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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二师兄夫妇下落终有眉目。
苍鼎山上彻夜难眠,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很清楚战争即将到来。几乎所有人来到主楼,等待林默的最终决定。
“二师兄与我亦师亦友。”林默嗓音低沉,“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当年与二师兄同室炼丹,探讨丹道依然历历在目。”
胡涂坐在大厅末端,好几位前少阳长老在他身边。本来这种时候轮不到他来发表意见,但还是艰难从圈椅束缚中站了起来,一身肥肉直晃,大声道:“不用说了,该做就做,你这木头几时学得磨磨叽叽。”
林默看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苍鼎山不是林默一个人的苍鼎山,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没有直接言明决定,神色已经告诉大家他内心的选择。
太玄仙宫不是普通宗门,而是一脉祖庭,要是他们死不承认扣人,双方唯一的选择就是开战。
战争一旦拉开序幕,谁又能保证五城十二楼一定站在他们一边!
照岁缩在圈椅内,两条腿都放到了椅子上,身体蜷缩成一团,有气无力道:“很多年没出过混沌福地,去一趟太玄仙宫也不错。”他坐在大厅前方,位置离林默很近。
身边的陆离道:“五城十二楼可能都看着呢!如果这件事情,我们选择忍让,脆弱的默契马上就会打破,要打,就速战速决,犹豫反而对我们不利。”
豪末更干脆,桌子一拍,来了句打就打。
林默虚按双手,制止了众人的慷慨激昂,平静地道:“苍鼎山目标不变,积蓄自身力量。”
看着面前几位,说道:“去太玄仙宫要人这件事,大家就不用参与,豪末前辈,陆离,姚紫嫣,最近辛苦一点,负责苍鼎山近期守护,谷涵阳、周满昆该干啥干啥,闭关修行的事也该提上日程,其余诸位长老也一样,大家不必因噎废食,太玄仙宫也未必那么不讲理。”
他拍了拍照岁的肩膀,笑容和煦。
哈哈,看来林默能倚重的还是我不是,照岁心里这样想着,脸上难免流露出得意。
“劳驾跟我走一趟如何?”
“凭什么我只能守在山上。”陆离马上表达不满,“天高否百重,吾欲揽星辰。我陆离……”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被柳凝霜捂住了嘴。
最近外出游历方归的他又充满信心,以前见人念歪诗的习惯又重新捡了回来。
胡涂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
虽然刚来不久,他也从解贯和浑苍嘴里知道青莲各大势力真正的强大底蕴。
一百年后,苍鼎山或许有实力跟他们掰手腕,但现在的苍鼎山,无疑就是个资质极高的天才,尚未修炼成功,在这些盘踞青莲数千年的道门面前,不过是未成熟的少年。
此去风险极高,身为好友,他如何不担心。然而他也明白,严二师兄这件事势在必行,林默是什么样性格,没人比他更清楚。
林默道:“可能大家不知道,苍鼎山洞悟天道的不止我一个。”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照岁身上,让他脸上神情更加得意,挑衅似的望向陆离。
看着陆离脸上比吃了泡狗屎还难看的神情,林默沉重中难得一丝轻松,“你也不用跟我一起进太玄仙宫,和上次一样,负责照应退路即可。”
上次还是联手对洞阳隐,这次已经敢于面对一家道脉祖庭。
当东方露出鱼肚白,鼎心峰上晨钟敲响。
林默和照岁悄然登上一艘前往青莲十九的星槎渡船,渡船既不属于五城,也不属十二楼,挂在百花天富贵山庄名下。
他不想因为一些细节,打破苍鼎山与五城十二楼脆弱默契。
星槎远小于天鲲,活动范围也不大。两人包租顶层上等洞府,环境还算清静。
青莲十九与混沌福地其实就在同一层莲瓣上,只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中间有通天玉京阻隔,渡船等于是围玉京山绕行大半圈,每个花瓣福地间距并不大,一路穿行深暗星空,每三天左右就会中途停靠福地,每座福地停靠码头不止一座,人来人走,上货下货,反而比路上行驶时间更长。
急也急不来,但凡来往福地间的渡船都这样,生意才是维持渡船高昂费用的根本。
苍鼎山那条穿云舟不也只能租借给幽星,方才勉强支撑每年在维护上的花费,也是因为穿云舟本来就为战争打造,货舱太少,若非浑苍和解贯的关系,幽星根本不会租借这种华而不实的飞舟来作为运货用途。
接近青莲十九,星空难得灿烂,星光如纱均匀泼洒在渡船上。
林默和照岁难得没有回房间休息,坐在观景台上喝酒聊着些有的没的话题。目光游移间,花木碎石小道上,俏丽的身影远远走来。
光看走路姿态,这个女人就足够让人心跳加速,热血往脑袋上涌。
这世上,除了顾若水,林默还没见过如此令人不安的人。
来的人正是她。
挂星槎属富贵山庄,她的出现,并不令人意外。
而且这个女人经常神出鬼没,手持富贵山庄少主仙籍玉箓,背后又有魔尊撑腰,洞玄大圆满,哪怕在青莲仙界,只要洞明天真仙不出来阻拦,还真没她不敢去的地方。
顾若水远远地招着手,仿佛初恋在向等候的老情人打招呼。
林默每次瞧见她,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这种没来由的感觉从何而来,他不知道,就像吃了颗苍蝇没办法吐出来,怪怪的,又百思不得其解。
她施施然上楼,坐在林默身旁,主动拿起几案上茶壶,生火,烧水,烫杯,泡茶,一切自然而然,就像这里她家,而她正为朋友烧水泡茶。
林默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悄悄伸出手,手指抠进照岁的腰带,将他牢牢拉住,不让这家伙偷偷溜号。
他实在不愿意单独面对。
“想你不行啊!”顾若水笑容灿烂,编贝般牙齿在星光下熠熠反光。
林默头很疼,挠着额头。
每次面对她,他都很头疼,即使苍鼎山上三个女人加起来,也不如她。
然而细细想一下,其实除了第一次化名烟客的她准备拔出他体窍飞剑,后来好几次,她都义无反顾站到自己这边,虽说有魔尊不为人知的原因,总的来说,他们的关系是友非敌。
“能不能不一见面就开这种玩笑。”
顾若水瞪大眼看着他,“我象开玩笑吗?”推过来一杯刚泡的茶汤,也给了照岁一杯。
照岁突然像哑巴了,双手捧起杯子,目光游离别处。
林默只能祭出他最大的法宝——闭嘴。
顾若水毫无觉悟,懒懒地伸了伸腿,白生生的小腿钻出丁香花颜色的长裙,修长而光滑,无意间搭在林默小腿上。
不经意的小动作吓了他一大跳,茶案下空间本来就不宽,想躲开也没地儿可躲。
隔着裤子也能感受到她皮肤温暖,一股淡淡清香不断钻进鼻孔。
林默脸难得的红了。
照岁眼睛明明没看这边,肩膀却在抽动。
顾若水道:“我现在才发现,你做事真的很鲁莽。”
林默道:“此话怎讲。”悄悄摆动小腿,想从她腿下抽出。
顾若水身了倾了过来,连大腿也弯曲起来压在他的大腿上,这下他动都不敢动。
“你知道太玄仙宫有多大能力?知道他们背后有几个三洞真人撑腰?是不是还有天人在背后罩着……”
一连串问题。
林默只能如实回答。
他所知的,也是青莲众所周知的。
太玄仙宫创立者是一位洞玄真仙,著经立传,传下太玄一脉,此后数千年,太玄一脉一共出了六位真仙,据说太玄仙宫中常年住着一位,至于是不是有这么回事,谁也没见过,真假难辨。
顾若水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太玄宫的确没有天人,他们无法与五城十二楼相提并论哏节就在此,架不住他们真仙多啊!真仙不比天人,几百年不愿挪窝,他们谪凡青莲,就一座传送阵的事儿,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过去,不怕给人围了,连自个都陷在里面?”
林默道:“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把严二师兄抓去。”
顾若水道:“上次就给你说过,遇到麻烦可以通知我,这次若非万流渡码头传来密信,你还真会惹上大麻烦。”
林默抠着头皮,无奈道:“你是什么意思?”
顾若水挺了挺腰,胸前那抹弧度绷得更紧,颤巍巍的,“既然来了,就按你的想法做,背后有我照应,我倒想看看,有几个不怕死的真仙敢冒头。”
林默看着她,心想不就多个帮手,还以为有什么好主意,若真谈崩了,太玄仙宫七大真仙全部仙降,多一个洞玄只怕也于事无补。
想是这么想,嘴上还是说道:“你有把握他们不会出手?”
“没有。”顾若水的回答干脆而直接,“不过我能让他们没法困住你。”
什么办法,她不说,林默也问不出来。背后有神秘的魔尊撑腰,她用不着说大话。
——
对顾若水的头疼替代了前往太玄仙宫的紧张,林默下船后,终于才长长松了口气。
照岁并未跟他一起。
看不透的魔女不管说什么,他都不敢全信,照岁身在暗处,真遇上麻烦至少还有条退路,把希望全部压在顾若水身上,除非他脑壳有包。
青莲十九福地不算大,方圆数万里,数十个城池零散分布在数万里方圆内,每个城池就代表一个太玄道宗存在,城中居民基本是道门信众。
信仰代表气运,气运影响天道,太玄仙宫坐镇这方天地,就好比老天爷,与魔君坐镇自家地盘一个道理,甚至在福地环境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魔尊是魔域的老天爷,除非他把整个魔域向青莲迁移,否则,他对青莲九十九天的影响微乎其微,亲自动手,还得受此方天地压胜,十成修为能施展七八成都难,如何能轻易瞒天过海,借顾若水的手压制多名三洞真仙?
林默想不透彻,但顾若水的自信却让他不得不去考虑。
十二楼建在玉京山腰,太玄仙宫则建在天上。
琼楼玉宇,高处微寒。
真不知道那一朵朵棉花似的白云是如何撑起层楼叠宇。
林默走在白玉无瑕的通天梯上,偶尔一朵白云飘过,触手可及。
通天梯的入口就在脚下那座天门城中,高大天门翠檐与蓝天仿佛融为一体,门前把守仙宫天门的结丹期修士并没有太多为难他,只报上名号,便挥了挥手,让他登上白玉通天梯,好像一早就知道他会到访。
走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上,他更确定严夜洲就在天上那座仙宫,就是不清楚会不会遇上麻烦。
麻烦肯定会有,但他真心不希望引发战争。
魔尊一系列行为,让人捉摸不透,或许青莲内部战争正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白云尽头,碧绿色的琉璃瓦,在毫无遮挡的阳光下闪动着翡翠般的光,白玉阶蒙上一层淡淡眩光,两根黄金蟠龙柱上黄金龙头瞪着大眼,恶狠狠地俯视着从台阶下走上来的访客。
一名身着金线织绣天象星图的中年人站在白玉长阶尽头,两根蟠龙柱间,静静地看着林默。
他是太玄仙宫宫主,也是道脉在青莲仙界话事人,俗家姓杨,道号长清,外面对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保守’,说话做事都很保守,在他任职宫主这三百多年,太玄仙宫一直很低调,从未与玉京道脉发生过冲突。
看见林默,他淡淡地笑了笑,道:“青莲仙界最炙手可热的真仙亲自到访,长清真是受宠若惊。”
从他脸上,还真看不出惊愕,林默也很淡然,“宫主亲自迎接,受宠若惊用在林某身上更合适。”
长清侧了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林默来到他身前,却没有走过去,而是停下脚步。
长清微笑,转身便在前面引路。
从地面看天上,仙宫就在云端,看起来也不大,走在其间,才能感受仙宫之大,大得超出想象。
地板也不是云朵,而是一块块晶莹的青砖铺就,精纯得堪比仙玉的灵气从青砖渗出,每呼吸一口,都像喝下一口琼浆仙露。
风中带着周边奇花异木的芬芳,远处琴音缥缈,天地间充满宁和。
园中池塘,几只仙雀徜徉;花树掩映间,数名彩衣仙子静悄悄地旋转起舞,消失在花林深处。
林默不喜欢主动与人攀谈,但仙宫里太过安静的氛围,让他突然有了说话的冲动,“宫主不问问我为什么来的?”
长清摇摇头。
他一向话不多,大风欲起,他又不是高山,风过处,还能留下什么,跟他一个话事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默第一次遇上比他还不喜欢交谈的,也不清楚长清准备把他带到哪儿。
岔路。
一条通往林深处,一条通往更高的金碧辉煌仙殿。
长清停下,侧过身,后退半步,让开那条通往高处仙殿的路,“有人等,恕小道不陪你上去。”
林默本欲开口,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面对一个比他还不喜欢说话的,无谓的问题反而显得可笑。
长清突然主动说道:“请你那位云海里的朋友不用再费心探究云海了,脚下这片云海,包括这座仙宫,就是一座洞天之地,天生异宝,他没办法炼化控制,不如跟小道去喝杯茶,大家都比较省心。”
林默知道他说的是谁?朝远处挥了挥手,做了个手势,然后一步步向仙殿高处走去。
照岁钻出云层,飘然而起,悬停云海边沿。
云海就是仙兵,即使拥有神灵血脉,天生炼师,刚接触云海从其中透出的强大道意令他差点经络失守,气海震荡,无法自持,想通过炼化这片浮云来帮助林默,根本不可能。
若双方翻脸,那只能硬着头皮打了。
希望顾若水真有手段吧!
——
仙殿门前雾气缭缭如烟,地上摆了只蒲团,上面坐着一个烟雾环绕的人。
林默哪怕用慧眼也看不透薄雾,更别说看清他的面容。
“老夫道号:云乡。”雾中人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林默看着他,静静地等待下文。
云乡雾中眼睛明亮,忽然笑了,“你倒是跟我那师侄孙很像,跟你这种人说话最是无趣。”
林默不理他的调侃。
云乡道:“你想接走两个从五源来的人?”
林默这才开口:“不是想,是一定要接走。”
云乡眼睛闪了闪,眼神凌厉,“你相当自信?”
林默嗯了声,只面对一名三洞真仙,他的确有这个信心。
云乡道:“不要认为对付过真仙,就自大到认为真仙都是泥捏的,剑修,哼哼,没那么强,一剑破万法,那只是剑修往脸上贴金的说法。”
见对方不说话,又道:“击败过三名真仙分身而已,年青人,劝你还是低调点。”
林默咧嘴笑了,“那就赌一把,我赢,你放人。”
云乡眨着眼道:“我赢又如何?”
林默道:“朋友安危,恕难从意。”
一句话说完,剑已在手。
云乡大笑,身周云雾更稠,云海骤卷,铺天盖地。
无数白云化作一条条长线,前端尖锐,仿佛蛟龙尖牙利齿。而林默就在蛟龙口中。
剑气流泻,转瞬间铺满大地。
半空中剑意流窜,剑光纵横,犹如满天细小飞剑拖曳流光残影。
白云尖牙被剑气切割,化成片片蝴蝶,重新飞回云层。
仙兵难破,云海源源不断生出利齿,不管剑气如何锋利,切割如何迅速,总有种斩不断,撕不破,无穷尽的感觉。
金主杀。
寂之神通在破,再坚硬的壳,在它面前都能被凿开一条裂缝。
然而云海有形质轻,撕碎,割裂根本造不成实质损坏。
继续保持这种态势,迟早耗尽真元。
林默很快意识到这点,剑势一变,剑影如电,笔直一线,不再理会咬合尖牙,直奔术法操纵仙兵的云乡而去。
一道云墙挡住去路。
剑光起,墙破,云散,又重新聚拢,新筑一堵高墙。
再劈,再破,再生。
林默简直有点佩服对方,这哪是对战,完全就是依托天时地利,准备用耐心和先天优势,直到磨光他的真元。
他一脚踏下,轰然作响,仿佛整座云上仙宫都在震动,阴阳鱼图自鞋底旋转而出。
天地风雷水火山岳次递而生,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迭出,十天干,十二地支笼天罩地,二十四山环环相扣……一座罗盘大阵矗立,层层叠叠,经纬分明,又相互交叠重合,星辰在上,山川在下,剑影铺天盖地。
剑气天地。
虽然不能充斥整个仙宫,在罗经天地中已经无所不在。
云乡身周浓雾层层剥开,无数剑意如同飞速旋转的利刃,丝毫不留半点空闲。
四面八方云海被剑气天地驱散,卷起雪花千堆,四下铺开。
林默紧盯着不远处瘦小精干老头。
老头身处剑阵内,袍子上星光闪烁,拉出无数金线,织成一张柔韧大网,将自身笼罩其间。
他们在拼真元。
这种斗法,云乡不指望能战而胜之,只凭借脚下仙兵,以及一身法宝,相互消耗,谁气长,谁消耗少,谁就能笑到最后。
林默清楚,这不是五源秘境洞天,维持剑阵消耗真元太大。
小老头依托云海天时地利,消耗极少,若不尽早结束战斗,哪怕真元胜似小老头十倍,此消彼长,最终落败的还是自己。
他一声暴喝。
剑意尽敛,剑阵瞬间倒流回身躯,持剑大步向前,无视重新涌回的云海,无视云下凌厉杀机,人剑合一,破开一条通道。
剑光如练,剑意雄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