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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下网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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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让葛壮跑去牛子沟通知村长,托他带话,让村长替我准备一包碾碎的小米、一包糯米,还有一只至少养了五年的大公鸡。

    公鸡的年份越久越好,必须是花尾彩冠、从小吃蜈蚣长大的才行。

    葛壮晃着大脑门,问我为什么要准备这些东西?我对他说,“小米是为了除湿气,糯米可以拔尸毒,五年以上的公鸡阳气重,挂在船头是开道用的。”

    葛壮咧着大黄牙,说你可真能扯,这都什么年代了,谁信你那些老讲究?还公鸡开路,我看你就是嘴馋了想吃肉吧?

    捞尸的规矩都是老罗留下的,我也不晓得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讲究。要说有鬼,我是真不信,牛子沟村口的大字报还没揭掉,毛伟人说过,新中国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这些门道放在以前,就是第一个要肃清的对象。

    我瞪了葛壮一眼,“死胖子,让你传个话咋就这么瘠薄费劲呢?你告诉村长,想要我去乱风坡捞尸,这些东西一定要备齐!”

    葛壮笑嘻嘻地说,“这有啥难的,我给你捧一窝小鸡仔回来。”

    他扭着大肥屁股走了,花内裤露了半截在外面,我冲他喊,“你注意点形象!”

    “你懂个锤子,露半截裤头在外边能避邪!”

    我肯答应接这趟活,葛壮心情很好,隔得老远我还能听到他扯着公鸭嗓唱山歌,跟头野猪似的,哼唧着走向牛子沟。

    我在破庙门口坐着等他,半小时后,葛壮美滋滋地走回来。村长就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我要的东西。进了屋,村长把我要的东西摆在桌上,笑呵呵地说道,

    “都是老三样,我昨晚就替你备好了。”

    “那就开工吧!”我这人废话不多,麻利地收好东西,让葛壮陪我走到回水湾那片芦苇荡里,两人合力将捞尸的破船推出来。

    我刚跳到船上,就看见牛子沟那边人潮涌动,好多村民都围过来看热闹。

    村长扯着嗓子喊,“小南瓜,你把牛老二捞上来,咱们村给你敲锣助威,完事替你说趟媳妇,媒婆都找好了!”

    葛壮笑得贱兮兮的,用胳膊肘在我身上捅了捅,“嘿,听见没,这老小子说给你介绍媳妇呢!”

    我瞥他一眼,“别磨叽,撑船!”

    船镐撑着芦苇地,我和葛壮慢慢把船支到了江心,沿着回水湾逆流而上,划向后山那条小河沟。

    尖刀峡水流湍急,又是涨水季节,葛壮撑着船桨很吃力,汗水珠子沿着大肥脸往下流,撑了一会热得不行,把上衣扣子解,说马勒个巴子的,下个月上县里一定得申请,让他们给我配个带轱辘的。

    我说给你丫美的,要不要给你来辆游艇,搞两排卫兵站岗?

    葛壮贱笑道,“那玩意就算了,真要是有一天,咱哥俩发了横财能坐上游艇,让杨钰莹陪我多好?”

    我说哟,你个死胖子再把嘴撅高点,没准都要上天了,我看你早晚有一天得死在女人手上!

    葛壮很严肃地说,“小南瓜同志,在这里我得批评你两句,没有爹妈在床上的辛苦耕耘,哪里能有你跟我?这优良传统咱们必须继承下去。”

    说话间,船舷撞在一块暗礁上,船身一抖,我看着变得曲折起来的水道,将开玩笑的心思收起来,“死胖子,招子放亮点,要进乱风坡了!”

    尖刀峡江水湍急,峡谷迂回漫长,尤其是后山通往乱风坡那条峡谷,就跟老天爷撒尿浇出来似的,峡谷内侧乱石嶙峋,十分险峻。三峡自古以奇险著称,水流经过千万年冲刷,在山壁中“开凿”出数不尽的小水湾子,狭长迂回,绕不尽的十八湾。

    一路弯弯绕绕,我小心撑着船镐划行,避开岩石撞击。行走越深,峡谷中的山风就吹得越疾,烈烈狂风拍打在人脸上,好像钝刀子割肉,我和葛壮都不由自主将眼睛眯了起来。

    我和葛壮都是头一回走进乱风坡,这地方怪石嶙峋,狼牙凸起,陡峭的山峰好似尖刀一样斜插入江水,葛壮一路瞧稀奇,忘记划船,鬼鬼祟祟地到处打量。

    我一个人撑船用不上劲,回头一看都倒退了两米多,说死胖子你特么就坑我吧,掀了锅底还了得,赶紧撑船,别特么瞎嚷嚷!

    两人好不容易将小船撑到乱风坡,水流更急了,船头止不住晃荡,在湍急的江水中打着转转,我扯出一根麻绳,将船头绑在凸起的山壁上,固定住船身,招呼了一声,

    “胖子,下水!”

    长江里捞尸,会游泳那都是必要条件,我从十三岁开始就被老罗逼得成天泡在水里,也练就了一身水下的本事,至于葛壮,光是看他那身肥膘就不像会沉水的货!

    新鲜劲过去,葛壮怂了,挺着大肚腩,被山风吹得嘴皮子直哆嗦,“狗.日的这么凉,我这一身肉都冻硬了,下水冰凉冰凉的,还是你去吧。”

    我说那不正好,下水给你那身肥肉解解冻?

    葛壮嘟嚷嘴皮子,说我这一身肉沉不下去,还是你下,我来给你掌灯!

    “掌灯”是行话,捞尸下水得先在船头点上一盏灯,灯绳挂在下水的人腰上,船上留个人照应着。

    水下作业环境复杂,捞尸人一旦呛水也有可能溺死,绑上绳子关键是能救命:另一说则是因为水鬼缠人,会抓着捞尸人当替死鬼,头上点着一盏灯,水鬼就会以为这人阳气重,不敢造次。

    套上灯绳,我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下江水,沿着水道下网。

    葛壮坐在船头替我牵网,边放边说你慢着点,当心给抓尸的铁钩挂上,让哥们同时捞两条鱼,那老费劲了。

    “捞鱼”也是行话,江面上讨生活,万不能得罪水下的朋友,所以用捞鱼代替捞尸。

    这小子嘴巴特损,说不上什么人话,我也懒得搭理,慢慢放下裹尸网,小心避开上面的铁钩子。

    这裹尸网可不同一般打鱼的物件,除了用到上好的洛龙绳索,每个结扣都用处女的头发扎起来,需在黑狗血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再暴晒三日,才能下水。

    大铁钩子同样有讲究,工匠打磨时掺了朱砂粉,是为了克制溺尸身上的邪气。水中多溺死,横死的人都带着邪性,用了这两样东西,才能压得住尸体的“怨”!

    老掉牙的迷信说法,我和葛壮不以为然。反正老罗当年带我下水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我拖着渔网在水道中穿梭,来回扑腾了十来分钟左右,船身突然一震,往下倾斜了一角,吃水很深。

    葛壮牵着灯绳蹦起来,“这么快‘上钩’了,有门!”

    船身下沉,证明渔网肯定挂着什么东西,至于是不是牛老二的尸体,还得弄上来看过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