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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鲁卡,你又在偷懒。”
“没事做嘛……”
一场小雨过后,天刚放晴。隐者森林里的小草嫩芽上水珠凝结,颜色各异的蘑菇四处冒头,星星点点的阳光穿过青翠树叶落在地面,偶有几只小兽悉悉索索地窜过,可谓花红草绿鸟低吟,营造出一种生机盎然又神秘幽静的气氛。
林间一颗几十年树龄的蓝叶树旁躺着个年轻人,身穿一件猎人佣兵喜爱的皮衣,手边上放着一把入鞘钢剑。他的长相颇为英武,黑发如瀑垂至肩头,高鼻梁大眼睛,眉峰如剑带一股凌厉之气,健康的小麦色皮肤透着活力。身躯挺拔健壮,多一分显肉少一分显瘦,可见就算身手一般,光论素质也超过普通人许多。可他的双眸却半睁不闭,整个人懒散的可以,让人看见他就觉得睡意浓浓。听到有人来叫仍是不愿起身,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
在他身后,一个瘦小的男人正灵活的越过森林里的枝杈藤蔓,很快跑到他身边。来人一头绿色短发,身材如同未成年的小姑娘,同样身穿皮衣,腰间挎着一把短弓,长得活像个发育不良的瘦猴子。他用脚踢了踢阿鲁卡的脑袋,嗓音嘶哑:“老师找我来叫你回去,有个重要的任务。”
听到是老师的吩咐,阿鲁卡才不情不愿地抓起长剑,站起身来,嘴里还不住地嘟囔道:“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
“停停停,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知道你读书多,满意了吧?”
说到读书,阿鲁卡突然双眼放光,急忙说道:“约法大哥,上个月你不是说带我去卢迪城买书吗?这事可不能一拖再拖,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约法被嘟囔的头都大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位同窗怎么养成这么个爱好,又不打算入教当祭司,又不打算去给商人算账,除了总能冒出些别人听不懂的怪话,读那么多书还有什么用?便不耐烦地摆摆手:“这次任务结束就带你去。”
“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约法大哥你毁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可得说话算话,我们不如立个契约,就以老师为见证人……约法大哥你怎么走的越来越快了?这次任务这么急吗?你等等我约法大哥,我跟你讲讲我前两天在一本书里看到的故事。等等!我跟不上你了!”
——
出了隐者森林,就能见到一座名为白草的小村庄。约莫大陆历300年左右,几个赤教祭司在这里发现了一种可以治疗寒热病的草药,形似月牙,通体洁白,便名之为“白草”。寒热病在南方诸国算是一种常见又难以治愈的疾病,故而对白草的需求量很大,那一任的贺兰大公就命令一批流民迁移到此地生活,由附近的卢迪城管辖,名之为白草村。
一百多年过去,白草村已经有了近两千人口,算是周遭最大的村庄了。当初为了运输白草所开辟的道路,让白草村成了许多行商人和商队的乐园,日渐富裕起来,村里的佣兵、流浪骑士和赤教祭司也跟着多了起来。近年来,莱茵王国王室力量衰微,各大公国拥兵自重,战乱频繁,逃兵盗贼遍地都是。商人可能前脚刚出城后脚就被打劫,这更让佣兵和流浪骑士们生意兴隆。
阿鲁卡和他的剑术老师以及两个师兄,就是白草村本地的佣兵。地区佣兵和佣兵团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轻易不会离开家乡太远,只是接一些保护商队去附近城池的任务,偶尔还会帮助村民驱逐野兽,客串一下猎人,毕竟普通的猎人碰到黑熊猛虎只有认栽的份。隐者森林里还有狼群出没,更不是寻常猎人能解决的问题。
听到约法师兄说的重要任务,阿鲁卡下意识的认为是从莱茵王国来了个大商团。不过这种财大气粗的商团要么有自己常年供养的佣兵,要么只会雇佣实力强大人数众多的佣兵团,对阿鲁卡这种本地佣兵向来看不上眼。况且就凭他们师兄弟几个人,也保护不了动辄上百人的商团。敢对这种商团动手的,起码也是数十人以上的悍匪。就凭他们几个小虾米,真是塞牙缝都不够。
以他看来,估计是老师以前的哪位好友路过白草村,本身就带着一个佣兵团作护卫,只是叫他们几人上来凑个数分点钱。他时常听说自己这位老师以前是个和宫廷贵人有关的大人物,只是不慕名利隐居起来。
但是……左看右看,一个胡子拉碴中年未婚整天喝酒的酒鬼,都不像世外高人啊!
从东门进村,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越过沿街叫卖的摊贩,阿鲁卡跟着约法走到木屋林立的住宅区。白草村之所以仍然称之为村,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白草村没能力筑造城墙,村外只用木篱笆围了一圈,设了几道小门,由村里打过仗的老兵看守。另一个原因则是在大部分地区都开始使用石材造房子时,白草村由于附近没有采石场,还只能建造木制房屋。就算花大价钱运来石材筑起城墙,贵族们也不会同意一个到处都是木头房子的地方能称之为“城”,这会让他们被其他公国的贵族瞧不起。
到了老师家门前,阿鲁卡才发觉不对。
他老师这小破木屋周围,竟是围着十几位身穿铁甲全副武装的骑士。这可是正牌骑士,胸前印着贺兰公国的国徽鹞鹰花,腰间挎着说不上锋利却绝对坚硬的骑士剑。骑士剑厚背宽刃,炼制时掺有精钢,以重量和坚固闻名,砍到人身上一剑两断不可能,但骨头绝对是碎成一块一块的。
没有骑士资格的人,不允许穿戴盔甲,更不允许购买骑士剑。因此佣兵遇到骑士,就像老鼠见了猫,除非剑术出神入化,能准确命中骑士盔甲遮盖不住的关节部分,还得闪开骑士的攻击,否则几剑就会败亡。阿鲁卡旁观过卢迪城的守卫队长在城中缉拿一个犯了事的佣兵,那佣兵蠢得想用铁剑去格挡骑士剑,结果对方一剑把他的剑压回胸口,胸骨打了个粉碎,死的不能再死。
佣兵本来就是游走于律法边缘的职业,黑白两道都有涉及,故而看到代表正义与荣耀的骑士总有种本能的惧怕。
阿鲁卡转了转眼珠,疑惑地问约法:“不会是老师犯了事儿吧?”
约法瞪了他一眼,问道:“你见过一个佣兵犯罪,引来十几个骑士抓捕的吗?是王城来了个和老师认识的大人物,这些都是护卫。”
“那就好,我实在拿这些正义感爆棚的家伙没辙……”
约法可不想让尊贵的骑士们听到阿鲁卡说什么,连忙把他推进了屋子。守在屋旁的骑士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恢复了仰头看天老神在在的姿态。这些骑士早就见过约法,也就没有为难阿鲁卡。否则这种敢对骑士说三道四的平民,肯定先来上一剑再说。骑士杀人可是不问为什么的,杀错了赔点钱便是。每一个骑士都有爵位,而有爵位的人杀死平民,可以靠付出财富来抵罪。
话虽如此,但绝大多数爵士都不会依仗律法为所欲为。就南方诸国来说,上头还顶着个象征王权正统的莱茵王国。即便王权衰微,令不出国,但在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惩治治下公国一两个小贵族还是手到擒来。王权的衰微只是相对于诸国大公而言,普通贵族还是没能耐对抗的。若是有哪个小民跑到王城诉苦,王城里憋屈了几十年的大贵族们绝不忌惮借机发挥,削弱一下公国贵族的力量,而诸国大公也不会为了个小贵族贸然和莱茵王室翻脸。
之所以南方诸国还没有胆量宣布独立,也不敢明面上反对莱茵王室,却是因为莱茵王国上头还顶着一个赤教……信仰太阳神是南方人从上千年前就有的传统,赤教也建立了不知多久,恐怕比莱茵王国还要久,底蕴极其恐怖。每个公国里九成九的国民都是赤教信徒,而莱茵王室则被赤教认定为太阳神留在人间的唯一血脉。和莱茵王室翻脸,也就是和赤教翻脸,否定了自己太阳神子民的身份,到时候必然迎来国民暴动的下场。更不用说诸位大公本身就是虔诚的太阳神信徒,根本不会去想反叛莱茵王室这件事。
——
走进屋里,阿鲁卡看到自己的老师和一位白发苍苍服饰华贵的老人坐在木桌两旁,手里各拿着一杯蜜酒,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阿鲁卡的老师名叫崔哈克,就和绝大多数佣兵一样来历不详年龄不详,整个人谜团重重,除了性别能确定以外别的都可能是假的。单从面相上看,崔哈克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身材高大雄伟,鼓起的肌肉里蕴藏着恐怖的力量,像头年迈却不失凶猛的黑熊。略显黯然的脸皮上泛起丝丝皱纹,神采奕奕的双眸里夹着血丝,骨节奇大的双手上满是老茧与伤痕,显然是身经百战,就凭这一点便能镇住不少年轻佣兵。他平日里除了忙任务就是喝酒,而且只喝烈酒,今天为了迁就旁边那位年迈体衰的老人喝着蜜酒,脸上挂着明显不满足的神色。
再看这位白发老人,他一身贵气,红色薄袍加身,脚下踩着一双衬有白色绒毛的皮靴,右手上戴着足足三枚戒指,每一枚戒指上都镶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象征着君权神权与教权。受到战乱频繁的影响,如今圣艾诺斯大陆尚武风气浓重,男子以阳刚勇猛为美,贵族也是如此,有些天生长相阴柔秀美的贵族嫡子甚至会失去继承权。这老人却敢在耳朵上坠着两枚日晕形状的精美耳环,要么他是个不在乎别人眼光的狂人,要么就是他的地位已经高到没人敢做出任何指摘。
从门外的众多骑士和老人举手投足间隐含的风度看来,阿鲁卡相信是后者。
进门后,约法便拉着阿鲁卡规矩地站到一旁。崔哈克与白发老人又目不斜视地聊了一会,尽显长辈地位,才偏过头说道:“狼崽子,给你介绍一下,这老头叫伯特·亨利,是莱茵王国那鬼地方的国师。”
崔哈克说话的模样就像在介绍一个在酒馆里认识的佣兵,不仅粗鲁还漫不经心,阿鲁卡却听得头皮发麻。不管莱茵王室再怎么衰微,那也是南方诸国名义上的主人。而国师手中权力仅次于国王,相当于整个南圣艾诺斯大陆的半个主人!他这么个只能在白草村打混的小佣兵,见个卢迪城城主都要瑟瑟发抖,更何况面见莱茵王国国师?
阿鲁卡连忙躬身道歉:“国师大人,老师年纪小,天真烂漫口无遮拦,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一切没听过。说来这事全怪我,平时没教育好他……”
“放屁!满口胡言!你这小狼崽子真是越来越嚣张了,敢在别人面前这么说你老子,早知道当年就该把你仍在隐者森林饿死!”
见师徒两人又日常的吵了起来,二师兄约法只好装作四处看风景。倒是亨利国师很有气度,轻轻扬了扬手,洒脱又自然地说道:“不必在意,我与你老师认识几十年了,早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呵呵……听你的谈吐不像个佣兵,倒像神庙里的见习祭祀,不错不错。你是叫阿鲁卡?”
阿鲁卡微微一笑,三分矜持七分羞涩,九十分得了大人物赏识的喜不自胜:“没想到国师能记住我这个小佣兵的名字,真是荣幸之至三生有幸幸之又幸……”
之后的话被二师兄约法偷偷一肘子给打断了,亨利国师也没怎么听懂阿鲁卡在说什么,尴尬的微笑了一下。阿鲁卡耸耸肩不以为意,他本来就是想逗逗亨利国师。见到身份高贵的人时,他总忍不住有些危险又禁忌的幽默感……几年前还为此调戏过卢迪城领主的儿子,被几个骑士打了个半死。
“少说几句废话,你们是来聊天的吗?”崔哈克不耐烦地把酒杯摔在桌子上,蜜酒溅出一片污渍,“亨利老东西这次是代表莱茵国王来的,让我们带他去一个地方。具体的内容你们不用问,说了你们也不会知道,到时候跟着我就行了。”
阿鲁卡与约法对视一眼,都有着浓浓的疑惑和震惊。从之前的对话来看,他们这酒鬼老师难道和莱茵王室有关系?不仅一副和国师大人十分熟稔的模样,似乎还知道莱茵国王的秘密?
亨利国师慈祥的看着阿鲁卡,说道:“这次要去的地方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我的护卫会留在白草村,只带着护卫队长布莱特爵士。要是有什么危险,我的性命可就托付给你们了,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阿鲁卡顾不上许多,立刻回道:“既然国师大人看的起我们,我们绝对会豁出性命去完成任务。”
不知为何,阿鲁卡总觉得亨利国师慈祥的目光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是欣赏,又似是惋惜,让他觉得自己是只趴在荷叶上的青蛙,面对着一条心有慈悲之心的毒蛇,吃他之前还得流下几滴眼泪。
尽管心里忐忑不安,但出于对老师的信任,他没有拒绝参加这次任务,只是暗暗多了些提防,同时喜忧参半地想到——莫非这是主线任务终于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