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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万万没想到,我有一天会投靠王佳佳,更加没想到王佳佳会同意收留我,而且她住的小区远比王涛住的老小区高档。
王佳佳带我走进小区大门口时,那穿着笔直的保安还和她敬了礼。
我心里有点慌恐,只听王佳佳问我,怎么来北京也不找她?
我解释道:“我面试的那几个公司,都在中关村那边,离王涛那里近。”
王佳佳一语点中关键:“王涛没对象?不介意你住他家啊?”
我随口搪塞,他目前单身,那两室一厅的房子,住的还算方便。
谁知王佳佳却透露了一个我不知道的消息,原来王涛和王佳佳刚来北京时还经常小聚,王涛那时的女朋友是他师妹,傻不拉几的,王涛一直想分手,直到王佳佳带了她的同事去聚会,王涛便不停地约那同事,烦人得很,情商太低,恐怕是读书读傻了。
我只是听,没有接茬儿,那一路上我都在欣赏整个小区,高级、漂亮、安静、大气,想比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我忍不住夸了两句,王佳佳接话说,物业也不错,就是走着太远。
我却觉得这么好的风景,走远一点也值得。
直到我们来到王佳佳住的单元门,大门口仿佛酒店大门,大堂里还摆放着巨大的花瓶,可是当我往电梯走去时,却被王佳佳一把拉住了。
“这边这边。”
然后,王佳佳就推开了旁边的小侧门,直通向楼梯道。
我当即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和王佳佳一起费力的抬着大箱子往地下室走。
王佳佳的租赁屋只有十几平方米,没有洗手间,简单摆放着两张单人床和纺布的简易衣帽柜,四处都是凌乱不堪,仿佛回到了大学宿舍。
而她的手机则挂在窗口。
王佳佳说,这里信号不好,只有靠近窗户的地方才有点。
她将沙发上堆放如山的衣服塞进一个大编织袋,要将沙发让给我。
我觉得不好意思,一边帮她一边说:“我来弄吧,你这刚出差回来,歇会。”
等我们收拾好,王佳佳一看,又觉得沙发太小,让我跟她挤一挤床。
我坐上去试了一下,笑道:“当然不会。”
王佳佳便开始念叨,希望我别嫌弃,在北京住宿是个大问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在家里那么舒服,收拾了也是白收拾,租的地方都不用在乎,走出这个门口才是需要好好收拾的世界。
这话倒是真的。
我说:“要不是你,我今天可能就要流落街头了,我都去快捷酒店了,他们打广告的那个价钱全都客满了,只有贵的房间。”
王佳佳说:“全是忽悠,小心点。”
我笑笑,问起正事:“你这个房子一个月多钱?”
王佳佳介绍了一下,地下室都是给保安和保洁安排休息的地方改装的,一个月一千二,洗手间公用,幸好住的人不多。
我“哦”了一声,从包里拿出六百块人民币递给她,解释说即将要去上班的公司离这里不远,总不好一直借助,等工作稳定再找房子,在那之前房租平摊。
王佳佳惊讶极了,退让间只说让我踏实地住。
可我哪敢真的跟她客气?她住的环境远不如王涛,我更不能占这个便宜:“那不行,你要不拿着,我住的不安心,我晚上还说梦话呢,你可别吓着!”
王佳佳见我很坚持,终于将钱收下,还说让我别跟她再客气了,在这里只管用她的,也省的买。
然后,她又去收拾摆满了彩妆护肤品的小桌子,要腾给我。
我依然在笑,环顾四周,虽然狭窄逼仄,却觉得再好不过了。
第二天,王佳佳就带我到附近的一家大商场散心,我偶尔还会看看挂在手机上的铃铛挂绳,那是杨大赫送的。
王佳佳劝我,来北京就是全新的开始,以前的人和事就让他们过去吧。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毕竟和杨大赫好了两年,岂是这么容易忘记的?
王佳佳说:“逛街和买买买是转移治疗失恋的最佳良方。”
我却一头雾水,不知道买什么。
王佳佳建议我买身衣服买个包,上班的第一要素就是着装,穿得漂亮背个中档的包,很多势利眼的同事见到我的装束,午饭就会主动约我了。
她边说边带我走进一家女装店,不到十分钟,我就半推半就的试穿了一条掐腰的白色呢子裙,出来一照面,王佳佳就痛快地说真好看,就买这条吧。
那柜姐也跟着附和,说我眼光好,说这裙子是设计师的新品,销量很俏。
可我第一个想到的问题就是价格,拿出价签一看,吓了一跳,居然要1199元?!这和王佳佳的房租也就差了一块钱!
王佳佳扫了一眼我的动作,笑了:“这件是真的好看,再说你要去上班,买件新战服就当给自己打气。”
我摇了摇头:“这个气我可打不起。”
王佳佳一愣:“咬咬牙都买不起?”
我不再说话,转身走进试衣间,就算再不舍也得把它留下了。
直到几分钟后我将换下来的裙子交给柜姐,见王佳佳正在一边讲电话,还跟我打手势:“对啊,这都多久没见您了,我在中友呢,离您公司也就十分钟吧……好啊,那我和我朋友先逛着,等您来啊!”
然后,正当我不明所以时,王佳佳已挂上电话,对柜姐交代说,就刚才那条裙子那个码,给我们留一件,过会儿我们再来,她要再试穿一次,还让柜姐跟着帮腔说好看,特别好看,错过可惜之类的。
柜姐一下子听懵了,王佳佳解释:“我男朋友来,我总不能和他直接说我就想要这条裙子吧?”
柜姐这才恍然大悟。
王佳佳便笑嘻嘻挽着我的手走出女装店。
走了没多远,我就问她,谁要来,有男朋友了?
王佳佳笑道:“嗨,就是我们公司的一个潜在客户,一直联系着也不熟,这不是帮你想办法拿这条裙子么!”
啊?
我比那个柜姐还要懵:“你让人家给买啊?”
王佳佳颇为世故地解释:“当然不能让人不舒服了,自然也得讲究点方式策略,一会你别说话啊!”
我心里一咯噔,只说那裙子不要了,其实也没有好看到哪儿去。
可王佳佳还没接话,她的手机就又响了,正是她那位潜在客户,她接起电话也顾不上我,就给那位客户指路,说我们在北门,她穿红色,我穿白色。
说话间,王佳佳已经抬起手臂挥舞起来,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刚好看到一个约莫四十开外的男人正挂上手机,快步走过来,他一身西装收拾很熨帖,身材适中,气质斯文,透着点气派。
王佳佳迎上去招呼:“吴总!好久不见!”
这男人名叫吴昊,他笑着寒暄:“是啊,你也只有在我的地盘上才能想起我!”
王佳佳笑得眯了眼:“哎,都怪我!主要能休息一天也不容易啊!诶,您怎么周末还在公司啊?”
吴昊接茬儿:“我哪有周末啊?哦,走吧,请你们去吃日料好吗?楼下新开了一家,很正宗。”
王佳佳却将话题引向衣服:“这才五点半,我们六点去吃好不好?我得先去买个周一年会要求穿的衣服去,非要白色的裙子,逛半天了还没看到呢。”
吴昊也是个敞亮人,从善如流道:“那我陪你再看看吧!明天可就周一了,今天得把裙子买了啊。”
王佳佳边笑边指向我:“好啊!哎,瞧我这记性,这是陈可依,我高中同学,也在北京工作,这是吴总!”
原本正在看两人一来一往有些呆愣的我,一下子就晃过神,立刻和那吴总打招呼,接着就被王佳佳拽着朝女装店的方向走。
那一刻,我心里是震撼的,王佳佳这么轻易的就套住了一千二?
原来,她远比我想象中的混得好,吃得开。
北京,真是个创造奇迹的地方。
认识吴昊的那天晚上,一切都像是做梦。
我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体会到天上掉馅饼不劳而获的感觉。
王佳佳也用实力证明了,被她花言巧语套住的不仅是一千二,还有两瓶Dior的香水,我们一人一瓶,以及一顿价值两千多块人民币的日本料理大餐。
事实上,那顿饭菜色并不多,随便一小碟就要一百多块。
等回到那间狭小的地下室,我忍不住问她,和那个吴昊不会真是第二次见面吧?
王佳佳随口说,可不是吗,要不然也不用挥着胳膊才能认出来,估计吴老板也认不出我们两个之间谁是王佳佳。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第二次见面,连样子都没记住,就这么大手笔?难不成他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王佳佳理所当然地说:“反正咱也没逼他,你也看到了,都是他主动的。”
我却想到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佳佳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说:“你也别较真儿,人家什么都不图,就是高兴。”
可我心里却不得劲儿,不敢要那条裙子,王佳佳劝了我几句,让我别太小题大做,直到我问她,她们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
王佳佳十分老练地说:“哎,就是广告公司,接个大户的活儿,再找更便宜的下家接手挣差价,二道贩子,经常交不了差,跟客户打架。”
听上去有点不靠谱,我问:“那你不想换公司呀?”
王佳佳想得很开:“想啊,可我得等把客户资源都拿到手再跑。公司虽然不靠谱,可我们老板特别能混,全北京但凡能勾搭上的大户他都给忽悠个遍。”
王佳佳随便几句话就给我上了一课,她上这个班是冲着人脉去的,有舍就有得,这不,吴昊就是她套中的一条大鱼。
不知怎的,那天晚上的我想的额外的多,尤其是我的目光,始终离不开挂在门后的那条白裙子,它和这间廉租房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心里虽然还有点不着地,却同时预感到,去新公司报道那天,我一定会穿着它。
2
几天后,我穿着崭新的白裙子,挺直了腰背,踏进刚刚撕破脸的王涛给我介绍的公司,结果一进门,我就有点傻眼。
这家公司就安放在一家老旧的厂房里,无论是外观还是内衬都破破烂烂,显得我的一身白裙子尤其扎眼,而且我一时也不知道要找谁,只能愣在原地。
再一转眼,我已经被所谓的人事安排在前台的位子,工作内容并不复杂,份量却很重,座机电话像是坏掉的闹钟,刚放下又响起,送快递的小哥一个接一个,各种大箱子堆放在门口,需要我一个个抱进公司。
直到中午,我都不能喘口气,还被公司里的人喊去大门口取外卖,除了搬家,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拿过这么多重物,连挂满手臂的外卖盒都能将我坠到地上。
最可悲的是,等我好不容易拿回来时,再低头一看,原本崭新高级的白色连衣裙上,已经挂满了地沟油。
而出来接外卖的那位同事,却像是什么都看到,他眼里只有饭:“哪个是我的饭啊?啊?我的酸辣汤你怎么都给我洒了啊!”
等他谴责完,也终于找到了他的饭,甚至没有“谢谢”,转身就走。
我喊了一句:“哎,外卖的钱是我垫的!”
他头也不回:“一会给你!”
我心里一阵气涌,有些崩溃地坐回前台,拿出纸巾擦着裙子,座机电话又一次不识相地响起来,我却懒得搭理它,心里突然跟明镜似得……
感谢王涛,都已经撕破脸了还给我上了一课——别人给你介绍什么工作,就代表了你在介绍人心里到底有几斤几两。
恐怕我今天坐在这里,在王涛看来还是有他鼎力相助的结果。
呵……
不甘、失望、委屈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我又一次倍感不服,跟自己说,一定要改变这种困局,一定要证明自己,告诉所有看不上我的人,我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这样的想法一定,我立刻打开电脑,全神贯注地做起表格,上面清楚地罗列着我今天垫付的快递费、餐费,从人名到每一笔的金额。
然后我拿着打印出来的表格,挨个和同事们解释。
朋友没了,面子和里子也没了,钱却不能没。
有趣的是,当我将老板抬出来,说这些钱都是他给的备用金时,那个埋怨我把他的酸辣汤弄撒的同事一下子就改了态度,连忙掏钱给我。
我拿回自己的钱,微微一笑,再一抬眼,刚好望见另外两个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仿佛在说,这个新来的不好惹。
但这些我都不在乎,直到拿回所有钱,回到前台,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手机响起,进来一条短信,竟是吴昊。
“可依妹妹,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带你认识几个新朋友。”
这样的自来熟,也难怪他和王佳佳第二次见面就一掷千金……
我心里有点顿悟,立刻跑到茶水间,拨通王佳佳的电话:“佳佳,吴昊喊我晚饭,喊你了吗?”
王佳佳的语气十分轻松:“我可没空跟他吃饭,今天晚上我有更大的局!你去吧!”
更大的局?一个比吴昊更高的跳板?
我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临挂断前,王佳佳还嘱咐我回家去她衣柜里翻翻,我的衣服都不行,一定要收拾的漂亮点,这样才能有来有往。
我却除了“哦”这个字,再也说不出其他。
这晚,我穿着王佳佳回攀枝花那天穿的裙子,按时赴约。
刚一踏进这家高档酒店的包间,屋里已经坐了十个人,一个打扮鲜艳的女生正在给大家唱《贵妃醉酒》,她的声音非常好听,人也生的端正标致,举手投足既美又媚。
然后,我的目光越过人群,对上吴昊。
吴昊拍了拍他身边的位子,我便悄然无声地入席了,在他耳边小声打招呼,顺势观察这一桌的人。
五男五女,交错隔坐,男的都和吴昊一样是商业大佬的打扮,体型管理欠佳,女孩却各有各的妙,有文艺女青年,有缥缈的小仙女,也有白领,足已显现出这五个男人的口味,只是不知道在大家眼中的我,属于哪一款。
开席没多久,几个男人就开始聊我听不懂的投资金融和大数据,从谈话间却不难听出这几人都是各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无论其中谁说了什么,其余四人都是纷纷附和,而那几个女孩中除了名叫李一航的,全都是一脸迷妹状。
只听李一航说,她所在的地产公司前年就上市了,今年也开始做投资。
很快就有一位大哥跟她搭话,说房地产是真挣钱。
只是他一边说,一边还晃动红酒杯,酒都晃出来了,洒在手上。
我刚好看到这个细节,有点想笑,立刻低下头。
身边的吴昊似是也注意到,侧过头来,让我刚好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戏谑。
话题又进展了一会儿,直到服务员给每人都端上一只螃蟹。
这小家伙我从小就吃的不多,只记得每次吃都很狼狈,一时间只能瞪着它,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另一边,几位大哥正在闲聊。
一个说海上生意难做,打算到陆地上走走,问其他大哥有没有好介绍。一个立刻发愁地搪塞过去,自己也只是跟着别人混口饭吃。第三个也开始抱怨,最近股票跌得太狠,自己赔惨了!这话似乎提醒了第四个大哥,他顺势拿出手机,说自己买的这几只倒是还行。
再看吴昊,他嘴上应和着,手上也没闲着,已经将自己的螃蟹剥好,还和我面前的盘子作交换。
我不由得心里一暖,这么体贴从容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尤其是最近连番遭受杨大赫和王涛的对待之后。
席间名叫章励的女孩似乎是个女作家,不知何时已经和几个大哥攀谈起来,说自己刚得了新概念文学奖的三等奖,可惜不是第一名,没有机会出书。
几个大哥似乎眼前一亮,立刻夸,有的说原来是才女啊,等出书了一定捧场,有的问她平时都阅读什么,也给推荐推荐。
章励随口提到了《悟空传》,还说深受启发,和别的写西游的故事都不一样。
第三位大哥立刻追问有什么不一样,又问另外几个女孩看过吗。
我见其中两个一起摇头,李一航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我本想说看过,想了想却没说话,也只是笑。
很快的,我就知道自己沉默是对的。
章励非常聪明地公布了谜底:“之所以不一样,是因为这本书把神话人物变成了创业者。”
这句话立刻将所有大哥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接下来的话题基本是围绕着章励,在一个大哥问创业和西游记有什么关系时,她十分淡定地解释道:“创业不容易啊,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是折磨也是历练,更是不能停止的奔跑,所以我非常喜欢这本书,看完感受到了很多力量。”
话不多的吴昊,这时笑道:“这本书我也看过,不过小章看到的是另一番境界,不愧是新概念的得奖者啊,看的深,悟的透,口才也是一流啊。”
而我却在想,章励为了这顿饭一定做了功课,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比王佳佳更聪明,也更有企图心。
紧接着,大家就开始随声附和起来,我忍不住多看了章励一眼,目光一转,就瞄到了李一航挂在嘴角轻蔑的笑。
其实不难看出,李一航是这种饭局的常客,相比其他人,她的举手投足更从容。
章励这时已经将话题引到另一边:“一千个读者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读一本书,一起聊聊感受呀。”
真是一呼百应,众人一边应和一边拿出手机,开始主动交换联系方式,女孩们也开始主动报自己的名字。
而我,却依然觉得局促,既插不上话,也不知道怎么融合他们,只是愣愣地看着插花用的小玻璃杯,眼神发直,直到手机响起,我翻出来一看,是吴昊的短信。
“这是奥地利的水晶杯,喜欢吗?”
我咬咬唇角,不敢看他,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下一条短信也进来了:“我一会让服务员给你包一个新的。”
我一愣,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好回:“谢谢。”
但不得不说,这样简短的短信交流,恰好缓解了我的尴尬、紧张,心里原本悬在半空的大石,也悄无声息地落地了。
值得一提的是,到了饭局的尾声,话题不知怎的就落到了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和我一样沉默的于明玥身上。
她一直在闷头吃东西,但几位大哥似乎都很喜欢她,我想,那大概是出于她那静好的气质和白皙的皮肤。
一个大哥问她是哪里人,于明玥一愣,有些羞涩地放下筷子,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然后小声介绍自己:“我是舞蹈学院的,大一。”
才大一,这似乎更受人欢迎了。
那位大哥附和:“跳舞全国就属你们最专业,要不给我们跳一段看看?”
一谈到自己的专业,于明玥竟然也不羞涩了,二话不说站起来,直接来了个一字马和高抬腿,气场迅速攀升。
她的腿和腰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很轻松地做了一套动作,席间立刻掌声雷鸣。
另一位大哥连忙让服务员加一份燕窝,直说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可得好好补补。
于明玥也没客气,埋头就吃。
那份燕窝,全场只有她有。
直到一位大哥聊起珠海有个水利生意特别好,政府扶植,他打算下礼拜去看看,话题这才重新回到商业上。
很快就有别的大哥应了,问哪天,要一起去。
开启话题的大哥便说,回头让秘书订个票,接着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问:“哦,珠海是海南的吧?”
此言一出,全桌都愣了。
直到最老练的李一航打破沉默:“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我却是心里一咯噔,只因在那阵附和声中,我一个不小心“啊”了一声,还是带着疑问的语气。
吴昊的眼神立刻扫了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在洗手间,我还小声嘀咕着,珠海不是海南啊,旁边的李一航看了我一眼,仿佛在看白痴。
然后,她笑道:“当然不是啊,我就是珠海人。”
我登时愣了,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整顿饭下来自己就像是个隐形人,全桌甚至没有一秒钟将话题停在我身上过,就连沉默寡言的于明玥都展示了好身段,还赢得了掌声……
这顿颇具北京文化的饭局也令我明白到,只有懂饭桌上的文化才能融入这个圈子,否则人家根本不会带着我往下玩。
只可惜,第一局我就被淘汰了,自然,从这以后也再没有人约过我进这样的局。
在北京城,饭局,并不只是吃饭这么简单。
相比之下,来之前和赵局长的那顿饭,显然不够看。
3
饭局过后,我们一行人在酒店大门口等车。
因为酒劲儿,显得这晚的风也没有那么冷,还有一种让人迷醉的清凉。
我默不作声地站着,看着别人寒暄,直到肩头落下吴昊的西装外套,我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吴昊。
碎发在这时被风吹动,迷住了我的眼。
吴昊便从善如流地抬起手,语气柔和:“别动,头发进眼睛了。”
我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拨了下头发。
这时,那位一句话就改变了珠海地理位置的大哥,面带微醺,脚步蹒跚地从酒店走出来,和我们打招呼。
“哎,今天没喝尽兴啊!下次我来约大家!”
吴昊问:“刘总怎么回去?我的车马上过来,送您回去吧?”
珠海大哥很是爽快:“不用!我给司机打电话,不知道把车停到哪里去了,新来的不懂规矩。”
他边说边拨打电话,吆五喝六地要求司机快来。
吴昊不置可否,转而笑问我:“怎么样?新工作开心吗?”
我又是一愣,讷讷道:“还行吧,还需要慢慢适应……”
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自己的灰心挂在脸上。
吴昊随口应道:“加油,你可以……”
只是他话还没落,那珠海大哥就挂上电话,再度凑了过来,一针见血道:“不开心的工作就不要干了嘛,吴总的妹妹,想找什么工作不行?要不我给咱妹妹安排一个?”
我对他一心二用的本事感到十分诧异,再看吴昊,他也不接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我,回应那位珠海大哥。
我便真的当真了:“真的?您那边是什么工作呀?有五险一金吗?”
珠海大哥被我问的一愣,估计也没见过这么实诚的姑娘,立刻大包大揽起来:“肯定有啊,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心里一喜,认真地想了下:“没了。哦!对了……不用去珠海吧?”
周围听到我们对话的人,连同那位珠海大哥,全都笑起来,仿佛我说了个多么机智的笑话。
事实上,我很认真。
几十分钟后,吴昊的司机开车将我送回那个高档小区外,等车停稳,我却不敢动,偷偷看了旁边的吴昊一眼。
他沉稳地坐着,正在看手机,目光不移地问我:“今天吃得开心吗?”
我立刻说:“嗯,那个烧鹅太好吃了。”
吴昊接话“偏粤菜系,怕你觉得清淡呢。”
我微微一笑:“谢谢吴总,粤菜我也喜欢吃。”
吴昊依然没抬头:“那就好。”
我想,道别的时候到了,便说:“谢谢吴总送我回来。”
吴昊眼神温柔:“这有什么好谢的,不是应该的么?”
说真的,这份风度会令无数女孩心折。
我也不知怎么想的,又补了一句:“也谢谢你刚才在我上车的时候,拿手帮我护着头。”
吴昊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接话,视线终于从手机上移开,望住我:“看来你的那些男朋友、男同学并没有把你照顾好啊,有机会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倒要问问他们,怎么舍得让我们可依上车的时候碰到头呀?”
一句话就刺中了我的伤口,杨大赫的模样立刻浮现在脑海中。
我缓缓吸了口气:“我没有男朋友……”
吴昊却只是笑,不再吭声,仿佛这在他听来,只是我示好表示单身的方式。
直到我下了车,一路往小区里走,一边走一边摸兜里的手机,才发现空空如也。
我脚下一顿,想了一下就立刻往回跑,飞快的来到小区口,却见吴昊并没有着急离去,他还站在车门外,手里拿着一个简易小喷雾瓶,正在往身上喷着透明的液体。
我刚一走进,就闻到刺鼻的酒精味儿。
“吴总?”
吴昊显然没有料到我去而复返,有些惊讶地回过身,却没有收回那个喷雾瓶。
我眨了下眼,问他:“您在往身上喷白酒吗?”
吴昊似乎想了一下,才笑道:“闻着白酒就知道我是去应酬了,回家盘问就少一点,老婆查得紧。”
这又是一个我没想到的答案,不由得呆呆地望着他。
结果,吴昊被抓个正着也不遮掩,还十分淡定地回望着我,口吻依然充满关怀:“可依怎么又回来了?”
我下意识说“没事”,走了两步又想起手机,连忙返回:“呃,我的手机……”
只是我话还没说完,吴昊已经笑着递上来。
我接过手机,微微低着头说了一声“吴总再见”,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仿佛我才是那个被抓包的人。
直到又一次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才明白了点什么——起初我以为自己有幸认识了一位朋友,结果人家只是让我陪一顿酒,携美出行恐怕就是饭局文化的入场券。
再一想到来北京前的不甘心、不甘愿和那莫名其妙的斗心,还以为只要靠自己的努力就能赢得全世界,没想到走了这一遭,四处找依靠,却连个落脚地都如此艰难,四处碰壁,连靠自己努力的资格都没有。
我是谁,没有人会在乎。
我就像从酒店打包回来的那个插花用的奥地利水晶杯,只是餐桌上的一个摆设,是鲜花的陪衬,是桌上的静物。
恐怕就在吴昊提议要打包一个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多么的相得益彰。
尽管感触和打击这样多,我依然感谢这个晚上,这顿饭。
没两天,我就起了个大早,在王佳佳起床之前,已经开始拿眼线笔化妆。
王佳佳沙哑着嗓子抱怨前晚的事:“哎,我嗓子都要唱废了,现在通宵KTV真是玩不转了。”
我头也没回,嘴上说:“我刚热了一袋牛奶,你喝了吧,润润嗓子。”
片刻后,王佳佳给我递过来另一杯牛奶,容器刚好是那个奥地利水晶杯,毕竟用它插花对现阶段的我来说太奢侈,还不如物尽其用。
王佳佳这时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接着描眉:“今天到新公司报到,第一天,不敢迟到。”
新工作新气象,从这个角度上来讲,看来那天在饭局上,收获最务实的就是我了,那些女孩钓的是大鱼,是金饭碗,我钓的却是一份自力更生的工作,看来工作这回事,还是得靠“熟人”介绍。
王佳佳显得比我还高兴,直说是不是就是五号介绍的外企,外企好,有个外企的工作经验,将来跳槽都不一样。
她想的总是很长远。
我说却还在担心自己的英文不过关。
王佳佳说:“先取个英文名比较好混,我的叫安卓啦,好听吧?”
我附和着“好听”,紧接着王佳佳又说,她上礼拜才找大师算了一下她的本名,现在她叫王艺哲,这个名字准能转运。
我一顿:“真管用吗?”
王佳佳摆了摆手:“都说有用啊,嗨,心理作用也是作用嘛!”
我点了点头,一下子像是都想通了:“好,那我也改一个。”
王佳佳接道:“你可别瞎改,得算。”
她却不知道,我早已想清楚了:“我要把我的名字去掉一个字。”
王佳佳显然一愣:“哪个字?”
我笑了:“依。”
——依靠的“依”。
我想,也许我妈当年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想的也是我能有个好依靠吧?可她却没想过,万一无人愿意让我依靠呢?我去靠谁?依靠,便意味着要有那么一个人存在。
可现实却教会我,靠人不如靠己。
陈可依,那是琼瑶小说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主角才会用的名字,听上去仿佛是陈可欺。
而陈可,才真的适合这个大都会,简单、利落,充满无限可能。
一个小时后,我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到那位珠海大哥的公司报道,有了上一家的对比,所到之处,从装潢到员工的整体素质,无不是高大上的。
明亮的灯光,宽敞的走道,光鲜亮丽的白领们,我相信只要在这里站住脚,我的视野,我的见识,都会得到质的飞跃。
我很快就被人事部的同事带到销售部,同事们纷纷起立欢迎。
人事部同事为我引荐,这里的部门总管名叫高飞,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西装革履,旁边的是穿着笔直精神昂扬的经理张超,以及坐在我隔壁桌的女同事药梅……
我朝大家礼貌一笑,不再生涩无措:“大家好,我叫陈可,你们喊我Evelyn也行。”
回应我的是一阵掌声,由这里面最热情的药梅带头,至于其他人,我大多没记清,事实上那些我没记住的同事,对我也不怎么热情。
我知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便是让这里所有人都记住我,让我有让她们套近乎和巴结的价值。
那天下班回家前,我先在商场里买了个米奇的包,离开时刚好在商场门口看到记者在街采。
内容似乎是关于女性在职场上受到的歧视问题。
只听一个白领打扮的女人说:“每次应聘的时候都会问我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我哪儿知道呀?我说我有男朋友,他们就怕我要很快结婚生孩子了,我说我没有男朋友,他们就觉得我是不是性格有问题?我要说我结婚了有孩子了,他们又要担心我生二胎……我觉得这就是歧视女性,说到底还是怕女人们生孩子白拿工资还不干活。”
恐怕这也是为什么现在都市女性普遍晚婚晚育,甚至做丁克,奉行不婚主义的原因,不仅要生育,还要和男性们争夺那半壁江山。
没多会儿,记者就问起另一个,她是这样回答的:“职场和家庭一样,男女是战友,不是敌友,我和我的合伙人的工作模式就很好,男性比较有宏观上的把控力,遇事冷静,在决断力、想象力、拓展力和推进能力方面高于我很多,而我作为女性的优势是有沟通能力,擅长一心多用,可以同时进行多任务处理,即使出了错误,我去道歉基本都可以得到原谅。如果你觉得你因为是女性而被歧视了,可能你被歧视的部分不是性别。”
听上去,她似乎在工作上成绩不俗,举手投足都充满了优越感,甚至很可能已经站在了让自己满意的高度,足以俯视大多数职场女性了。
直到那位记者看到我,我下意识转移目光,走开了。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没有话语权,先在这座城市里站住脚,是我第一件要做的事。
回到家里,我先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在这里一切都好,王佳佳对我尤其好,今天我还买了个礼物送给她。
妈妈声音有些哽咽,话里话外都在心疼我,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要给我寄点钱过来。
我正在拒绝,就听到门板响了一下。
是王佳佳回来了,她满脸兴奋,像是中了头彩:“宝贝,你看!”
她笑着举起一个包,还说那是A版的Gucci,才花了她八百块,正品要一万多呢,然后又让我看细节,和正品完全一样,连里面的内衬和走线都天衣无缝。
王佳佳显然没有看到旁边的米奇包,她边说边走到角落打开台灯,欣赏她的战利品。
而我,则趁这个时候,悄悄藏起了那个米奇包,走上前和她一起仔细摸索端详那个好看的Gucci。
我心里想着,幸好王佳佳今天买了个A版Gucci,否则我要是就这样把米奇包送出去,她心里兴许会介意吧……
想到这里,我赞叹道:“大牌就是好看!”
王佳佳哈哈一乐:“包治百病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