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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太子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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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气氤氲,流漓褪下最后一件衣衫,抬腿踏入洒满花瓣的浴桶中,随着身子整个沉落,流漓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充盈感。

    她把头微靠在浴桶边缘,青丝缠绕在白皙胜雪的肌肤上,湿湿软软地,清绝的玉颜在热气的蒸熏下有种蛊惑人心的娇媚。

    “绿芜,你也出去吧。”流漓的声音含着水汽,像是从深谷中传出那般缥缈,让绿芜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绿芜轻轻答了一声“是”,关上房门,在外面侍立。

    自从三小姐从嵩山回来后变得对什么都淡淡的,不搭理人,以往三小姐的性子虽也恬淡,但到底会机灵卖巧逗着她们这些侍婢玩,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

    “绿芜你怎么不进去伺候。”流商经过妹妹的房门见绿芜一个人在门口站着。

    “小姐没让我们伺候。”绿芜道。

    流商心中慨叹,世人都知道妹妹嫁入东宫是宣家无上的荣耀——太子顺利登基,妹妹是大昭的皇后了——而且是大昭第一个汉族皇后。可是流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爹爹高升后马上把妹妹送往嵩山,并再三提醒务必隐瞒妹妹和太一门的关系(妹妹蜀山习武的事族中除了至亲和体己的奴仆,几乎没有人知道),在太子选妃前又突然把妹妹送回来,一跃成为太子妃。爹爹一向没什么野心,更不会拉党结派,一下子趋近太子,不得不让人疑惑啊!

    爹爹习惯肩上的担子一个人扛,很多事不会跟他讲,更不会跟妹妹讲。今天是妹妹成婚的日子,宫里来了许多侍婢,伺候她沐浴更衣梳妆,此刻妹妹却一个人在房间里,流商感觉出妹妹心中是不快乐的!

    流漓紧闭双眸,脑中纷乱芜杂,她这要成亲了么?她这要加给太子了么——一个小她三岁的懵懂小儿。她脑中突然浮现师叔那双沉郁的褐色眼眸,屋顶上吹埙的俊秀容颜,修长的手臂举着她够树上的枇杷,替她挡风遮雨的宽厚肩膀。师……叔……流漓轻启朱唇,声音被水汽吞没,只留下哑然的气声。

    “妹妹,”外头流商轻扣了三声房门,“时辰不早了,爹爹让我看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流漓在里面已听见外面的五六个侍婢七七八八地脚步声,“让她们进来吧。”

    宫里来的侍婢霎时间压了一室,擦身、熏香、更衣,流漓像具木偶任由她们摆布。

    看着梳妆镜里那个身着大红绣纹云锦衣袍,白玉菡萏耳坠晃荡生姿,艳丽的红唇,斜飞入鬓的眉目,流漓感觉有些陌生。

    她伸手欲寻绿芜,却被两个年长的侍婢搀扶着走出门外。纳福在门口点燃了礼炮,顿时锣鼓喧天,家里的亲眷奴仆都在门口排了一长溜,举目望怀,脸上俱是喜色。

    母亲紧紧攥住流漓的手,泪水潸潸下落,哽咽良久,才说了一句“流漓,你身体不好,记得按时吃药。”

    流漓从透若薄纱的红盖头里望着母亲流泪,她点点头,回握紧母亲的手。

    “这是青鸾,以后她和绿芜在宫中照顾你了。”宣尚初勉力挤出一丝笑,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青鸾和绿芜跪下给老爷和夫人磕了三个响头,左右扶着流漓上了花轿。

    轿子抬起的一瞬,流漓听见流商叫了一声“妹妹”,满是不舍。她喉头酸涩,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半月状的翠色玉佩。

    到了太子的东宫正殿外,抬轿的人停了下来,放下轿子的一瞬,流漓的心也跟着往下沉落。“太子妃殿下,到了,”青鸾的声音沉稳,掀开帘子,伸出手臂请小姐下轿。

    流漓扶住青鸾有力的手腕,下轿的一瞬,轻问“青鸾,你叫我什么?”

    “太子妃殿下。”青鸾给了小姐一个坚定的神色,一手撑住小姐,一手扶了小姐稳稳下轿。

    流漓在青鸾和绿芜的搀扶下朝着东宫正殿的大红朱漆门走去,透过红纱,流漓看见前面立着一位大红龙锻袍,头上戴着双龙戏珠束发金冠,中间缀着的火焰宝珠光彩照人,愈发显得这位玉面少年华贵耀目。

    流漓有一霎的恍惚,高大的朱漆宫门下这个风华灼灼但陌生异常的少年是流漓要倚仗终生、休戚与共、相濡与沫的夫君么?神思恍然间流漓瞥见了太子身后卓然傲立的和宜公主,她身着鹅黄锦袍,深邃的眼眸注视地流漓。

    流漓抬歩往前走,只觉脚下虚飘飘的。青鸾感觉出小姐的异样,不由加重了力道,搀着小姐往前走。

    流漓不知是怎么走到太子身边的,长长的青石路,从这头到那头,流漓从待字闺中的少女走到正位东宫的太子妃,从一个人的喜乐忧思走到肩负整个家族的命运。流漓碧如秋水的双瞳中,红服少年的面孔渐渐模糊,少年身后的那抹鹅黄越来越清晰。

    连流漓自己都没意识到,整个婚仪上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鹅黄的身影,像落水之人死死抱住浮木一样,几乎是循着本能寻找能给予安全感的东西。她的身边从未出现过这么多人,乌怏怏的,满室的规矩,繁缛的礼仪,她任由青鸾扶住她在她耳边小声道“下拜”她便拜,“拜三下”她便拜三下,“跨脚”她便跨。

    入夜的时候,她被成群的侍婢扶进了寝殿内,高高的房梁上,绯红的锦缎帷帐铺天盖地落落垂下,床边的双鹤紫铜烛台上燃着如意花纹的红烛。

    流漓坐在床边,轻轻舒了一口气,慢慢垂下疲累的肩膀,手中紧紧窜着那枚翠色玉佩。不知等了多久,等到红烛燃到了底座,烛泪凝结成块垒,流漓才听见门口踉踉跄跄的脚步,和逼人的酒气。

    太子几乎是破门而入,他孱弱的身体由于惯性整个跌倒在寝殿石榴红的地毯上。

    流漓一惊,欲起身扶起他,旋即一想,这样好像不妥,抬起的半截身子又坐了回去。

    这一撞门可不轻,太子滚落在地毯上痛苦的呻.吟,跟在太子身后的小泉子,寝殿内服侍的嬷嬷急了,三五个上去几乎是抬起了太子,见太子紧皱眉头,头上一层虚汗,双手死死捂住腹部,情知不好。

    “你们也不好好看着,明知太子不胜酒力,还由着他们混灌酒,要是太子出了什么事,你们有几个脑袋负责!”一位年长的嬷嬷明显着了急,便替太子擦着汗,边训斥着太子身边的内人。

    小泉子哭丧着脸,“福姑姑,借我们十个胆也不敢让太子混喝酒啊,只是敬酒的都是皇子、亲王,我们哪能拦得住啊!”

    “没胆气拦还没心气禀报公主吗?”福姑姑用宽阔的肩膀撑起太子的头,想让太子舒服一点,“快去传御医去!”

    福姑姑唤人把太子扶到了书房,伸手扶起了流漓,躬身要施礼,流漓急忙挽起了她,“福姑姑不必多礼,”听声气也知道福姑姑在东宫的地位,流漓刚入东宫,万事和为贵。

    福姑姑还是按照规矩,施了一礼,温声道:“奴婢福霜,拜见太子妃娘娘!”说毕,温暖的手掌覆在流漓细滑的手背上,“太子妃娘娘,今日太子酒醉,不能合规矩行事,委屈太子妃娘娘了!”

    流漓心里一暖,即使在意也会被她宽厚的语气融化,何况流漓一个并不在意夫妻之礼的。

    御医来之前,公主先到了。钗环相碰的响声有些杂乱,公主拖着鹅黄曳地裙裾匆匆而来。

    姮悸进去寝殿,扫了暖阁一眼,见床上端坐着还遮着盖头的太子妃,目光一扫而过,“太子呢,”问者身旁的侍婢,扫了一圈也不见太子人影。

    侍婢小心应答着,“太子在书房,小泉子去请了御医,这会估计已经快到了。”

    公主转身要去书房,福姑姑叫住了她,“公主,太子妃娘娘还未揭盖头呢!”

    公主这才注意到坐在床边静默许久的流漓。公主进去寝殿的那一刻,流漓虽低垂着眼睑,透过盖头的缝隙还是能瞧见公主裙裾下摆的曳动——没有一个方向是朝着她的。

    “噢,”姮悸看向盖着红纱丝锦的流漓,明白了福姑姑的意思——红盖头是不能自己揭下的。太子醉的人事不醒,揭不了盖头,太子妃又不能自己揭,难不成还让太子妃盖着盖头坐一夜么?姮悸下意识地看向福姑姑。

    公主是福姑姑伺候大的,公主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福姑姑都知道公主想干什么。福姑姑笑道:“公主倒是可以代替太子揭了盖头,公主是太子最亲的人,应该不妨事。”

    “也罢,只好这样了。”姮悸从银质托盘里拿起喜秤,一步一步走向流漓。

    流漓的呼吸有些凝滞,那抹鹅黄裙曳慢慢挪向自己,流漓闻见了公主身上清幽的香气,她动了动手指,那块玉滑落在床上,被宽大的衣袖遮住。

    姮悸和流漓并排坐在床沿,夜风拂动绯红锦帐堆雪似的轻纱,姮悸上身微微前倾,喜秤勾起大红盖头的下摆,慢慢上挑。

    暖阁内一并奴仆虽低眉垂眼,但似乎都在期待这一刻一般,屏息静气,整个寝殿安静异常,流漓嗅到了公主呼吸间的浅淡柔香,透过薄纱盖头,公主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丰润殷红的嘴唇、挺俏的鼻梁、波光柔亮的双眸、远山含黛的双眉,盖头掉落的一瞬,流漓的长睫轻颤,像蝴蝶振翅欲飞,她缓缓抬起头,视线与公主想撞的那一刻,流漓的心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她看见公主的唇角藏着隐隐的笑意,只是那笑意转瞬不见。

    “好了,本宫该去看太子了!”姮悸迅速避开流漓的眼睛,抬歩便往外走。

    直到公主的衣袂消失在殿门外,流漓的心还是鼓乱不停,她拾起掉落床沿的玉佩,紧紧攥进手心。(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