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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好好夸了一通, 甄琼开开心心的回到家, 就埋头提纯起了药料。韩邈则前往相府,求见韩相公。
“你那小道,当真不类凡俗。”见到韩邈,韩琦也是饶有兴趣的打趣一句。他虽然听韩邈说过, 甄琼有些不通世故。却不知此子如此古怪,能让一干老狐狸都哑口无言。
韩邈苦笑:“他自幼长在道观,潜心炼丹,确实不会说话。也不知今日陛见,有无出言不逊, 惹怒圣上?”
“这个不必担心, 官家甚是喜爱那小道。”韩琦笃定答道。
能讨天子欢心, 其实是件不大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面对一位想成为“英主”的少年天子。需要有才, 还要合圣意, 却不能构成威胁, 或生出“谄媚逢迎”之感。这对于寻常臣子而言, 实在太难。
偏偏甄琼一来就献上了玻璃方子和铅山大矿,对于国库出入不敷,整日焦头烂额的天子而言, 已经是个宝贝了。更难得的,其人心思单纯,又不贪慕权势,还坚决不要做官, 只想当个方外之人。这样的人,天子怎会厌恶?
比起这个,倒是有一件事更让韩琦在意:“他所说的‘师承’,当真没人能查出来?”
这事,韩邈也跟他说过,但是当堂听甄琼讲出来,还是让韩琦有些无语。这套说辞,未免太假,偏偏那小道还说得煞有介事。若真被人抓到把柄,可就麻烦了。
对于这个,韩邈倒是分外放心:“琼儿确实天资过人。我当年也查过,他之前待过的几家道院,都寻不到白糖、玻璃等物,更勿论什么炸|药了。若不是仙人传书,就是天授祥瑞了,想来不会有人自找麻烦。”
仙人传授,还能推到隐士、奇人身上,不过是自抬身价。若是没人教,就能做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可就有点难说清楚了。想来也不会有人蠢到自找麻烦。
“如此便好。”韩琦对于这个侄孙还是相当放心的,满意颔首,又吩咐了句,“这几日就让他在家潜心炼药,万万不可出纰漏。炼出的炸|药如何,才是关键。我已让人备了些火|药作里出产的药料,你拿回去让那小道好生看看。他所说的炸|药,至少也得比之强些。”
虽说现在讨了天子欢心,但是一口应下能“开山裂石”的奇物,做出来却跟普通火|药无甚区别,可就有问题了。其实韩琦也不太相信,区区火|药如何开山采矿?但是海口都夸下了,总要有些实绩才好。
闻言,韩邈微微一笑:“既然琼儿轻松应下,必不会出差池。叔祖只管放心。”
韩邈太了解甄琼的性情了,唯有把握十足,才会答应的这么干脆。换成玻璃、香水,乃至千里镜这等他自己都搞不懂的。要不是提前强调任务艰巨,需要花钱,要不就干脆推给别人,根本不会接手。自己都叮嘱过了,不可在御前乱说话,他还能随口把炸|药丢出来,十有八|九也就是随手而为的小事。
见韩邈也这么笃定,韩琦都生出了些困惑。难不成他十几年没领过兵,都不知火|药究竟是个什么样了?那小道嘴里的炸|药,当真如此简单就能炼出?
不过这些心思,不好露在面上,韩琦也就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炸|药到底难制吗?对于旁人可能千难万难,对甄琼却极是简单。
小院里摆了两三口大锅。一口里搁了菜籽油,把碾成粉的硫磺投进去,搅拌片刻就能得到悬浮的油硫,再一加热,精硫便沉在了釜底。硝石麻烦了些,需要用萝卜煮了,再放灰水,除去大部分杂质,随后融水静置,待精硝析出。炭粉就是个控制火温和仔细研磨的问题,都不费什么功夫。
至于韩邈拿回来的那些火器和药料,甄琼只是看了看,就满脸鄙夷的扔到了一边。提不提纯另说,这里面放的都是些什么鬼?油蜡、黄丹、巴豆、松脂……这是做毒|气吗?除了熏人,还真找不出别的用途了。
见识了火|药作里“禁外传”的方子,甄琼的自信简直都爆棚了。不过提纯硝、磺是一回事,混合炸|药却是另一回事。饶是他停了院里所有火烛,又做好了万全准备,也不过提心吊胆的合出了十斤药料。又小心翼翼分装到了竹筒里,仔细封了盖,装了引|信,捆出了三捆炸|药筒。
全部干完,甄琼才算舒了口气。这可不比炸炉,若是一个不慎引燃了炸|药筒,死不死不一定,伤残是绝对的。这种危|险品,也不可能老搁在家中。二话不说,甄琼禀明天子,说是已完成了炸|药。
还真是三天就做成了!赵顼闻言大喜,不过火|药毕竟易|燃易|爆,不能带进皇宫,他便领了两府宰臣,到了近郊的校场。这里乃是天子阅兵之所,场地宽阔,又有高台,是个查验火器的好去处。为了验证炸|药的功效,赵顼还专门命人盖了一座土山。虽说矿场多是石头山,但万一甄琼夸大其词呢?还是用土山稳妥一点,也为那小道留些颜面吧。
只是这些爱才的呵护心思,在看到甄琼和他带来的炸|药时,顿时烟消云散。
“这就是你说的采矿利器?”看着那三捆竹筒,赵顼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应当是一个铁球,里面装满火|药,以石砲抛出之类的器械吗?这看着跟几支爆竹捆起来一样的玩意儿,真能开山采矿?
见天子面上神色,甄琼就知道他是不信,立刻道:“官家放心,那小土丘,还是能炸的动的。只是这看台近了些,再退后些更好。”
因为是观看火器演示,看台距离土山,足有三五百步了。这么小小三捆炮仗,竟然还让他退后?然而曾公亮听了,却立刻道:“官家不妨再退些,有些火器烟大,说不定会飘上来。”
身为《武经总要》的编纂者,曾公亮确实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火器。虽说不信这爆竹一样的物事能有多大威力,但万一喷火、喷烟,伤了圣驾,也是不好。退开些,总是更为稳妥。
几位重臣也是规劝,更有人暗自嗤笑,准备看那小道笑话。见状,赵顼也不好勉强,又带着人退了二百多步。隔着一两里地,就算是八牛弩来了,也伤不到人,总可以了吧?
见人都躲到了安全距离外,连灰尘都不可能溅到,甄琼这才放下心,对身边人道:“去山上挖三个洞……”
一旁憋了半天的火|药作监作闻言就皱眉道:“道长不是要炸山吗?怎地还要挖洞。”
前几天听闻有个仙长能制出开山的火|药,还从火|药作取了好些药料验看,他还有些惴惴不安,以为来了什么高人。谁料今日见了,竟是个这么不靠谱的小道!三捆爆竹,能干什么?也不准备弩车、石砲,反倒来挖山。要是矿山都那么好挖,还要什么炸|药!
“不挖洞,炸|药筒怎么塞进去?”甄琼鄙视的瞥了他一眼,“赶紧的,在山腰挖三个大小差不多的洞,稍稍深一些,一字排开就成。”
天子还在远处看着,就算心底搓火,此刻也不能表露。那监作黑着脸,带人去挖洞了。毕竟是个小土山,不多时就挖出了三个不算浅的洞。甄琼瞅了瞅,似乎没啥问题,才亲自把三捆炸|药塞了进去,又摸出随身带着的引|线接上,一直引到了六十步外,这才停下。倒不是他不想继续退了,实在是导|火索太长,可能会影响引|爆。炸|药点不着,反倒更危险。
瞅了瞅土山,又瞅了瞅四周,甄琼道:“赶紧弄来点土,在这边垒个蔽障。”
那监作呵呵笑了:“道长未免也太谨慎了,这都离着快一百步了,还用什么蔽障?莫不是道长怕爆竹太响,震了耳朵?”
甄琼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要不你来点火?”
“我在火|药作为监十载,点个火又怕什么?”那监作立刻反唇相讥。
那感情好啊。甄琼也不强求,耐心叮嘱了句:“这药捻子浸了火|药,一点就着,记得等会趴下,好好抱住头啊。”
说完,他就蹭蹭往后跑了百来步,也不管身上绣着金丝银线的道袍,“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这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监作心中也生出了疑虑。看了看那小道,又看了看挖了仨窟窿的土山。他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取了火石,点着了药捻。
“嘶”的一声,引|线飞快燃起,向着土山方向窜去。所有内侍,挖土的兵士,乃至他的手下,都被赶得远远的,还有不少学着那小道趴在了地上。监作见状,愈发不肯露怯,连耳朵都不捂,只紧紧盯着药捻,看着火星一分为三,没入了土洞。
这一刻,倒是比之前还难捱。泥土虽说干燥,多半不会弄灭了药捻,却也有熄火的可能。别费了这么大功夫,连火都点不着吧……
那监作心中翻腾,远处的天子和宰臣们,也是面面相觑。看着一会儿跑到山前挖洞,一会儿跑到后面趴着的小道,赵顼终于忍不住了,问道:“韩卿,这炸|药当真有用?”
“臣不知。”韩琦是真不知道。这小道制好了□□,就立刻禀明了天子,都没拿出来试试。他虽说相信韩邈,但是对于“开山”之说,实在心存疑虑。不过看这架势,应当是有些把握的?
既然是挖了洞,应该是想把洞炸的大些吧?赵顼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暗自揣测。
一旁曾公亮却哼了一声:“怕不是御前夸下海口,想要故弄玄……”
“虚”字还未开口,“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就如同十几声天雷汇聚一处,震得人浑身一颤。
曾公亮嘴一歪,就咬到了舌头,却根本不顾嘴里巨痛,惊愕的望向前方。只见那土山上,烟尘飞扬,灰土四溅,竟然跟遭了雷劈一样。那真是火|药?不会是做法的法器吧?!
赵顼也被吓了一跳,紧紧抓住了座椅扶手。怎会如此响?眼见烟尘散去,那土山似矮了一截,他也不顾什么礼仪了,赶紧让内侍取来了望远镜,远远看了起来。只见镜中,小山头确实被削去了半边,稀稀拉拉还在往下掉土,俨然一副快要倒了的模样。
炸|药确实管用!
“这,这要是用于攻城……”身后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赵顼浑身一个激灵:“快!快请甄道长回来!”
甄琼此刻已经爬起来,一溜小跑回到了点火的地方。刚刚他连耳朵都捂上了,躲得又远,连土都没怎么落身上。现在眼见炸去了小半土丘,这才放下心来。他会制炸|药不错,但是取孔埋药还是首次。幸亏这土山比较小,又是现垒的,才让效果这么明显。
扭头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监作,甄琼颇为同情的问了句:“你还好吧?”
这距离是伤不到人,但是溅一脸土渣子是免不了的。这家伙也是心大,都不趴下,万一有些碎石,说不定真要受点小伤了。
一脸都是灰,那监作双腿发软,坐在地上,哪还有张口的气力?他尿都快被吓出来了!什么火|药能有如此威能?这可不是火|药作里用来放毒|烟、纵|火的药料,而是当真能置人于死地的杀器啊!
“道长,官家有请……”一个瑟瑟发抖的内侍走到了甄琼身边,头都不敢抬,低声传禀。
这怕不是天上下凡的雷霆真君。内侍们不是信佛就是信道,哪个敢惹?唯唯诺诺,简直比对相公们还要尊敬了。
甄琼又看了眼那炸垮的小土山,满意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向着远处的高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属于小说言,瞎鸡儿写,千万别模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