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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拂过,白衣飘然。
那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随便挥了挥衣袖,漫天挑战符枝便被他握在手中,至少好几十。
人群中有人惊呼:“陆离,你又发什么疯?”
有人喊道:“这是我们和狗日的江贼恩怨,陆师弟为何插手?”
钩矩往前踏出一步,红着眼睛,握拳的手背青筋毕现,“陆离,这不干你事,我们不想与你为敌。”
一袭白衣呵呵笑了起来,笑声带着轻蔑和不屑。
笑声中,他双手紧握,数十根挑战符枝化成灰烬,随风飘向远方。
他轻轻拍了拍手掌,无不轻松地说道:“陆离本是人中仙,谪落凡尘数十年,见面庸人何须问,天下诸峰我为巅。这么热闹的场合,怎少得了我陆离。”
林默听得一阵鸡皮疙瘩乱掉。
见面庸人何须问,天下诸峰我为巅。
这打油诗明显模仿古籍中一位自称谪凡仙的狂放诗人所作,对仗不咋地,口气倒学了个十足十。
柳凝霜来到身边,轻声问:“师兄没事吧!”
林默摇头,拍了拍身上的灰,灰已经和血混合,黏糊糊粘在衣服上,怎么也拍不掉,拿出一瓶丹药,往手上倒了一把,一把塞进嘴里,吃炒豆般嚼着。
其实他身上伤很轻,看起来吓人,不过割破了皮,血流得而已,吃丹药也是做做样子,否则,容易引起别人疑心。
摒弃擅长的体术,勉强用符箓和术法与邱铭铎斗法确实相当消耗真元。
光凭符箓远远不足以战胜对方,毕竟符箓之道也非他所长,哪怕有青符这种自身强大的符纸作引,僅僅起到一个屏蔽天机,掩人耳目的作用。
真正起到作用的,还是他一个月来辛苦炼出的玄冰、错乱、封印等法丹,名字都是自个起的,大致按用途做了分类,这些法丹炼制方法,全部来自大罗天劫中,拼凑出的余祖梦境记录所载。
时间仓促,没来得及细心钻研,丹成不过中品,持续效果相当短暂,但捉对厮杀,再短暂的效果显然也能起到作用。
他看着自称陆离那人背影,用模棱两可的语气道:“他来干嘛!”
柳凝霜嘴角上扬,道:“江师兄还不知道呢!你走这三年,陆离已经踏入筑基初境,刚破境那会,就成天逮着筑基初境的师兄们挑战,大大小小数十战,无一败绩,打得筑基初期没人见他不绕地三里。”
林默道:“你也被他挑战过?”
柳凝霜羞赧地点点头。
如果说江柏弥惹天怒人怨,是因为仗颜值横行,管不住下半身;这位仁兄简直就是奇葩中的奇葩,狂得没边,这种人在宗门没被人联手揍成猪头,倒也算了不起的本事。
向林默扔出挑战符枝的不乏筑基中期,那家伙居然眉都不皱全接了下来,还马上毁掉挑战符枝,令挑战血契生效。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然而这人一身气机却又让林默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慧眼竟然看不透此人,也就是说,这人境界至少筑基中期,还极其擅长敛气藏锋。
可惜他一直没有转身,看不见他的脸。
陆离指了指站出来的钩矩:“既然出来了,不妨拔出你的剑,拿出你全部本事,输了,给陆某一个承诺,以后便不为难你;赢了,当然你根本没那机会,不过为了表示公平,陆某还是要说,我会给你一个承诺,不违反本心之事,陆某都会做到。”
他又指了指人群好几个筑基中期:“你们几位,洗干净屁股,从明天开始一个个来神木顶接受挑战,如果到时谁没上山,你们最好思量清楚,陆某说得出做得到,到时别怪牵连朋友家人,也别怪陆某不讲情分。”
钩矩一甩衣袖,鼻中哼哼道:“凭什么我要听你的,挑战规矩,三月内有效,我今天先要找姓江的算账,没空陪你胡闹。”
人群中不少刚刚扔出挑战符枝的人都跟着鼓噪。
陆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冷道:“敢说陆某胡闹。”
话音刚起,大地摇晃,地面鳌鱼翻身。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钩矩脚下隆起一块鼓包,坚硬的岩石地面,骤变流沙,双脚陷了进去。等双手结印,还没掐出半个印咒,陆离来到他身后。
不见如何作势,随随便便一伸手,手掌便到了钩矩头顶,无视护身罡气,无视本命物法宝防御,直往下一按,钩矩连反击都未能做到,整个人如一根僵直的木桩,生生被按进了地面隆起的流沙中,直没头顶,只留了个发髻露在外面。
陆离双手负后,傲然望向人群中那些扔出过挑战符枝的人,一字字道:“今日再给你们一个人机会,谁有这本事,站出来好了。”
说话间,地面重新恢复成坚实的灰岩,钩矩就这么被人种进了岩石地底。
柳凝霜张大了嘴,低声喃喃:“他境界几时又高了,这陆离到底是不是人,他才二十五岁啊!”
筑基中期!还是刚踏入中期不久,应该只是筑基四层,但他对术法咒语结印的掌握绝非寻常人能做到。
不,他是用某种神通结印施咒,一切只在瞬念间,根本没有结印念咒的过程。
林默从短短一瞬的术法施展和气机流散,推断出这个陆离的基本情况。
有人指着林默大声道:“你怎么不去找他,对了,这个江狗贼你还没挑战过。”
陆离头都不回,伸手虚空一抓,五指收拢,人群中便有人啊的一声惨叫,如被人踩到尾巴。
然后他前面的人群仿佛被强大看不见的力量强行分开,像有一只无形大手揪住他胸口衣襟,一把扯出人群,摔倒在陆离脚下。
没等他起身,陆离骑了上去,左膝压着这人胸口,右脚踩着他的左手,一只手摁住他的右臂,另一只手握拳,上下起落,一下下砸在这人脸上。
鲜血飞溅,染红不断起落的拳头。
那人嘴里已经没了声音,整张脸好似染房铺子打倒的朱红染料,红的白的,溅开一地,染了一身。
陆离这才松开拳头,在对方衣服没沾上血的地方,拭了拭手背,缓缓起身,掸了掸法袍,血珠滚落。
他看向人群,平静地道:“哪位还有意见?”
没人说话,没人回答这疯子的提问。
他这才指着人群中那几位筑基中期:“记着,从明儿开始,一个个上山来与你陆爷比画,名次顺序你们自个商量,若断了一天,哼哼,陆某好不好说话,大伙心知肚明。”
然后他抬起脚将地上昏死过去的同门撩向人群,顺势一顿足,地底埋着的钩矩如拔出泥土的萝卜,整个人冲破坚硬的岩石,直挺挺蹿了出来。
陆离屈指往他额头上轻轻一叩,将他打倒在地,一只脚踏上了他的脸。
此时钩矩醒着,全身无法动弹,半边脸贴在冰冷的岩石上,斜眼仰视着鞋底后那张年轻略显苍白的脸。
“不服气是吧!用不用解开术法束缚,让你起身重来一遍。”
陆离弯下腰,手肘搁在膝盖上,大半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踩着对方脸的那条腿上。
钩矩不说话,他也就当对方认输了,说道:“输了,就得给陆某一个承诺,这是事先就说好的。”
说是说过,说好未必。
所有都是陆离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别人一旦反对,就成了钩矩和刚刚那位的模样。
钩矩不得不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从今天开始,你离开宗门,外出寻找你颡然师妹,若没能找到,你就不用回来了,但凡没做到,我在宗门见一次揍你一次。”
颡然就是那位风传被江柏弥弄大肚子,偷偷离开宗门的女修,也曾是长辈们许给钩矩的未来道侣。
陆离说完话,直起腰,也是一脚把钩矩踢向律殿那帮同门所在处。
人群这才哄然散开,没人敢久留,生怕这小祖宗哪根筋搭得不对,又把人揪出去痛殴一顿,挨打事小,面子事大,谁都不肯在诸位同门前丢脸。
林默第一次看见对方的脸。
年轻,脸部线条柔和,眼睛清澈,不像能做出疯狂事的那种人。
陆离也瞧着林默,嘴角扬起笑容。
林默揖手道:“多谢出手帮忙。”
柳凝霜偷偷扯他的衣角,提醒他尽早离开。
陆离道:“不是帮你,不用谢。”
他看了眼正躲在林默身后的柳凝霜,说道:“你现在的境界,我不会欺负你,用不着再躲。”
林默向来自信,但在这个信心爆棚的家伙面前,突然感到了几分惶恐不安。
好在陆离并未再多说什么,抬起手,并指虚扬,肋下斜插那柄剑,自行出鞘,悬停离地半尺,他抬腿踏上剑身,呼啸着破空而去。
柳凝霜这才战战兢兢从林默身后走出来,自言自语道:“这陆离今天怎么了,竟然没向江师兄你提出挑战。”
林默摸了摸鼻尖,笃定那陆离刚刚古怪的眼神背后另有原因。
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不好确定陆离的用意,毕竟这个人太过出人意料,很难常理度之。
只能用玩笑来打消柳凝霜的问题:“你是觉得师兄受伤不够重?”
柳凝霜打了个哈哈,转移开话题:“刚刚找庄头取回了赢来的钱,我这就拿给师兄。”
林默掩不住笑容,赶紧伸手虚按,“不急,等会儿回去再给不迟,这会别让别人笑话。”
此时神木顶还剩不少人,多半是那些修为低下,陆离看不上眼的角色,正和开局博彩的庄头结算这场问道对决的收入。
林默获胜,庄家赚得盆满钵满,个个笑容满面,远远地和大功臣点头示好,还有那几个极个别的赢家,抱同样心态打着招呼;也留下不在少数靠信誉赊欠的修士,正生无可恋坐在一旁石头上,唉声叹气,不时往林默这边扫来一眼。
……
集仙峰上。
徐渝难得走出洞府。
自从卓麟被教训后,洞府外再没人敢来骚扰,修行清静了很多,她也不去跟同门女修拉家常,每日还是一如既往躲在洞府内闭关。
上次听小胖子说起林默那边情况,她隐隐猜出些什么,又不好和胡涂细说,那晚在议事厅发生的一切,大长老专门叮嘱过,主要暗示她不许将此消息传递给家门。
吕扬、千玄、岳终山,围绕林默已经有两名长老一位总执事级别受到惩处,这种消息传扬出去,很可能引起五源其他宗门误判少阳剑宗内部发生动乱、争执,一旦如此,五源大陆很可能掀起腥风血雨,战争再启。
离下一次破天接引不到甲子,破天接引后,由于宗门顶尖战力一下抽空,各宗实力大减,将出现神游期真空。
通常情况,近百年五宗内部会出现一个相当有默契的平静期,大家互不攻伐,静待自家年青一辈成长接班,避免给小山头和分布大陆的各大世家找机会取而代之。
反之,破天接引前就是最容易发生战争的时期,心怀野心的宗门都会趁战力达到顶峰时,同时削弱其他宗门底蕴,给本宗晚辈留下更好的发展空间。
敏感时期,哪怕一点点小小的误判,都很可能引爆五宗紧绷的神经。
徐渝走过胡涂的洞府,并未停留,她怕小胖子缠着拉去药王峰,此时去药王峰,林默仍然避而不见,必然引起别人怀疑。
她猜测林默不在宗门的可能性极大,至于去了哪儿,很难猜度。
这个消息同样不能告知家里人,他们的心思太难把握,家族野心勃勃的大有人在,一不小心,很容易招来宗门毫不留情地扑杀。
世家与宗门相比,简直就是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蚂蚁,她不想无心之失给宗门带来灭顶之灾。
这次出门,正是接到家中负责联络宗门的族老传信,他们正携一年一度的贡礼挨个拜山,家中来人,见家中嫡女无可厚非。
但凡外来客人都不能在内山留宿,试炼阁广场外就是内外山负责接待的客馆所在。
十三世家都在客馆长期包租客院,灵气充裕远胜外山多数地方,仙家客馆名副其实,长租客人还能按自己要求,打造结界阵法,避免受别家窥探隐私,徐家客院同样如此。
徐家族老站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徐渝御剑而来,满脸堆笑,努力挤出几分慈祥。
徐渝拱手躬身:“侄孙女见过三爷爷。”
修行中人通常相互间行拱手礼,师门见长辈则行揖礼,徐家族老虽是长辈,但按修行者来算,徐渝是上宗内山弟子,因此双方以平辈互敬,躬身已算自认晚辈礼仪了。
族老将她迎进院内,开启阵法结界,说道:“看渝儿这身气象,已然炼气七层圆满了?”
徐渝道:“差一点,也就炼气巅峰,照此进度,五年内筑基问题不大。”
她是徐家老祖最看好的自行筑基天才,其修行进展自然会有家族中人时时关心备至。
族老将她请进厅堂,双方左右对坐,等下人上完茶水,族长屏退左右,再起一道结界阵,这才开口:“三爷爷此行,一来按常例给内山诸峰上贡,结交外门;二来则奉老祖及令尊之命,请侄孙女办一件事。”
徐渝眉头皱了皱,道:“三爷爷但说无妨,侄孙女尽力去办便是。”
族老摸着胡子,哈哈大笑,不断点着头:“侄孙女出面,定然马到功成。”
徐渝眉头皱得更紧:“内山规矩重,不是三爷爷说的那么轻松。”
族老道:“老祖和令尊有令,要三爷爷这次来此,必须带回一炉极品造化丹和绦尘丹。”
果然不出所料。
徐渝正色道:“极品造化丹宗门也相当紧俏,一年分配额方才七到十粒之间,大把内峰弟子翘首以盼;绦尘丹更不用说,每月一炉,一年也就十二炉,每炉只能提供一人,诸峰光总执一级,你数数就有多少,打破头都抢不到,你让我哪儿帮你们找去。”
族老微笑,端起茶碗用茶盖轻轻拨开浮起的茶叶,说道:“如今山外谁不知道极品造化丹和绦尘丹皆出药王峰三品丹师林默之手,而侄孙女与那林默的关系,嘿嘿,徐家也没几个人不知道。”
徐渝闭上了嘴。
族老见她不语,接着道:“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族中子弟可是翘首以盼啊!正因为这样,令尊还特意放弃了去年下界游历筑基的机会,当然这也跟上一次下界游历,全部陨落有关系,侄孙女回去好好想想,莫非你就忍心看着本族子弟一辈子卡在炼气境停步不前。”
徐渝咬着嘴唇:“林默最近正闭关冲击筑基,没有多余时间来制作这些。”
族老轻轻笑出声,啜了口茶,悠悠道:“我们打听得很清楚,除每年一炉的造化丹和每月一炉绦尘丹,药王峰内务堂执事周满昆还在帮忙兜售,每粒造化丹一百五十冰晶,若那位真无暇分身,这些丹药又从何而来?”
十三家族谁在内山没几个眼线,何况像药王峰这种地方,外界梦寐以求的修行丹药,除远在青山洲的青木宗,也只剩下少阳剑宗的药王峰可提供。
徐渝清楚很难借口推脱,总不能说出她的怀疑,林默此时不在药王峰,真是那样,整个五源大陆的宗门,都有可能行动起来,掘地三尺找出林默行踪,毕竟他身上带着大陆修行者最想获得的秘密。
族老目光闪动,微笑道:“此事对侄孙女只一句话,我想那位不会忍心拂了侄孙女面子的。”
他放下茶碗,正色道:“徐家也不会空口白牙,让侄孙女为难,令尊说了,价格好商量,造化丹三百冰晶以内,涤尘丹五千冰晶。”
徐渝在乎的不是这些,只为难如何帮家族弄到这些难得的修行资源。
……
周满昆刚打发走前来求药的一大群人,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看见胡涂和一位丰姿绰绰的女修一前一后走进了内务堂,赶紧迎上前,眉开眼笑,老远就招呼道:“胡兄弟怎么有空过来,对送来哪些东西可还满意。”
胡涂一指身后女修:“徐渝,南门同期师姐,我想你听林默提过。”
周满昆一拍脑袋:“哎呀!原来是徐师妹,久仰,久仰。”侧过身子弯腰伸手,做了个非常标准请的手势。
“二位过来,想见林师?”
这些日子,他俨然以林默头号狗腿自居,乐在其中,每天听着诸峰同门的奉承话都有点腻歪了。
三人进得厅堂,周满昆安排二人坐下,正准备掉头去准备茶水,给胡涂叫住:“不用忙活那些有的没的,周执事,你给个准话,林默是不是不在山上。”
周满昆一脸苦相,说道:“在不在山上我哪知道,反正每月该买的药单会准时传来,我也备好送去洞府,每月一炉造化丹份额和涤尘丹也没少过,想是林师每每修行空余,就会将丹药备好,只等我去取吧!”
前不久才给出关的师父下了封口令,有关林默的一切,都不得与外人道,当着林默最要好的朋友和极可能成为道侣的徐渝,他可不敢轻易得罪。
胡涂看了眼徐渝,两手一摊,道:“我就说来了也见不着面,黑木头只要出关,他一定会主动来集仙峰找我们。”
徐渝道:“周执事能否转交一封书信?”
周满昆眼珠急转,权衡得失,很快得出结论,师父的封口虽然严厉,他不也没提林默究竟如何?转交一封书信算不得大事,人家小情侣有些私话书信,拒之千里也说不过去。
接过书信,看也不看一眼,马上用传书符裹上,灌注真元点亮符胆,马上就传了出去。
林默洞府中,严夜洲正守着一炉丹,静神养气,听空中气机微动,抬起手伸出手指一挟,传书符便夹在中、食两指间。
信很简单,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造化丹、绦尘丹各一炉,落款:徐渝。
徐渝。
严夜洲依稀记得林默多次提过这名字,每次都在酒后,提起的时候,总是一副贱兮兮的样子。
这家伙!真是麻烦。
你倒好,外面到处去疯,害得我在这儿帮你顶锅,现在更好了,连你小情人也上门来折磨我,我堂堂山巅二师兄严夜洲欠了你讨债不成。
骂归骂,该办的事得办!
谁叫他师父是余墨呢?更识人不明,与那家伙成了朋友。
严夜洲叹息着,将来信扔到一旁,心中不免想念起周师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