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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和何志最终还是协议离婚了。
我对何志一家人彻底灰心,但我也很冷静,不想以吵架和争辩谁是谁非为收尾,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对,也没有人错,只是价值观不同,只是信任不够,只是尊重不足。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不该进一家门。
我既然走错了门,就该退出来,把机会留给适合他们家的人。
在律师事务所签字那天,我和律师都很从容。
当律师将拟好的离婚协议推到我和何志面前时,我立刻认真仔细地逐条审核了一遍。
何志却一直盯着我。
直到律师识相地离开,何志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几乎用央求的语气对我说:“不离行吗?我改,我都改,以后我都听你的。”
我想告诉何志,这不是他改不改的问题。
他不能换掉他的家人,他只能换掉我。
而我,不愿等到相看生厌的那一刻才离开,我宁可我自己先看清事实,退位让贤。
我签好字,将协议递给何志:“该你签字了。”
何志一直在问我:“你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签字过后,我又回到公司。
婚姻没了,可是工作还在,我的职位还在,我的辛苦成果还在。
只有这一切,才属于我。
笨笨来了我的办公室,陪我聊天解闷儿。
她问我为什么,都想好了么?
我说:“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不是出轨,好像也不是财产纠纷……”
事实上,无论是何志打牌打麻将,还是房产证上多加一个名字,似乎都不是我做这个决定的最终原因,但不可否认,它们都是这条路上的推助力。
我说:“可是你知道吗,结婚一年了,每天,他进门脱了袜子光脚走在地板上,我真的受不了,我怎么说他都不改,我觉得我们家每天都一股子脚臭味,我每天都不想回家……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作?”
笨笨摇摇头,心疼地看着我,耐心地听我抱怨。
我低声说:“想到要离,我也惶恐,我就要变成一个离婚的女人了,但是相比起来,我更讨厌过去一年的自己……”
一边是自己不愿成为的那种离婚的女人,一边是自我厌恶的自己。
到底哪个更讨厌?
笨笨再次问我:“你确定你想好了吗?”
我哽咽了:“……没有。”
笨笨也红了眼眶。
我快要离婚了,身边所有朋友都很担心我,仿佛我是个*,而他们都不愿去做那个引爆的人,又希望我能引爆,发泄出来。
第二天,我去卢家凯的家里吃火锅。
卢家凯也一直盯着我看,好像生怕我出事。
我催促他:“你盯着我干吗,你吃啊。”
卢家凯却问出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真要离了,你住哪儿?”
我说:“哎,通州那房刚装修好,但不想住,太远了,你帮我在朝阳公园附近找一个吧。”
卢家凯却把话题转开:“我看有个马尔代夫七天游,你去不去,我请你。”
我诧异极了:“铁公鸡拔毛了,有什么企图吧你?”
这简直不是卢家凯了。
卢家凯说:“你就去呗,海滩上,比基尼一穿,各种度假照片朋友圈一发,堵住他们的嘴。”
我接着他的话说:“告诉他们,我离了,但我不是你们想象里的丧家之犬,我会越过越好?”
卢家凯说:“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女人发朋友圈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肤浅……
我说:“那马尔代夫太费钱了,你把那钱给我,咱们去趟北戴河,拍出来的照片也差不多。”
卢家凯没好气地怼我:“那你在护城河旁边拍,更符合你的气质。”
我把筷子一撂:“大哥,我这眼看着就要变成大龄失魂妇女了,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吗?”
卢家凯说:“哎没事,不就离婚吗,大不了咱俩凑活过!不都约好的嘛!”
那我真是宁愿跳河。
“去去去,帮我再拿瓶香油。”
卢家凯立刻起身,哼唱着《爱的代价》去厨房拿香油了。
第二天,笨笨又来了我的办公室。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好像比我还难过,她还说:“亲爱的,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爱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笨笨就稀里哗啦地哭起来。
“我就是特别特别担心你……”
她是怕我想不开么?
我赶紧走过去拥抱她,我俩的角色彻底颠倒了。
笨笨抽泣着说:“其实,何志给我们所有人都打了电话求助,他想挽回。”
我意外极了,没办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抚笨笨。
我和何志,还是去了民政局。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找再多人做说客,那些人也不能替我跟他过日子。
等我和何志一起从民政局出来时,我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何志说,想最后一起吃个饭。
我说:“不吃了,一会还有个客户要去见。”
何志问:“连个散伙饭都不愿意吃吗?”
既然都散伙了,饭就更没必要了。
我说:“算了,有机会再吃吧。”
何志却好像还有点不甘:“我们要是有个孩子,肯定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我立刻想到了我妈,她就是在生下我之后,和我爸离婚的。
我说:“要是有个孩子,带着孩子离婚,我们会更辛苦。”
何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指着一个方向,说:“我车在那儿,你还有点东西没拿走,我都带来了。”
我跟着何志走到车旁,他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很重的登机箱。
他说:“你……好好的,少加班,多运动,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我“嗯”了一声。
何志看着我,一言不发,直到我躲开他那复杂的眼神。
我说:“走了啊。”
何志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只好转身离开。
离了婚,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妈。
坐在出租车里,我心里难过,很快联系了她。
我说:“妈,我离婚了,今天去领了离婚证。”
我妈也很平静:“好的,我知道了。”
我问:“你不想问问我理由吗?你不骂我吗?”
我妈却说:“二十多年的某一天,我就是现在的你。”
恐怕身边这些人,只有我妈最了解我了。
我说:“妈,心里头难受,可不知道怎么说。”
我妈这样回道:“没有非离不可的婚,也没有非在一起的人,但是自己做的选择,永远不要去后悔。向前看。”
嗯,向前看。
这句话,我记住了。
离婚后第一件事,就是安置住处。
我租了新的房子,每天早晨,拉开窗帘,阳光就会柔和地洒进来,一室温暖。
然后,就是断舍离。
我要让房子显得空旷一些,看着心情也会好,就把自己洗好的旧衣服往贫困地区捐赠,再重新换上一切,每一件都是自己精挑细选购置的,属于我现在的品味,我认为相得益彰的价格。
以前小,不懂事,巴不得屋子每一个角落都塞得满满的,不停地买买买,好像堆积在一起就是幸福感和安全感。
现在年纪大了,就明白断舍离的重要,不用多,不用滥,只希望停留在身边的是对的、有用的、有意义的。
这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需要什么的笃定,是一路跌跌撞撞总结出的经验,也是我们终将通过受伤来做出更多不受伤的选择。
只是我没想到,我刚断舍离一段婚姻,一段过去,我就接到了另一端过去打来的电话——杨大赫。
接到他的电话时,我很惊讶。
他就只说了一个字:“我。”
即使多年不见,我依然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杨大赫说:“我在北京呢,问田子要了你手机号。”
我“哦”了一声。
杨大赫继续说:“你晚上干啥?有空吃个饭吗?我和我……我媳妇请你吃个饭呗,好多年没见了。”
我依然是“哦”。
然后,我们都沉默了。
直到我问:“几点?”
杨大赫说:“七点呗?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啥好吃,你定个地方吧?”
我也就一个字:“行。”
吃饭前,我特意去美发店做了个发型,还从包里拿出几支口红,问我的造型师,哪个颜色和我现在穿的衣服比较搭。
造型师说:“这个显得成熟有女人味,这个显小,这个现在流行,韩范,最漂亮了。”
我果断做了决定:“那涂显小的。”
晚上,我去赴约了,杨大赫和他老婆已经先到了,都在等我。
我见到两人的身影,快步走过去,有点尴尬,却又不尴尬地寒暄:“不好意思,晚到了。”
杨大赫说:“没事,北京堵,都知道。”
我和杨大赫对视了一眼,却又不约而同的挪开了眼睛。
杨大赫这时说:“介绍一下,苗苗。”
我看向苗苗。
那是个看上去很温柔很懂事的女人,很居家也很贤惠。
苗苗对我微笑着,起身给我倒水。
我发现,我没法讨厌她。
杨大赫突然问:“怎么没带你老公一起啊。”
我说:“哦,他……出差了。”
苗苗也突然说:“你头发真好看。”
我有点诧异:“啊?是吗?”
苗苗说:“我一直想弄这个头发,但是我们那儿做不出这个样子来,不知道是技术不行还是我头发太软了。”
杨大赫开始吐槽自家老婆:“她过年的时候做过一次,弄完了都说像鸡窝,气得她除夕晚上嗷嗷哭。”
苗苗叫着:“哎呀你还说!就是你说像鸡窝,别人也没说啊!”
苗苗气得拿小拳拳砸杨大赫。
她那样子一点都不做作,全是幸福。
我看在眼里,却忍不住嫉妒,难过。
但是除了这些,我还有点宽慰,毕竟我也不想看到杨大赫过得不好。
我问:“你们这次来北京是旅游?出差?”
杨大赫说:“不是,在北京的老同学,数你混的最好了,想跟你咨询个事。”
我问什么事。
转眼就见苗苗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来,她背的是香奈儿的包。
苗苗打开文件夹,递给我:“是孩子上小学的问题,这是我们孩子的一些情况介绍,还有我们想上的几个学校的资料。”
我诧异极了:“啊?你们孩子都要上小学了?”
杨大赫说:“五岁了啊,转眼就得上学了,苗苗说想全家搬到北京来,让孩子在北京上学,北京教育环境好。”
苗苗接着说:“嗯,想上那种国际学校,孩子接触的东西不一样,见多识广的,以后好发展。”
这回,我不只诧异了。
我说:“这方面我还真懂得不多,这个我回去研究研究,我和别的家长再问问?”
杨大赫说:“不着急不着急,你帮我们问问呗。”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杨大赫说:“你俩点啊,我吃啥都行,我去接个电话。”
等他离开,只留下了我和苗苗,我们两个人对视着,傻笑着。
苗苗突然说:“我是大赫妈妈住院时候的护士。”
我这才想起来和杨大赫分手时的那段小插曲:“哦,对啊,阿姨生过一次病,所以你们那时候……”
苗苗连忙解释:“不是的,大赫没有出轨,我们是你们分手以后过了一年之后才好的。妈妈一直在床上躺着,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大赫怕你知道了妈妈病的这么严重,你会放弃北京,去吉林陪他尽孝,他觉得自己不能那么自私,他说你太喜欢北京了,你一直想在北京发展。”
2
苗苗跟我说了很多杨大赫在医院照顾妈妈期间的事,他妈妈最初因病得太重,连那年生日都是在病床前过的,也多亏了苗苗的鬼精灵,时常能缓解低沉的气氛。
我听到苗苗的描述,完全怔住了,这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我不知道如果当时没有苗苗,杨大赫是否还能熬的过来。
苗苗还说:“妈妈的治疗费用也挺高的,后来我就在家里照顾妈妈,大赫出去跑生意,慢慢的没几年就都缓过来了,可是妈妈没享上福,还是走了。”
我突然觉得眼眶很热,却努力忍住。
直到杨大赫举着手机回来,他正在和孩子视频。
杨大赫:“俊俊听话,爸爸妈妈也正在吃饭呢。”
杨大赫回来对苗苗说:“儿子还发烧,闹着不吃饭。”
苗苗连忙接过手机和儿子视频:“俊俊,爸爸妈妈现在和你一起吃饭,我们看谁吃得快好吗?吃完了饭,让姥姥奖励你看《小猪佩奇》。”
然后,苗苗和杨大赫便头碰着头,对着视频叮嘱着。
坐在对面的我,始终在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有多勉强。
这顿饭,吃得我心里不上不下,有些心酸,有些无奈,有些苦涩。
好不容易熬到头了,我们三人一起走出餐厅。
杨大赫看了看我穿的外衣,他说我穿的太少,这还不得冻感冒?
我正说着:“还行,不冷。”
杨大赫就指着路边挂着吉A的一辆路虎,说:“上车吧,给你送回家。”
我说:“不用,我已经叫车了。”
杨大赫坚持着:“我们给你送回去呗!”
我也很坚持:“真不用,车就在旁边,马上就到。”
杨大赫叹了口气,说:“那行吧,你等一下啊。”
然后,杨大赫就打开车后备箱,提出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的像是一件大衣。
苗苗笑道:“这是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我有点惊讶:“太客气了,还带这么大的礼物。”
苗苗说:“是我们自己店里的,你回去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这时,一辆车从远方驶来。
我一看车牌号,便说:“我叫的车到了,那我先走了!”
杨大赫嘱咐着:“到家了说一声啊!”
我已经坐进车里,跟他们挥手再见。
回到家里,我将袋子打开,发现那是一件很厚实的貂皮外套。
我将它穿在身上,站在镜子前安静地看着自己。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紧接着,微信就来了,是杨大赫。
杨大赫:“到家了没?试试衣服,你以前最鄙视的貂,其实没那么难看!”
我回道:“嗯,真的很暖和。”
然后,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此时此刻,内心的孤寂,无法言说。
这个城市在改变,眼底的风景在改变,这个城市里的人们也在改变。
我们都变得,不认识彼此了,也回不去了。
这天晚上,带着这样的心情,我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准时走进办公室,我的办公桌上已经摆满了向日葵,旁边还有小卡片,是我的下属们集体写的,显然我离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卡片上写着这样一句话:“失去并不可怕,展望美好未来!我们爱你。”
这年冬天,我印象中额外的冷,冷得刺骨,冷得心寒,任凭我穿多少衣服,贴多少暖宝宝,都压不住那让人颤抖的寒意。
我每天每天都在提醒自己,一个主动离开不合适婚姻的女人,一定不是一个失去者,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你问我,到底有没有在长夜里嚎啕大哭?你问我,离婚后是不是有过后悔?你问我,有没有害怕之后遇不到更好的人?
呵,别问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呢?我已经学会了把情绪调到静音模式。
值得一提的是,我离婚的事,就像我刚结婚时那样,成为公司上下在洗手间里讨论的话题。
同样,我又当了一回自己八卦的听众。
那天,我拿着手机坐在马桶上,微信里是朋友们发来的消息,她们各抒己见,各有立场。
桔子说:“离就离了吧,咱这条件还怕找不到新人儿啊! 你别难过啊!”
李晓芸说:“什么叫性格不适合就离婚了呀,听都没有听过这种理由啊,肯定有什么具体的事,他到底干什么了你非要离婚呢?”
顾映真说:“恭喜你,真正的学会了止损。低落了可以来找我喝酒。”
我笑着看着这些,感觉又要掉眼泪了。
离开何志,我不难过,我没哭,可是看到朋友们的关心,我却忍不住。
这时,门外传来了小姑娘们的点评。
员工甲说:“啧啧啧,你发现没有,女强人的婚姻都不好,男人都讨厌要强的女人。”
员工乙说:“估计在家里特别强势,男人受不了,人家在外面找别人了吧。”
员工甲说:“肯定是,要不怎么离婚呢?而且我听说陈可本来就是单亲家庭的,我跟你说,这个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就是不行,性格有问题。”
这两个小姑娘的想象力真棒,平时大概没少看电视剧。
直到张影儿的声音突然出现:“别胡说了,他们结婚一年了,我们可姐那么拼,加班完都是可姐开车挨个把我们送回家,再自己回家,姐夫也不愿意跟我们亲近,聚餐喊他从来也不出现。可姐那么辛苦,又那么优秀,非常有资格和条件再找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听到这里,我笑了。
是的,我相信,我的确有找到一个对我好的男人的资格,就像顾映真所说的那样,把自己照顾好了,和谁都能过得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