
“如何来此地。”
死百次。
死千次。
她看着顾斐压抑着怒气和杀意的眼,却突然想到了年少时,她随口说了一句,你日日着深色衣衫,看起来好生死板。
还是穿白衣吧,白衣俊秀,你若常笑些,更显得咱们韫玉,风华绝貌。
少年将军成为传说后,私底下几乎只着白衫,笑意待人,温雅如玉的将军,是多少神都女子心中的美梦...
可其实容贞只不过因为私心,因为韫玉受伤从不让她知道,穿深色系衣物,让他看起来冷漠老成不好与朝臣相处,且身上任何痕迹都好遮掩。
但他却顺了她的意。
就这样活了一辈子。
人,若是不爱,是不能够演到这种程度的吧。
容贞心底的怒火,就好像被冰川上融化的大水一层又一层扑灭,理智一点点正在回到她的身上。
她侧过身子。
看向瑟缩在沙发的锦柘。
眼里满是生冷的寒。
“那么问题来了。”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