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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门阀之倾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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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狱中题壁》一出,顿时长安惊叹、关中震荡!

    这是一首什么样的诗作啊!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自有一股充斥于天地之间的豪情壮志鼓荡激烈,似要冲破这冬日的阴霾扶摇直上九万里,震撼天地!

    污蔑又如何?

    构陷又如何?

    哪怕是刑具加身、利刃切肤、人头落地,又如何?!

    只要我横刀在手,便无所畏惧,面对所有的诬陷罪责仰天长笑,即便是死,我的忠肝义胆亦如雄阔莽莽的昆仑那般浩然激荡、傲世长存!

    是什么样的人、遭受了什么样的迫害,方能写得出这般慷慨激昂、正气浩然之诗作?

    房二郎冤矣!

    非但是关中百姓尽皆为房俊鸣冤,便是文坛之中那些自诩身份向来鄙视房俊的文人骚客,也不得不被这首震撼人心的诗作所征服,纷纷表达心中对于房俊之遭遇的愤慨之情,呼吁朝廷能够将房俊一案交由三司会审,莫要被刑部一手遮天、构陷忠良!

    人间从不缺少正义!

    大唐初期的贞观年间,官场之上更是正气浩然!即便有一二龌蹉阴险之小人,但是在大多数官员凛凛正气的呼吁之下,亦是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

    以长孙家为首的关陇集团彻底傻眼……

    这一次,他们将要面对的依然不仅仅是皇权,尚有无数的民间百姓以及朝中原本保持中立的官员。

    刑部侍郎韦义节已然成为众矢之的,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来自民间的谩骂、同僚的鄙夷,令他惶恐惊惧,胆战心惊!

    而恰在此时,皇帝责令房俊一案从刑部提出,交由“三司推事”。

    也正在此时,刘洎的一纸奏疏呈递至政事堂诸位宰辅的案头!

    “……及桓、灵之世,朝政淆乱,奸臣擅权,士风激厉,以敢为敢言相尚,故争树名节,袁安、杨震、李固、杜乔、陈蕃之徒抗于朝,郭泰、范滂、岑晊、张俭之徒议于野,国势虽亡,而公议具存,犹能使乱臣贼子有所畏忌。而今吾大唐锦绣、帝皇圣明、朝有忠谏、野有遗贤,岂不如倾颓之汉末乎?词由心生,诗以咏志,房俊连续两首正气浩然、忠肝义胆之千古名篇足以袒露心志,此等高风亮节之忠臣义士,岂能行龌蹉刺杀之卑鄙行径?惟愿陛下深思熟虑,以雷霆之手段剔除奸佞,使得朝纲清肃、奸佞辟易,弘扬吾大唐之煌煌正气,不使忠臣蒙冤、义士忍辱……臣尝闻夫上好则下必甚,矫枉故直必过,其理然矣……”

    这道奏疏呈到政事堂,当即便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盖因刘洎的这道奏疏实在是引经据典、文采斐然,配上房俊的两首狱中题壁,再加之如今长安城内为房俊鸣冤的一片风潮,简直就像是一柄雪亮的匕首直刺韦义节等人的心脏!

    若是当真按着刘洎的说法,最后证明房俊无罪乃是遭受构陷,韦义节之类必然身败名裂,而刘洎正直无私铁面御史之清名将会随着韦义节的遗臭万年而哄传天下!

    要么你死!

    要么我亡!

    刘洎逮着机会发起狠来,比之兵卒战将誓死冲锋尚要英勇无畏!

    韦义节以及身后的大佬顿时慌了神……

    眼下这种局势经过刘洎这一篇奏疏这么一搅合,已然有一种“就算给房俊定罪,那也是污蔑构陷”的意味。

    和着就算他们能够将房俊搬倒,也无法彻底的摧毁房俊的名声。在这个名声就等于财富、等于前程的年代,就算房俊被一撸到底,只要留得命在那就指不定哪一天东山再起!

    最令人郁闷的是……吾等绸缪许久,居然白白的让刘洎这个投机倒把的家伙狠狠的刷了一波名声……

    不甘心呐!

    *****

    宋国公萧瑀府邸。

    一身宝蓝色常服的萧瑀正端坐花园的凉亭之中,与来访的独孤武都对坐。

    天色有些阴沉,冷风朔朔,被围在凉亭四周的纱幔阻挡,发出呼呼的响声。远处的群山浩荡凋敝,刚刚冒出少许的春意都在这朔风当中隐去。

    亭旁有几株参天巨树,只是冬日凋零唯有枝桠纵横,若是放在夏日里定然是枝繁叶茂冠盖满庭。

    凉亭内置有一张木桌,桌上放着几样精致的糕点,几碟小菜,木桌下则是一个小火炉,正咕嘟咕嘟的温着一壶酒。侍女仆从都被远远的赶走,萧瑀看好时间,将桌上切好的姜丝和话梅给丢到了壶里,这才重新盖好酒壶,抖了抖手上的姜沫。

    独孤武都有些惶恐:“这些事情小侄来做就好,岂敢劳烦宋国公?”

    萧瑀的妻子是高祖独孤皇后的娘家侄女,亦是独孤武都的姑姑,论起辈分,作为独孤家族长房庶子的独孤武都是要自称一声“小侄”的……

    萧瑀摆了摆手,示意独孤武都享用桌上的美食,微笑说道:“都是自家人,何来这许多规矩?况且若是上阵杀敌,尔这身筋骨尚算宝刀未老,但说起姜梅温酒,尔却差得远了,切莫糟蹋了某这辛辛苦苦得来的极品女儿红。”

    独孤武都笑了两声,这才作罢。

    虽然同是世家子弟,但是满长安城的世家子弟放在一块儿,怕是也抵不得萧瑀会享受……

    “此次房俊一案……宋国公有何看法?”

    既然萧瑀都说了是“自家人”,独孤武都也就开门见山,不去绕那些弯子。

    萧瑀捏了一块松花糕放进嘴里咀嚼几下,目光盯着一侧的火炉酒壶,淡然说道:“看法……没有。其实大局已定,无论长孙澹死亡的真相是什么,房俊都难以脱罪,那一块玉佩算是他的命门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就算凶手房俊亦不该疏忽至此……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陛下不想以皇权干预司法,将皇权彻底的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房俊就必须要定罪。可是谁又能料到那房俊即便是身陷囹圄、回天乏术,照样能够凭借两首足以流传后世的诗作凸显自己遭受冤屈的名声?这倒是关陇集团万万想不到的。故此,哪怕是这一次扳倒了房俊,关陇集团亦是惨胜。至于长孙家……更是得不偿失。”

    死了一个嫡子,背负一个构陷忠诚的名声,却依旧没有将房俊彻底掀翻在地、再无翻身之时,已经算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几乎可以想见,以皇帝的宠爱、房玄龄的人脉,再加上房俊本身的才华本事,东山再起几乎是板上钉钉。

    到那个时候……

    关陇集团就等着房俊的疯狂报复吧。

    一个前途无量的年青官员被断了登台入阁的宰辅之路,过激一些的话杀你全家都不为过……

    独孤武都尴尬的笑笑。

    特么我们独孤家就是关陇集团啊……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萧瑀虽然寥寥几句,却是说得透彻。

    萧瑀忽然说道:“萧氏与独孤氏乃是姻亲,虽则一为江南士族,一为关陇世家,但是多年来守望相助,亲厚有加。不知可否听吾一言?”

    独孤武都今日上门本就是求助来的,现在的局势虽然对关陇集团甚为有利,但是他却总是感到忧虑不安。

    皇帝可是一直都保持沉默,没出手呢……

    这绝对不正常。

    便恭谨说道:“请宋国公教我。”

    “呵呵,教不教的,如何当得起?不过就是某随便一说,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当我没说。”

    萧瑀语气随意,说话间将温好的黄酒给独孤武都倒上一碗,独孤武都急忙双手接过。他自己则拿着竹制的夹子将梅条和姜丝都夹进了自己的酒碗里,很显然是对这玩意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