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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彦弘自从在悟觉大师那里得知, 古玉须弥芥子中的书卷是用雍国古文字记载的,就一直想找到读懂那些内容的方法。
既然凭借自己的能力达不到, 所以他当然希望在青桐书院里能找到能够看懂这些雍国古文字的先生, 并向其讨教。
然而,一来他刚刚进入书院不久, 尚不熟悉书院里有哪些夫子擅长此类学问, 而贸然向林隽他们问起,又唯恐无法自圆其说, 所以只能徐徐图之;
二来,林彦弘也想先看看,能不能在御书楼里找一找相关的资料,毕竟这是赫赫有名的青桐书院御书楼, 藏书应该极其丰富才是。
可惜, 古文字在九州统一文字和官话之后已经太久没有使用过, 对普通人来说早就失去了使用和研究的意义。
更何况林彦弘要找的,还不是梁境的东西, 而是异国文字,那就更难觅踪迹了。
总之林彦弘在御书楼里转悠了两个月, 却是一无所获, 倒是在这个寻找的过程中看到了一些地志一类的书籍,颇有些意思。
因为这本《梁州经注》写到了古时梁、雍两州边境变迁, 还提到了裕王妃的故乡雍州,李景承十分在意,所以林彦弘才拿来仔细看看。
两个人一边看, 一边抄录,打算过段时间再把相应的《雍州经注》也拿来看看。
林彦弘没有标注卷序,并非偷懒,而是故意为之。
在书院不比在家中,念北不能时时刻刻看住他们的人同时还看住他们的东西,林彦弘不想让别人看出他在默默关注关于边境的事,所以才没有做特别的标记。
他甚至还故意打乱了抄写的顺序,偶尔加几段别的内容,只自己看得懂就好了。
谁知道,眼前这位瞻河先生只是瞥了几眼,就把这“障眼法”完全给看穿了,而且他还好像极其熟悉这本经注似的,都不用对比一下,就说出了卷序。
林彦弘在想,若是瞻河先生问起他为什么要看这些,自己该如何回答。
夏骓看了一眼沉默的少年,却没有问任何问题。
他把林彦弘的抄本放回了案几上,还顺手给合上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若光是看看这个,恐怕永远都不知道森林和草原,到底长什么样子。”
林彦弘闻言,就好像被对方的话触动了心弦,忽而有种探问夏骓的冲动:“先生,您见过森林和草原吗?”
夏骓没有被他的问题吓到,十分冷静地回答:“见倒是算见过……但也只见过一点罢了。”
——那就是说,瞻河先生去过雍州?那他有可能懂雍国的古文字吗……
林彦弘想到这里,心中生出几分犹豫。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去过雍州的先生,但他却不能像对悟觉大师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发问。
可林彦弘确实非常想知道须弥芥子里那一架子的书到底写了什么,于是终于还是开口道:“先生,学生在看《梁州经注》的时候曾读到,九州在数百年前没有统一文字,即便平武就在边境,却一直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字,觉得好生奇特,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他问出来的时候虽心怀希望,但却不做太多指望。
因为就几次这位瞻河先生对他的态度来看,林彦弘觉得他似乎并不太喜欢自己,就算对方懂得雍国的古文字,估计也不会愿意花时间教他。
然而,出乎林彦弘的意料,夏骓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直接点头并回答他:“确有其事。”
待看到少年眼眸中的亮光,他还接着道:“御书楼有这方面的书,只是不在这里。”一边说着,他一边扫视了周围的书架。
林彦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难怪他在一层找了这么久,却一无所获,原来真正的“宝贝”是放在了楼上。
不过,学生是不能上御书楼二层的,所以就算林彦弘再想看,也无能为力。
等夏骓离开后,林彦弘还在想这件事,难免就有些若有所思。
李景承见他盯着抄本的封面,却是一动不动,于是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你想看?”
与他朝夕相处培养的默契,让林彦弘理解起李景承简短的话没有任何阻碍,他先是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只是看着有些好奇罢了,御书楼上有那么多书卷古籍,还有夫子和教习守值,就算……怕也找不到。”
林彦弘知道,若是李景承让念北去二层找,念北肯定有办法在那些夫子和教习面前隐藏身形的进出,但他却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他想要的。
而且若是让念北做这件事,对方势必会汇报给裕王知道。
林彦弘担心裕王会误解,以为他对雍国的事如此“好奇”,是因为李景承的先祖返魂。
……
比起一层来,御书楼的二层藏书其实更多,而且有些被分在房间里锁着,就算是一般的教习,也难得一睹真容。
夏骓将其中一间的门打开,进去翻找之后须臾而出,锁上了门,带着两卷书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对着烛光,夏骓一页一页地翻着,伸手准备提笔,却捉了个空。
这时候,一双指节分明的手递了笔过来,一个身长如玉的男子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身边,笑盈盈地道:“看什么这么认真,我进来好一会儿,你竟然都不理。”
夏骓连眼睛都不抬,只拿过了自己的笔,一言不发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王鹭丘倚靠在他身畔,看了看他写的冬至:“这是古文字?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个?”
夏骓这回终于没有不理人了,那双清冷的眼眸直直地看向王鹭丘,让某人不得不收回了自己已经摸上他腰际的“爪子”。
“听阿崔说,最近你去一楼去得勤,却不到四馆来看看我……这才几步路都不愿意走,你也未免太绝情了。”某人小声地抱怨。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更加哀怨:“听说今年致学堂有个孩子生得极好,你见过没有?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喜欢?”
面对某人的“明知故问”,夏骓实在不想跟他废话,但他非常清楚,自己若是不回答,对方还不知道会再“胡言乱语”什么,于是答了一个“嗯”字。
也不知道是回答“见过没有”,还是回答“是不是讨人喜欢”。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王鹭丘满意,他有些吃味地用手指点了点案几:“听阿崔说,当时在偌大的御书楼里,一眼就可以看到那个林彦弘,想来他出色得很,招人得很。”
“听说,听说……你听说的事情,倒是不少。”
“谁叫你如此关注于他,”王鹭丘说着说着又靠了过去,不动声色地嗅了嗅这个人身上冷松的香气:“十三岁的案首……当年若是老师同意,你也可以……”
大概是因为提到了两人的恩师,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些,神色也庄重了些,身子立了起来,只是还贴在夏骓身上。
这一次夏骓没有推开他,只继续在纸上写着字,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回去。”
王鹭丘挑眉:“我的腿是你的吗,还得听你的话不成。”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大有证明腿是自己的,表达想去哪就去哪儿的意思。
夜里的御书楼显得格外寂静,只有桌上的烛光跳动着,把两个人的影子照在地上,看上去张牙舞爪的。
……
接下来的几天,林彦弘没再去拿那本《梁州经注》,而是取了一本关于策论的书,带着李景承坐在誊台,一边看一边抄写。
就好像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明知道这样做是欲盖弥彰,却还是选择了不去看、不去想。
好在瞻河先生又恢复了从前那般,轻易不出现在众人面前,好多天不见踪影,林彦弘这边也没有了压力,乐得清闲。
他想,也许瞻河先生只是为了提醒他不要花太多心思在别的地方、而应该专注学业罢了,应该并不是要查他。
于是这天,林彦弘像往常一样老老实实的“用功”,过了一会儿,却感觉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虽然往常这里就挺安静的,但连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好像消失了,确实有些特别。
林彦弘不用抬头,就知道一定是瞻河先生又来了。
果然,还没等他停笔,一本书就被放到了案几上,林彦弘定睛一看,心中顿时狂跳不止。
——这好像是一本关于古文字的书!
林彦弘抬头看向夏骓,面露不解,而夏骓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刚刚拿书给林彦弘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谢谢先生。”林彦弘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瞻河先生要给他看这等“闲书”,但还是十分坦诚地道了谢。
“莫要忘形,舍本逐末。”夏骓虽然给了林彦弘本“闲书”,但不打算让他沉溺其中而荒废了正经学业,所以出言警醒。
林彦弘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看着瞻河先生远去的背影,闻着书上新墨和冷松的味道,林彦弘不得不想,这恐怕是瞻河先生专门为他抄录的一册书,并非原版。
要不然他也不会放下书就立刻走了,也不说说这卷书要什么时候还,该怎么还。
正因为是手抄的,林彦弘才更加惊讶,也更加珍惜起来——难道,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得瞻河先生喜欢?
不过,关于瞻河先生到底喜欢不喜欢他的问题,很快就被兴奋的林彦弘抛到脑后。
他现在得了“利器”,自然想尽快“学以致用”。
然而,虽然有着书卷中的对照,但这对他来说毕竟是个新东西,要熟悉起来甚至融会贯通,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做到的事情。
又过了月余,期间还厚着脸皮问了瞻河先生好几次,林彦弘终于认识了一些古字。
他取了须弥芥子中木屋书架上的一本书,想看看能不能一字一字地翻译过来,却发现只能看懂最简单的几个字词。
“花……间……一……酒……无……亲,举…明月……三人……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清清竹叶、君兮的地雷投喂~!(*╯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