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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子们顿时被震住了,谁也不敢开口,来时众人只以为再怎么样也不过就是个埋头种地、灰头土脸的女子,比之农户人家的妇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看大户人家的闺中小姐和妇人,哪个跟时皇后一般成天出门抛头露面?
有失体统!
他们打来,就没对国母提起过敬重之心,猛然见时虞这般气势全放的模样,顿时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待反应过来,顿觉有失颜面,刚想开口反驳,便见时虞身子猛地晃悠了一下。
糟了!
时虞心中惊呼,飞快的搀住身旁多粟的手,眼前一片漆黑。
“娘娘!”多粟也惊呼出声,察觉时虞捏着自己的手越发用力,心中一惊。
时虞此时此刻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的跳动,速度极快,力道极大,跳的她眼昏耳鸣,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跨位面售卖插件安装中,正在检测与宿主身体的兼容性……】
小坑坑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脑海中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让时虞就是想不细想都不行。
【警告警告警告,受特殊因素影响,暂不兼容,跨位面售卖插件安装失败。】
【警告警告警告……】
砰砰砰……砰砰砰……
时虞的心跳越发快速,时虞有种浑身的血液都涌到大脑中,快要将大脑挤爆了的感觉,外界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她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中,没有光、没有声音亦没有空气。
“娘娘!娘娘!”多粟眼睁睁看着时虞倒在自己怀中,好像呼吸很难受一样,憋的脸和脖子通红,指甲死死的扣着自己的手,仿佛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多粟被捏的生疼,却也顾不得,满心满眼都是紧闭着眼呼吸不上来的时虞。
祁元吓坏了,隐在暗处的暗卫们也吓坏了。他们原本就是为了隐藏行踪,在时虞遭受危险的时候出面的,方才见这么多人护着皇后,所来者也都是文人学子,估算时虞不会有问题,这才没出面,继续隐在暗处。
却没想到,紧紧这么片刻的疏忽,娘娘便这般了,眼见着就要不好,连忙冲过来抓人的抓人,送医的送医。
周围顿时一片乱糟糟,哀嚎的,惊呼的,喊冤的,要报仇的,乱成了一锅粥。
村民们怒了,纷纷扬着手中的家伙什要跟学子们干架,学子们见势头不好,放着很坏就要跑,可惜还没跑走,便被暗卫们一个个的扔回来捆住了。
祁元和多粟护着时虞就近要上一辆学子的驴车,兵荒马乱间谁也没注意到一人隐在暗处,瞧瞧拉起了弓。
这人不骄不躁,呼吸平稳,弓弦被箭矢绷紧,箭尖跟着时虞的要害反复挪动。
他伺机而动,为的就是抓住机会一击毙命。
眼见多粟背着时虞来到驴车便,祁元为两人撩开了车帘,时虞的后背正好对准了这人的箭尖。
好机会!
张铁驴猛地惊呼,飞快冲过去:“保护皇后娘娘!”
箭矢破空之声短暂而快速,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又听到箭矢破开衣物布料和皮肉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张铁驴的痛呼声。
多粟这才猛地注意到,身后缓缓倒下的张铁驴。
他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根箭。
多粟哑然失声,眼见着这半大孩子缓缓倒下,吓得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骤然变冷,眼睛都瞪直了。
暗处之人见一击未重,迅速往山里逃,暗卫分出几人火速去追。
“别看了,快将娘娘扶上车!快!”祁元急的招呼一声,也不撩帘子了,跳下驴车猛地掐了把多粟,强迫她清醒过来,急的满头都是大汗。
若不是自己内侍身份不能触碰贵人,他都恨不得直接从多粟身上抢下皇后娘娘抱进车里。
多粟也知她不能等,飞快看了眼倒地的张铁驴,咬着牙将时虞背上了驴车。
祁元动作迅速,三两下将张铁驴也弄上了驴车。
“你,你怎么把他也弄上来了?他也有十三四岁了,若传出去娘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多粟惊呼,她虽也担心这人,却更担忧时虞。
阶级观念根深蒂固,一个小孩终究是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名声的。
“顾不得了,他若是不跟着娘娘,必死无疑!就凭张家,哪里请的起好郎中?不如直接带回去让御医给看,说不定还能跟着好好养呢,起码也是救驾有功之人。”祁元招呼暗卫一声,“快走!”
张铁驴的父母亲人在驴车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哭,跑的鞋都要掉了。
祁元掀开帘子看了张家几人,扬声招呼着他们:“张伯,张婶子,俺们带铁驴去看御医,一定把他救回来!”
张家诸人还是哭,还是追,追着哭着,张母直接哭晕在地,张铁驴的兄姊们护着张母,张父却还在哭。
多粟看看祁元,再看看外面的张父,只一眼,祁元便知她是什么意思,连忙开口:“不可!多粟,我不能去!”
“铁驴毕竟是为了保护娘娘,你不用带他们入宫,就去安抚安抚他们的心。”
“那也不行!”祁元言辞郑重,“娘娘遇刺之事事关重大,宫中本就布满了眼线,娘娘身边若没人跟着帮衬,被有心之人趁机钻了空子就麻烦了。”
祁元神情中满是担忧,看着平躺着的张铁驴,他的肤色和嘴唇皆呈黑紫色,显然是中毒之态:“而且,我也不知他若是……该怎么跟张家人说。”
一句话,令驴车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了车轱辘压在地上的滚动声,让人心焦又不安。
很快,几人就看不见张父的身影了,又很快,方才散开的暗卫涌过来几人,皆守在驴车外面还有一人便守在了车帘门边。
他泛着冷意的眸子瞥了眼车板上的张铁驴,伸手探了探鼻息,又在勃颈处停顿片刻,再瞧瞧舌苔和眼底,便神色如常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一粒药,掐着张铁驴的下颚将药塞进去。
全程多粟和祁元也没敢说话,那暗卫也不说话,车厢中静的厉害。
多粟急的浑身冒冷汗,将时虞牢牢抱在自己怀中,感受着她冰凉的手指紧握自己的手,掐的手指尖都泛白了,心中的慌乱感更深。
驴车急急忙忙的往皇宫奔去,他们行的着急,压根顾不得疏散群众也顾不得掩藏身形,不少人都看在眼中,纷纷议论这是怎么了?
有眼尖的看到这驴车往皇宫去了,偷偷瞧着竟见这驴车连停都没停,直接驾着驴车就进了门,这得是多急的事情,才能直接驾着车进门?
有人将这疑虑说开了,顿时就有人道:“看着像是送人进去,急的很了,我方才见御药局的几位御医也陆续进宫了。”
“什么?宫中不是有御医吗?怎么又召御医进宫?”
“我看是出事了,但什么人能惊动这么多御医?难不成……”
“瞎想什么,那位就是有事情,也不至于是从宫外送进去,方才那驴车明显就是从宫外送进去的,瞧骑得多急?”
“宫外的……莫不是皇后殿下?!”
“嘶——有可能!我今儿还见草堂书院的学子一起出了城,这么一想起来,那辆驴车怎么那么像我家对门那家学子的驴车呢?连车帘都一样,难不成是草堂书院……”
后面的话没人说,却人人心中都有了决断,一时之间,草堂书院成为众矢之的。
从一开始暗地里议论,到皇帝命人封了草堂书院,将一众学子皆关了起来,草堂书院彻底被搬到了台面上。
连带着被搬上来的,还有前户部大司农杨先!
宫外的杂乱压根影响不到宫内的秩序,在时虞出事,立马就有暗卫率先奔回来告知了颜宁知所有事,颜宁知也不敢耽搁,在时虞还未进宫之前,宫中便都已准备妥当。
驴车刚停在御风阁门口,颜宁知便动作迅速的冲上来,掀帘抱人一气呵成。
御医们迅速跟上,御风阁虽乱却有序。
多粟和祁元也终于能腾出空来,两人将张铁驴抱去了御风阁侧殿,这里早有御医候着为张铁驴治病。
只是,御风阁上空的氛围却不好,似是浓罩了一股死气。
颜宁知冷脸站在屋中一角,将空间腾出来给御医们瞧病,结果瞧完一个便跪一个。
淅淅沥沥的跪了满屋。
颜宁知眸中冷气森然,目光如刀般扫视一地的人:“你们不去给皇后看病,这是作甚!”
面上虽镇定,心中却慌乱起来,乱的险些让他失控。
这群人有胆子跪着,有胆子求饶,却没胆子说病因,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治不了,二是……
心口像是被万万千千跟针刺般,痛的他险些喘不过气,念头刚出,便被颜宁知自欺欺人般飞快的按压下去,不肯,也不敢再想下去。
御医们额头扣在手背,哆哆嗦嗦的不敢应声,颜宁知只能暗暗捏紧了手,咬牙强迫自己崩住,冷声询问:“说话!”
“圣,圣人……娘娘她已……已气绝身亡,没了脉搏。”
轰的一声,如万千滚雷齐声奏鸣,颜宁知险些听不见御医的声音:“你说,什么?”
“皇后殿下……崩逝。”
侍候在一旁的阿林也浑身一颤,连忙尖着嗓音怒吼:“大胆!你可知谎报病情是何罪!”
“臣知晓,可殿下确实已没了呼吸,像是病逝却又像是窒息之症,微臣着实不敢胡言谎报啊!”
众位御医也是纷纷附和,连连求饶。
颜宁知险些站不住身,强装出来的镇定再也不复存在,抬腿踹开就近的御医,大步跨到床边,握住了时虞冰凉的手。
确实已经没了脉搏,可怎么就这么突然呢?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的揪着,死死的扼住,痛的他浑身血液像是被抽干,悔意浓浓的席上心头。
是不是他不跟杨先对着干,不将他的小鱼儿推到风口浪尖上,她就不会出事了?
他悔了……
颜宁知将时虞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出口的声音暗哑颤抖,像是说给时虞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对不起,小鱼儿,对不起……”
阿林深深看了颜宁知一眼,招呼着御医们出去,将门关好,给颜宁知和时虞留出空间。
御医们不敢走,僵硬的站在院中面面相觑,最后都将视线定在阿林身上。
多粟和祁元连忙迎上来,也投来希冀的眼神:“娘娘怎么样了?”
阿林看着这一双双的目光,长长叹了口气:“劳烦诸位医官先暂居御风阁,圣人过后应会询问娘娘的死因。”
死因……
多粟慌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连忙又拽着人问,问了一圈都是这个答案,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娘娘明明早上还好好的呢,娘娘今儿个还足足喝了两碗粥呢,不过就是跟学子们对峙了一会儿,怎么就没了呢?怎么可能!”多粟哭的声音大,阿林连忙让祁元拦着她,免得她扰了屋中的颜宁知。
可祁元也是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替时虞抱不平:“娘娘多好的人啊,她从不舍得责罚我们的,我一介阉人,搁哪里不是污秽的存在,偏生就皇后娘娘看重我,从不让我自毁。我这等人,本就是苟活于世,哪里配得上‘尊严’二字?偏就皇后娘娘,教我尊严,教我自强,教我立世!”
“可偏就这样的人,莫名其妙的……崩逝了?”
没人回答他们的话,人人都沉默着,充满了低气压。
颜宁知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祁元一句句诉说时虞的好,话音飘忽的唤了一声:“你看,你平日做的好事这么多,上天怎么舍得收走你?”
“你醒来好不好?”他的嗓音中是抑制不住的颤抖,用着祈求的语气,哀求着,“醒过来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把你推出去,我不该的。你醒过来打我好不好?你打我骂我把我捆在你身边一辈子,怎么折磨我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别不理我好不好?”
泪水滑落,鼻音呢侬,颜宁知浑身都在颤抖,浑身仿佛没根的浮萍,漂浮着:“你怎么能走呢?怎么能走呢!”
“时虞,你醒过来骂我啊,骂我推你出去,骂我十恶不赦,骂我总是戏弄你,调笑你,骂我啊!”
“你这样睡着算是怎么回事?!啊?!!”
“啊——”
凄厉的哭声传出寝殿,颜宁知又悔又痛,想用力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让他痛的骨头仿佛都在颤抖。
小鱼儿,你醒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