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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元十年九月,众人随着皇帝一同回銮。
宛璍想着,正是去年的此时,自己诞下熠昆、封贵嫔。而沅嘉晋封一事也是在回銮后商量起来的。
皇后温声对皇上说:“皇上,昭仪妹妹侍奉您多年,又是府邸的老人了,依臣妾之见,如今也该晋一晋其位分了!”
皇帝皱眉:“可是昭仪膝下无子…”
皇后摇摇头:“臣妾知道皇上心系子嗣,只是昭仪侍奉皇上多年,不为尽心尽力。且昭仪这几年恭顺谨慎。因此臣妾以为,晋封昭仪,也是为后宫树立一个贤德的榜样。”
皇帝笑着说:“皇后真是心思细密,那便依照皇后所言晋封昭仪为贤妃吧!至于贵妃,一时不好晋升,但也不能拂了萧家的面子,昭仪虽晋封贤妃,但还是依旧只由贵妃替你协理六宫吧!”
皇后闻言微笑道:“这几年萧妃颇为能干,有她在臣妾也省心不少!”
显元十年九月十五,晋封重华宫昭仪赵沅嘉为正一品贤妃,含章宫美人符襄云晋封为婕妤。册封礼在九月廿八——沅嘉的生日这天。
襄云听说自己晋封只是淡淡一笑,她自从封为美人后也常会侍寝,但她如何得到皇帝青睐她是心知肚明的。
说来也巧,这晚便是襄云侍寝。
一番云雨后,皇帝抱着襄云:“你是不是觉得朕宠你,只是为了顾念萧贵嫔?”
襄云心里默许这个答案,但只说:“臣妾不敢揣度圣意。”
皇帝笑着说:“其实朕还是挺喜欢你的,从前只是碍于萧贵嫔的脸面才没晋封你为妃嫔。如今朕晋封你为婕妤,也算是朕属意你很久而未能如愿的补偿!”
襄云不知道这是否是天子嘴中一时的甜言蜜语,但想着这几年皇帝内宠颇多,像郑美人、冯婕妤也皆是宫女出身的,但此刻也只道:“臣妾承蒙皇上厚爱了!”
“你这般温顺,倒是像极了陈贵嫔!”
襄云眼中略显暗淡下来:“臣妾何德何能,敢比肩陈贵嫔。”
夜深人静时,襄云眼中滑落一滴清泪,自己再如何得宠,也终究陷入着矛盾而又痛苦的徘徊中。如今,枕边这个男人在对自己述说甜言蜜语的同时,也是念念不忘别的女子。或许自己能晋封能受宠也只是他为了图一时的新鲜,或者,自己这般苦心孤诣,终究是错付的…
沅嘉的晋封令昔日无人问津的重华宫一下变得门庭若市起来。各宫都来祝贺这位武朝第二位贵妃。
舞盈对于沅嘉的晋封表现的是深深的不满。她不想皇上会骤然晋封贵妃,生生将自己多年来来之不易的荣恩给瓜分,只是好在皇帝没有将自己独有的协理之权赐给沅嘉,她到底也是安心不少。
夜深人静,这晚是倚春侍寝,皇帝已在养心殿睡下。甬道上散发着日间尚未散去的暑气,让襄云脸上渗出不少汗珠。
“小主,夜深了,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早小主还得去永宁宫向皇后请安呢!”茜苗的声音打断了襄云的思索。
襄云摆摆手说:“茜苗你说,孩子对咱们女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看沈贵嫔过去是多么沉稳的人,如今眼睁睁看着诞下的是死胎,便整日郁郁寡欢,听说还寻死过几次。而贵妃和贤妃陪伴皇上多年,虽身居高位盛宠不衰,却也一直盼着孩子!”
茜苗笑着说:“恕奴婢直言,‘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小主作为天子妃嫔,不仅要得到皇上的宠爱,也要有一个孩子。毕竟孩子终究是将来的依靠。恕奴婢直言,将来万一皇上不再宠爱小主您,去宠爱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时,小主至少得有一儿半女陪伴自己啊!”
襄云苦笑着:“曾经我和你一样,侍奉于人前。那时候我看着她们身穿绫罗,头戴珠玉,没由来得羡慕不已。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想要的,却终于明白了作为妃嫔也有妃嫔的苦衷,也有身不由己!”
茜苗振振有辞得说道:“所以小主不必这般辛苦。路是咱们自己的,不需要对人马首是瞻。贵妃也好,皇上也好,终究不如小主您自己对自己好!”
襄云叹口气:“我当然明白。只是不这样做,我真不知道我该如何走下去,所以我得有个依靠。这便是真正的身不由己。”
像羽裳、绿颖皆是宫人出身,而襄云明白自己未必是皇帝真心喜欢才会听了瑞宁的举荐,将自己封为妃嫔。所以如何才能让皇帝真正把心放在自己身上?这些更是难言的苦衷和矛盾。
青琅诞下死胎在宫中虽传了许久,但在皇后的极力压制下逐渐平息。只是青琅自此也终于郁郁寡欢,皇帝正值盛年,如何愿意见着终日愁眉苦脸的女人。因此,恩宠尽数落到了倚春、如曦、宛璍和襄云四人身上,舞盈、沅嘉和绿颖她们虽不及四人,却也常有伴驾。
时光如梭,到了显元十二年,后宫局势依旧没有太大改变。青琅依旧是终日深居简出,皇帝偶尔召她侍寝也是表现淡淡。长此以往,皇帝也很少再踏足庄庆宫,庄庆宫也终无人问津。而如曦也终于在这年的正月二十四日诞下一康健的公主。皇上膝下虽有不少皇子,可公主却只有皇后所生的元惠,如今如曦诞下一女,着实令皇帝高兴了许久,不日便为自己的二女取名为沁妍。
而四年一度的选秀也是在二月初开始了准备。
选秀本是皇宫的大事,武朝不仅在官宦名门中广招名媛淑女,也在民间采选有德有行女子,充入掖庭,纳为皇妃。
像宛璍、如曦等便是由宫里资深的嬷嬷从五千余佳丽中层层筛选挑选出来的,采选过程之严可见一斑。
到了三月,中选的十名秀女便入宫进行最后的面圣,然后选出五人充入后宫。
这日便是大选之日,紫缨兴奋得跑进殿里对宛璍说:“小主,万安宫那儿当真热闹!”
宛璍笑着说:“哎,一眨眼四年过去了,”她看着一边顾自玩耍的熠昆,如今熠昆都快三岁了,每次熠昆唤自己的时候,宛璍都会觉得异常欣慰。
承乾宫,舞盈也对襄云说:“瞧,一转眼四年过去,又有新人要上位了!”
襄云在过去的两年里也算是恩宠正隆,如今看着新人即将上位,便说:“不知新人都是如何姿色?”
舞盈冷笑道:“难得符婕妤还有心想着新人,到底是比本宫年轻的!”
襄云忙说:“嫔妾失言,娘娘莫怪。”
舞盈说着:“不过咱们确实得留意着那些资质不错的,也好收拢进来!”
三天后在永宁宫由皇后介绍,大家才见到了五位新人。
这届选出五人中,有两位婕妤,两位美人以及一位少使。分别是婕妤陆清雨、孟骊珠,美人秦楚慧、余燕娆,穆少使穆韵娉。巧合的是,五人皆是平民之后。
陆清雨和余燕娆分别住在承德宫东西殿,孟骊珠住在含章宫西殿,秦楚慧住在宛璍的朝阳宫东殿,穆韵娉住在庄庆宫西殿。
宛璍在楚慧搬到朝阳宫那天便与她略有些认识。楚慧是江南女子,看着温婉稳重,低调沉稳。宛璍也挺中意这样一个女子和自己身在同一屋檐下。
此后的日子里,五位新人均被侍寝,各宫妃嫔也算平分秋色。
只是如今宫中除了舞盈和沅嘉两位一品妃,位分最高的便只是宛璍她们这几位贵嫔。面对九嫔空虚,太后也开始提醒皇帝:“哀家看着皇上似乎很喜欢几个新人,像陆婕妤、秦美人和余少使她们常有伴驾。”太后看着皇上,“新人固然好,不过像宛璍她们入宫也有四年了,如今九嫔空虚,哀家看着该不该进一进几个的位分?一方面好让后宫平衡,另一方面也好在新人面前有个榜样。”
皇帝笑着说:“儿臣其实早有这个打算,快到端午了,不如便在端午这天晋封吧!”
太后在慈宁宫柔和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地慈眉善目,她微笑着:“这样便是极好的。”
显元十二年五月初五端午,奉明宗懿旨,朝阳宫贵嫔陈宛璍晋封为昭仪,翊坤宫贵嫔高如曦晋封为昭容,于永宁宫行册封礼。
一时朝阳宫和翊坤宫更是最受众人关注的,宛璍和如曦从低微的美人一举升到九嫔,更是众人艳羡的对象。
这日燕娆和韵娉并肩走到了承德宫。
“姐姐进去坐坐吧,清姐姐也常常提起你,说想见你。”到了门口,燕娆对韵娉说。
韵娉苦笑着说:“咱们姐妹从前形影不离,如今入了宫,却连个见面机会都这么少了!不过好在你和清姐姐都得宠,倒也是个快慰的事!”
二人说笑着来到内殿。
清雨一袭淡玫瑰紫的荷花纹样的旗装,配以淡妆,分外得清纯秀丽。韵娉说笑道:“姐姐当真是清丽!”
清雨笑着:“几日不见,妹妹嘴皮子还是这么贫!”转身对身边一宫人,“映荷备茶!”
三人拉着手坐在榻上,格外地亲热。
韵娉皱眉说道:“清姐姐和燕妹妹如今承宠颇多,我自那次入宫侍寝了一次,皇上就再未踏足庄庆宫了!”
燕娆知道她依旧顾忌庄庆宫的冷清,便说:“如今陈昭仪和高昭容正当宠,皇上也是一直光顾着朝阳宫和翊坤宫,哪会有时间顾及咱们!姐姐切莫担心。”
承乾宫中。
“那个陆婕妤不错嘛!”舞盈手拿茶盏,对坐在对面的襄云说。
襄云回道:“娘娘何以见得?”
“本宫翻了这几天的彤史,除了陈昭仪和高昭容,剩下的就是陆婕妤和余美人了!”
襄云说道:“娘娘的恩宠,可是她们能比的!”
舞盈笑着说:“区区几个昭仪婕妤罢了——不过本宫倒是很想拉拢几个新人。如今沈贵嫔虽然失势,该提防的也就昭仪和昭容了!你且好好留意着点,看看这几个新人里有谁能为本宫所用!”
宛璍这阵子算是宫中最受瞩目的焦点,但宛璍平日里不怎么出去走动,反而待在朝阳宫中专心抚养熠昆。
“皇上驾到!”宛璍正在替熠昆缝制新衣,却听门外小桂子的通传。于是她放下针线活便出去迎接。
“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笑着上前虚扶一把说:“宛璍在做什么?”
宛璍微笑着:“天暖了,臣妾正在为熠昆缝制春衣。”
皇帝说:“这些活交给下人做便是,如今你都是九嫔了,不必事事都自己做。”
宛璍温柔地说:“内务府的衣服做工太粗,熠昆还小,臣妾怕他穿着不舒服,倒不如臣妾亲自动手!”
皇帝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是这般,时为贵妃的母后便也是为自己亲自缝制衣服,那样的时光倒是脑海中温馨而又难忘的。
这时暮云走过来:“娘娘,门外秦美人求见。说是要向娘娘请教刺绣之事。”
宛璍如何不解其意,微笑着说:“快让她进来吧!”
只见一身姿绰约的女子婉步走进殿中,见到皇帝便不自觉的羞得低下头:“臣妾参见皇上,参见昭仪娘娘!”
皇帝看见秦美人,脸上泛起一丝微笑:“秦美人也来了。”
楚慧回道:“臣妾本想缝制春衣,素闻昭仪娘娘擅长女工刺绣,便特来请教一番。”
皇帝说:“你有这心思来学也是好,正好快到晚膳时候了,你便一起留下来与朕冯修媛用晚膳吧,人多也热闹点!”
“谢皇上,娘娘恩典!”楚慧谦卑地回道。
然后宛璍便耐心地教楚慧刺绣,这样也到了晚膳时候,楚慧便一起坐下用膳。
席间,四下静悄悄的,妃三人皆是无话。
“昭仪,朕尚记得你做的那道白玉玫瑰糕当真甘之如饴,只是如今你也甚少做了。”
宛璍回道:“常年不做,臣妾自觉手艺欠佳,便是怕损了皇上心目中的好印象!”
楚慧忍不住扑哧笑着。
皇帝微笑着问道:“何事这样好笑?”
楚慧回道:“臣妾失仪。只是臣妾看着皇上和昭仪娘娘如此情深,甚是羡慕!”
皇帝笑着说:“朕也喜欢你!”宛璍不动声色得吃着菜,不时用余光看着楚慧,才发现眼前的楚慧有着可贵的妙龄之美,那饱含着的青春气息当真不是自己这个生养过的人能比的。
此时楚慧羞红了脸:“皇上取笑臣妾了!”
晚膳结束后,宫人端茶伺候着漱口后,皇帝看了眼楚慧,便说:“昭仪,今晚朕便留在秦美人殿里了。”
再有酸涩,也尽数化为脸上沉稳的微笑:“臣妾替秦美人多谢皇上了!”
卸妆时,紫缨忍不住说:“那个秦美人也真是,小主您好不容易和皇上共用晚膳,共享二人世界,她却巴巴得跟来。瞧瞧,皇上都去她殿里了!”
宛璍微笑着取下头上一支翡翠鸾鸟步摇,沉静得说道:“新人年轻美貌,皇上自然会喜欢的,况且秦美人也是为了博得圣宠,也是无可厚非。”宛璍轻轻得拍拍紫缨的手,“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是秦美人毕竟是我们朝阳宫的,她能侍寝,也是咱们朝阳宫的好事!”自己也能在秦美人心中有个宽容平和的好印象。
确实是宛璍意料中的那样,秦美人的确是得宠了的,一连几日的侍寝便证明皇帝对她的喜爱。这让宛璍没由来得想起了早逝的嘉容,嘉容当年便也是在宛璍这批人中最先得宠,且是宠眷不衰。只是物是人非,嘉容的音容笑貌,皇帝或许早已忘却了吧。
这天早晨众人如常去永宁宫给皇后行礼。
皇后怀抱熠旻,面带微笑的看着众人,嘴上说:“怎不见秦美人呢?”她看向宛璍,“昭仪,秦美人是怎么了?”
宛璍身为九嫔,坐的位次仅次于舞盈和沅嘉,因此离得皇后很近。此时宛璍站起来行礼道:“回皇后娘娘,秦美人昨夜留宿于养心殿,此时尚未归来!”
舞盈弯着嘴角:“就算是留宿,这个时辰也该起来了,却也如此怠慢皇后娘娘!”她看向宛璍,“昭仪,你可要好好管教你宫里的新人啊!”
宛璍忙说:“是臣妾的过失,娘娘恕罪!”
皇后平缓得说道:“这事不怨你,昭仪回座吧,”她小心将熠旻抱给冬梅,吩咐她把熠旻抱到后殿,“时辰还早,咱们就再等等吧。”
正说着,门外楚慧慌慌张张得走进来,见到众人便跪下:“臣妾来迟,望各位姐姐恕罪!”
皇后微笑着:“秦美人起来就座吧!”
舞盈绕着手上的青玉扳指:“秦美人如今真是得宠,这只扳指便送给美人做贺礼吧!”彼时襄云略惊讶得看了眼舞盈。
皇后说:“本宫记得这扳指还是皇上在你二十岁生辰那天送给你的呢!贵妃却也舍得送给秦美人!”
舞盈微笑着:“如今臣妾看着新人得宠,心里也是高兴,这些权当作咱们对新人的人情了!”
楚慧如何不懂舞盈真正的用意,此时席中骊珠和韵娉已经露出不满的神色。楚慧脸上烫烫的,看着那枚在舞盈手中翻转着的扳指,不慌不忙说道:“嫔妾承蒙娘娘厚爱,只是如此贵重之物,戴在娘娘手上才是最相宜!”
舞盈笑着收回扳指:“皇后娘娘您看,秦美人挺能说会道的呢。看来皇上没宠错人!”
皇后微笑着:“如此贵妃也别为难秦美人了,让她就座吧!”
这样过了会儿皇后便说散席,众人便纷纷出殿。
在甬道上,宛璍和绿颖、如曦、倚春一同走着。
“昭仪姐姐,不是我说,这秦美人迟到本就不是你的责任,贵妃却怪罪起你了!”倚春打抱不平。
绿颖悄声对倚春说道:“姐姐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贵妃的为人!她呀,惯会指摘别人的不是!”
如曦皱眉道:“不过看来贵妃开始提防起妹妹了!”
宛璍苦笑着:“我何曾不知道,不然仅仅一个美人,她何苦处处刁难针对?也不过是在指桑骂槐罢了!”
倚春说道:“别在意,再怎么说姐姐是有皇子的,她折腾了这么多年,不也还是腹中空空!”
如曦做了噤声的手势:“你虽好心,但有些话还是别说得好,”如曦看着四下无人,“无子一直是贵妃乃至整个承乾宫的忌讳!”众人才发现已走到了承乾宫门口,便不再说话,默默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