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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初时分,秦鸣鹤吃罢晚食,秦二壮突地说道,“十月家去,便不管了吧?”
“我已写信给韩老爷了,准备明年应试,料来是时间不足,韩老爷多半能应的”,答非所问,知者自知。
秦二壮点点头,面带喜色,“大二丫都是想你的紧,你爷爷嫲嫲也盼着你早回去”。
早打入住着草庐,秦鸣鹤便没再回过薛家集,想起二丫忍不住道,“二姐还被禁在家里?”
“早放出来了,被你娘好好打了一顿,话本子都给烧了”,秦二壮笑道,他没说夏氏去了镇上差点把他三妹的铺子点了。
秦鸣鹤算了算二丫如今十四,大丫却已经十六了,于是说道,“可有人求娶大姐?”
秦二壮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皱着眉头道,“去年还有媒人来相看,今年却是不见一个人,你娘出去探问,竟是无一人应和”。
“娘找的是官媒还是私媒?”
“乡下间哪里有什么官媒,不过是私下里探听一二,你大姐又不嫁到县里,找官媒作甚?”秦二壮就没想过让大丫嫁到县里。
“大姐和二姐如今还在识字习字?”秦鸣鹤并不认为大丫嫁到县里不妥。
秦二壮点点头,脸上带了笑模样,“亏得你教她们,你大姑家的几个表兄都给着学过一阵,你也知道你大表兄在县上寻了差事,你二表兄在镇上居然也找到了份差事”。
“噢”,秦鸣鹤笑了几声,这倒是意外之喜。
父子闲谈一阵,秦鸣鹤道,“我明年参考,大姐再等一年吧,若是中了,嫁到县里又何妨?”
秦二壮默然不语,秦鸣鹤知他不情愿,继续道,“大姐虽然出身农家,可如今识字算数都会,便是嫁到富户人家,也不差些什么,再说我又不是簪巾便不考了,要是中举了呢?”
秦二壮气息粗重,也不回秦鸣鹤的话转身出了房,到了石巍茔前,跪地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了几句。
秦鸣鹤还以为他要作甚,出门见他如此,嘴角不由上翘,心中却是倍感压力,大丫今年难嫁,怕是里面有人作梗。
如今随着他名声渐响,一些意料不到的事会越来越多,买凶杀人都做的出,还有什么是李华良不能做的?
他到处磕头买好,躲在青山深处,图的无非就是一个安稳,现下还是“苟”字当先,不光是他,还有秦家。
“唉”,秦鸣鹤叹息一声,“忧来伤心,如焚如抽”。
歌吹千秋节,楼台八月凉(唐.杜牧)
仲秋八月,遥观群山,则见丹枫叶黄,纷落覆地,万千紫绿,湖光倒映则又斑驳一片。
沆瀣天风盛驱残暑,涟漪霜月净清如玉,茅庐下,丛丛菊,此间若是鱼蟹肥甜稻刚熟,便是床头新酒堪漉食。
遇宾朋友,醉,始方休。
秦鸣鹤擦罢墓碑,看了几眼庐舍和青山,再过几日他便要下山喽,刘小安看了眼秦鸣鹤,轻声道,“小郎君,您过几日便要回家了吧?”
“是啊”,秦鸣鹤笑着回道,几个月来多是刘小安下午来陪,有时跟着秦鸣鹤学字,有时他便去山里寻些野果,却不讨人嫌。
“怎么了?”秦鸣鹤见他愁眉不展。
“唉,到时候可不能再陪着小郎君了,听个故事也没人讲了”,刘小安嘟囔几声。
“呵呵,到时候你若无事便到薛家集寻我就是”,秦鸣鹤笑道。
刘小安又不是孩子,到时候小郎君归家,他也要回府了,哪里还有这般自由自在,心中不由怔然。
秦鸣鹤提着木桶到了小涧处,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秦兄你要作甚?”随着话落,脚步声变得凌乱。
秦鸣鹤转身一看,原是路迎几人,他倒了脏水举着水桶笑道,“路兄你慌里慌张的叫喊,差点害我丢了木桶”。
路迎笑着上前和秦鸣鹤见礼,“秦兄安好”,又引着众人介绍道,“何兄、郑兄你都熟识,我也不多言”,秦鸣鹤和两人见礼。
路迎指着一青衣少年道,“这是鲁贤弟,名震,虽说是童生,可是在县学里附学”,秦鸣鹤打量一眼。
这可了不得,历来入泮必为生员,而鲁震以童生身份做的附学生员,要么是家里背景深厚,要么是提学官亲点,无论哪一样都不是秦鸣鹤能轻忽漠视的。
当下见礼道,“原是鲁兄当面,果真是美玉君子,硕抱宏才,胸罗二酉,学富五车,弟佩服之极也”。
鲁震当下便羞红了脸,赶紧作揖道,“弟实不敢承兄台美誉,愧不敢言,甫一见尊兄,方知尊台声名重若斗山,望誉灿如云汉,咸谓谪仙复生,尽道陈思再世,真兖府之麟凤”,说着连作三揖。
秦鸣鹤闻言还待鼓动三寸之舌,郑德崇赶紧上前扯开两人,笑道,“今日我方见两个酸臭之人,居然在石师茔前互捧臭脚”,说着还扇扇鼻翼,“果真是臭不可闻”,几人都是大笑。
几人相互携手踱至石巍茔前,跪地叩首,随行小厮上了黄纸元宝,刘小安拿来火盆,几人说着闲话慢慢将元宝等物烧尽。
远走几十步,就着刘小安摆放的方桌,几人盘膝坐在蒲团上,小厮上了瓜果枣饼,点心茶水。
秦鸣鹤笑道,“几位贤兄怎想起今日登山?”
何思问笑道,“今日祭社,我等几人登高访友,祭拜石师”。
秦鸣鹤闻听此言,方才醒悟过来今日是秋祭,汉儒毛亨解《诗经.周颂.良耜》曰,“良耜,秋报社稷也”,自汉朝始在立秋后第五个戊日便是秋社。
“秦兄,再过几日便要除服,除服后你便要归家?”郑德崇手里撵着一份瓜片糕问道。
“是”,秦鸣鹤回道,“已陪先师一年,家里人都是想念,早日归家也免得家中人过多惦念”。
几人都点头,路迎笑道,“是不是明年秦兄便要参考了?孙师言说你明年必过,还说你熟读经典,制艺老辣,言之有物,吾等不及”。
秦鸣鹤讪笑一声,连连作揖,“好哥哥,你可别害我,在座之人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制艺圣手?小弟拙劣之作不过是徒增笑尔罢了,孙师谬赞,定是看在先师面上,美言几句,免得小弟遁地掩面,小弟却是万万不敢当真”。
“小小年纪,偏你最能胡诌”,郑德崇年纪最大,笑骂一声。
秦鸣鹤鬼扯几句略过此事,心中却是暗道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