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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科恩·凯达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光明神族小公主夏洛特·克纳赫微微侧转身体面对着她的姐姐——光明神族长公主丽瑞塔·克纳赫,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姐姐之前的分析果然没有错,斯比亚皇帝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姐姐的掌握之中。”
“若说把其它帝国的君王掌握在手里,本宫还能勉强做到,但对科恩·凯达,我是力不从心的。在整个光明神族之中,也只有父神才能有把握。”丽瑞塔公主放下手里的花枝,怅然一叹:“我能帮你的,仅仅是根据斯比亚的作为提供一些分析而已。”
“姐姐不必客气,这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从神态上看,似乎两位公主的关系近来融洽了一些:“不过,我们现在要怎么对待科恩·凯达?不做处罚的话,似乎说不过去。”
“当然要处罚,而且要加大处罚的力度,斯比亚胆大妄为的挑战神族的底线,为什么神族不能挑战一下斯比亚的忍耐极限?”长公主莞尔一笑:“留着科恩·凯达是没错,但要让这个人知道,神族的威严是不能被漠视的。”
“姐姐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把目标指向斯比亚,而不是科恩·凯达?”
“不管怎么样,这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所以在力度把握上你要用心。”长公主点了点头:“既要让被处罚的人心悦诚服受到教训,又要保住他们的自尊,避免留下被他人利用的空间……黑暗魔族可一直虎视眈眈,正等待着魔化斯比亚皇帝的机会呢!”
“魔族小公主,她还没有死心吗?”夏洛特公主皱起眉头:“虽然……无论怎么说,科恩·凯达都是斯比亚的皇帝,以实际的能力和功绩来评价,也是相当优异的君主。”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魔化科恩·凯达是她的成人礼考题,就如同她姐姐以前所做的事情一样。”长公主纤长的手指轻沾水珠,均匀地弹在幼嫩的花瓣上:“有这个前提,她们是不会在乎那些小协议的,何况科恩·凯达的确有名不正、言不顺的嫌疑……大不了,她们事后赔偿一位魔属的皇帝,供我们净化。”
“她敢!”这是今天夏洛特公主第二次发怒,而且愤怒的程度比前一次更甚。
“妹妹,品评一下我这盆插花。”身为姐姐的长公主却仍然笑得风轻云淡,只把自己的作品向前推了推:“很久没做,手法不免生疏,还入得妹妹的慧眼吗?”
小公主殿下目光移动,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盆插花,逐渐的,双眼中的煞气慢慢消散,最后抬起头来看着长公主:“姐姐的信手而作,已足够我学上千年时间了。”
“近段时间你很少这么客气呢。”丽瑞塔公主掩嘴笑了,尔后又悠悠的说:“不知道斯比亚皇帝,什么时候才能这样谦虚……这个帝国才刚刚显示出它的能量,别说父神,就是最不愿意凑热闹的我,也很想看看二十年后的斯比亚,看看二十年后的科恩·凯达。”
“姐姐的话,倒让我想到了办法。”夏洛特公主微微一笑,像极了正在施展魅力的姐姐:“科恩·凯达最紧张的莫过帝国发展,我就在这上面做做文章吧!”
“既然你已经想到了,那我的事情就算做完了哦。”丽瑞塔公主别有深意的看了妹妹一眼,站起身来:“我顺便去各国走走,在神殿看来妹妹你一直是仁慈的,黑脸就由我来做吧!”
正在回宫路上的科恩,他当然不知道两位神族公主的谈话,事实上在这个时候,年轻的斯比亚皇帝心里很是欣慰——退出神属联盟,是这次两线作战伊始就决定的,但由于光明神殿的特殊性,却不能不谨慎对待,之前的想法是对帝国内的祭司进行一次大更换,把神殿的影响力降至最低。
不过后来洞悉了神属和魔属再次联合的计划,在科恩的角度,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样大规模的合作,如果说没有神族和魔族的直接参与,那才真是见鬼了。既然两族投入了这么大的精力,那么斯比亚即使做得过分些,他们也不会严厉处置。
所以,科恩才能进行这一次豪赌,驱逐神殿、削弱影响,简直是一步到位。光明神族当然有理由愤怒,场面上训斥是免不了的,但命令一下就覆水难收,除非他们不想让整个计划继续下去,否则就只能吞下这颗能酸掉门牙的青涩果实。
进宫,下车,想到酣畅处,科恩忍不住停下脚步,昂首奸笑几声。
科恩唯一的遗憾是跟在后面的书记官还没开窍,主子连声奸笑,竟然不知道小跑上来配合一下……满腔豪迈无法抒发,只能叹气、摇头,这年头,找个有灵气的书记官真难呐!
跟在三步之外的书记官被今天的事情弄得头晕脑胀,听到皇帝先笑后叹气,正在奇怪,突然心头一跳,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在陛下每一次准备用怪异的方法“磨练”他之前,书记官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事情办完了?”正在科恩考虑详细的“磨练”方法的时候,一位站在后宫入口,穿着全身盔甲的男子问:“还不错,没缺胳膊没少腿。”
“那是,本少爷一向是拿得出手的。”知道乌鸦在等自己,科恩心中一暖,挥手放过书记官,笑嘻嘻走过去:“事情都办妥了,基本上和我们预计的一样。”
“是你的预计,这事情跟我没有关系。”在皇宫里待了这么久,乌鸦的意志越发坚定——特别是在面对科恩这种有意无意的言语拉拢时,不过,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察觉,他并不是在拒绝科恩的好意,而仅仅只是不想看到事实被篡改。虽然在一般人来说,这是个优点,但是联想一下科恩的世俗身份……乌鸦,还真是一个内心单纯到可怕的菜鸟啊!
“如果不是感到高兴,那你怎么会来这里等着本少爷呢。”科恩眼睛一转,低声回应:“难道是算准了我会炫耀,所以才专程跑来配合我的?”
“别把我想的太善解人意。”乌鸦微微摇头:“我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之前时机并不恰当,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
“好吧,我们边走边谈。”
科恩点点头,示意身后的近卫离远一点。乌鸦很少主动说话,但一开口必然不是小事;另一方面,乌鸦所说的基本上都是私事,不会跟帝国有关。
“退出联盟和神殿的事情算是大局已定,对你来说,接下来的收尾不算是太麻烦。”穿越了花园,乌鸦带着科恩上了去演武厅的路:“这样,你就有了大量的时间了吧?”
“空闲是有一点,事情倒还不少,得预备着别人的报复和刁难,还有迁都的事情。”科恩跟着乌鸦进了演武厅,这个时候演武厅空空荡荡,应该是乌鸦早把人赶走了。
“战争之前,我给你的那封信笺还在吗?”乌鸦向前走了几步,解下头盔放在身边的长椅上:“看你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信笺你应该还没有打开吧?”
科恩点了点头:“是,因为在战场上,我还没有沦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建议你看一下。”乌鸦转过头来:“就是现在。”
伸手掏出那封颜色有些发黄的信笺,科恩心里疑云大起。对于乌鸦的这个安排,就算狡猾如他也有怀疑,他曾经不止一次的猜测过其中的内容,但却想不到什么消息能让自己在凶险的战场上力挽狂澜,那毕竟是万人厮杀之地,一人之力,实属有限。如果不是盔甲之中的灵魂,这信笺当然就被自己看了。但既然没有危急到那一步,这信笺的密封火漆就是一个友情的见证,科恩再怎么好奇,也不会去主动拆开。
“你真让我现在看?”想到盔甲里的灵魂,再看看乌鸦,科恩心里忍不住邪念涌动。
“看吧,不过……”乌鸦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才说:“你应该知道怎么解决。”
“你这是在玩什么?”科恩疑惑在升涨着,乌鸦的话让他的心境直接产生了质的变化,竟然有些惶惶不安:“我警告你——我胆子很小!”
“管你那么多,自己招惹的事,自己去解决。”乌鸦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戴好头盔,拔腿就往外走:“我去叫传令官过来,国相和院长似乎就在后宫。”
乌鸦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厚重的大门缓缓合上,在那一瞬间的昏暗之后,一道道的光柱从演武厅的天花板上倾泻而下,让地上铺设的细沙反射出迷离的银光。
若有所思的科恩转过身,慢步走到演武厅正中,右手把信高高举起,对着光柱窥视。
要说乌鸦的言行没有对科恩造成影响,那是不可能的,他和乌鸦的性格特点大多南辕北辙,但有一点非常相似,就是两人所共有的那份骄傲。有这个基础,他们大概会知道对方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感受和处理方式。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科恩挑了挑眉头,倒没有揭开火漆,而是一把撕开信封,左手捏住信笺猛的一抽:“管你是什么玩意——来吧!”
白色的信笺挣脱了科恩的手,在身前飞舞,上面画一个银色的半圆形的魔法图案。在光线的照射之下,轮廓外的符文正在微微荡漾,就像是在水中盛开的娇艳花朵……细微到不易令人察觉的光晕在科恩身边浮现,犹如召唤而来的精灵,一丝丝勾勒出信笺上的魔法阵。
三尺之外,一切如常;而魔法阵里,却已梦回过往……
夜色如墨,精力枯竭的斯比亚皇帝正仰躺在床上。床沿边坐着一位泪眼婆娑的白衣女子,正紧拉着自己的手,她,她是帝国的第一皇妃……这应该是自己当日为了挽救贝尔妮而中了诅咒,处于弥留之际发生的事情,而在那个时候,自己根本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是分开的……你把我当做亲人而不是情人看待,把我当做上司看待,这怪不了别人,都是我自己的错。”菲琳亲吻了科恩的额头,泣血似的声音让人心碎:“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走进你的世界,接受你真挚爱上我的那一天……但我还有没完成的使命,我不能那样去做……原谅我,我的爱人,从一出生,这就是我的枷锁……”
自从科恩成年时起,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和难题在等着他去解决,常年的奔波劳碌,少有机会静下来享受温情时刻。与妻子们之前也因为需要操劳的事情太多,变成了这种公事大于私事的情况——此时站在魔法阵中的科恩,可不是那时神智混乱的垂危病人,亲耳听到菲琳真切的话语,他立时心中一痛,在尔后涌起的甜美感觉中却又夹杂了丝丝歉疚。
“从相聚时,树梢传来的低语,到离别后,月光洒落的叹息。”两手捧举在自己胸前,床前的菲琳闭上了眼睛,闭合了还沾着两粒泪珠的睫毛,其实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在科恩听来,却一声声如同雷鸣,“我,愿献祭最为珍贵的一切,换取沉眠的爱人,沉眠的你。”
在那天醒来之后,科恩曾经多次问过菲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菲琳总是轻描淡写的掩饰过去。
他当然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也明白菲琳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事实上,科恩早就决定要先为菲琳治疗身体,但因为其它事情接踵而至,被菲琳强行延后。
对于这点,科恩深深介怀,也对那个挽救了自己的魔法很是疑惑,而菲琳提供的答案显然不全面。所以,他这时听得异常认真。
“请注视我,古老的星辰,请聆听我,遥远的神灵,我正以记忆深处之哀伤曲律,唱响这生命之歌,哪怕从此不再有思念的泪水,不再有萦绕的感情,不再有自己,灵魂的带领者,回归此地,逆转生死的抉择,兑现远古达成的契约,我已献上你最喜爱的,皇族的血……”
菲琳轻声咏唱着咒语,语调平和稳健、隐带无上威仪,圣洁的光芒笼罩着她的身体,俏脸如玉石一般晶莹……但是科恩却在颤抖着,他知道,没有哪一个神灵会无缘无故的伸出援手,潜藏在这圣洁光辉之下的只是无尽的残忍、只是不近人情的交换!
“菲琳,菲琳……”感动之外,一丝沉重在科恩胸中生成,脑袋里思绪纷杂,以前的一幕幕翩然浮现,越是想冷静下来就越是不能如愿,到最后,只剩下菲琳的话语不断的出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魔法阵分明已经消失!
胸中萦绕着隐约的恐惧,冥冥之中,这恐惧一丝丝冰寒入骨,让他极力回避着一些事情,但理智又强迫着他仔细去想!
深吸了一口气,科恩闭上眼睛,一字一句思忖着菲琳的那段咒语。
“请注视我,古老的星辰,请聆听我,遥远的神灵……逆转生死的抉择,兑现远古达成的契约……皇族的血……”
“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是分开的……原谅我,我的爱人,从一出生,这就是我的枷锁……”科恩猛地睁开眼睛,迷离的目光注视着天花板投射下来的光柱,口中喃喃自语:“菲琳,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有什么枷锁是天生铸就的?”
心口的压抑感不断加深,他感到窒息,张大嘴呼吸,却是一串嘶哑的声音从喉底发出。
“皇族的血……皇族的血……”科恩念叨着这句话,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菲谢特。不自觉间手足冰凉,越来越深的恐惧感与失落感升腾着。
科恩身体向后倒下,重重的摔在沙地之上,脑海里,刚刚出现的菲谢特的脸,还有一直盘旋不去的菲琳的脸,都被这一下撞击击成几片……
几乎是下意识的,科恩想要将分属两人的碎片区别开来,但碎片四处乱飞,相互交叠几次之后,上面的五官居然无法分辨。
“这……怎么可能?”如果要说对什么人记忆最为深刻,菲谢特与菲琳都是榜上有名的,他们是两个人,又不同性别,五官必然相去甚远,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难道……难道……科恩的瞳孔猛地收缩!
“皇族血脉!”余音缭绕,经久不绝,胸中的郁闷终于化作一口鲜血喷出!
“皇族血脉!”单手半撑起身体,另一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科恩的目光变得清亮无比。
果然,这一点,才是所有事情的关键!
菲谢特与菲琳……长相果然很相似,只是两个人的气质相差太多,且都是分属一种过目难忘的类型,所以,他们成功的掩饰了五官上的一致特征……又有谁会把这两个人的五官剥离出来单独辨认?
菲琳对待菲谢特的态度,果然是一种对待弟弟的方式,一直以来困扰科恩的另两个疑问也就迎刃而解——纳舍尔皇后为什么会把菲琳指给自己,以及在危急时刻,皇家学院院长的突然效忠于自己!
提夫·罗伦佐是什么个性?虽然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也很难想像他的转变会来得那么快。
这样想来,菲琳姐妹为什么与马丁·路德是不同姓氏、为什么马丁·路德会在暗月行省种果树的原因就呼之欲出了。可是,菲琳和凯丽是孪生姐妹,这又是怎么回事?不过,也许真的是孪生姐妹……事情大概不会偏离这个方向。
不得不感叹,夏麦家族上一代的成员,这一手未雨绸缪真是做得巧妙。
终于知道了妻子的身份,菲琳,自己的妻子,居然是皇族血脉……
菲谢特,居然还有亲人在……
想到这里,科恩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体,严峻的脸色逐渐解冻,嘴角边洋溢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菲琳已经离开圣都了,乌鸦说国相和院长都在后宫,得赶紧去证实这个消息啊!
只踏出一步,科恩脸上的笑容就再次凝固。稍后,欣喜的神情被另一种疑惑所代替。
他几乎是摸索着一路向演武厅大门走去,这段路并不长,但脚下每踏出一步,脸上的疑惑就深一分,等到科恩亲手打开大门的时候,已有一丝阴霾纠缠在他的目光之中。
如果说,夏麦家族上一代的成员隐瞒了这个事实还有充足理由,而且是因为事态突然变化,所以来不及通知自己的话……那么菲琳为什么要瞒着自己?院长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身为帝国国相的父亲,为什么还要瞒着自己?
他们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更不是庸碌无为之辈,除非是有一个充分的理由,或者是真相暴露之后有极大的危害……可就算是这样,这件事也不应该瞒着自己啊,科恩·凯达是谁?是菲琳的丈夫、是斯比亚的皇帝!
皇帝……等一等,皇帝,瞒着皇帝……他们都瞒着皇帝……
菲琳是夏麦家族血统,那么自己就不是皇帝,而仅仅是一个亲王,在他们眼中,菲琳才是真正的斯比亚皇帝吧?而自己,只是被推到前台为整个斯比亚遮风挡雨的傻瓜吗?不,如果他们仅仅是想利用自己,那么这个理由还不太充足。
难道是怕自己军权在握,知道一切之后彻底颠覆夏麦家族好取而代之?
“忍住。”这样告诉自己,科恩用一个深呼吸将自己的愤怒深藏:“一切要等查证之后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