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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漓目不转睛地望着公主的方向,看她翻身下马,走到太子马前,跨上那匹全身油黑的西域贡马,流漓正自好奇,身边一个尖细的女声传入耳际:
“公主在搞什么鬼?都这个时候了还临时换马!”
流漓转脸,见是一个扁平脸、尖下巴的浓妆女子,衣着甚是华贵。
苏菲絮附在流漓耳边,“她是五王妃,虎威将军原昊的女儿原秦越。”
流漓想起昨日射箭场上那个朝她肆意打量的五皇子姮赧。
流漓还未行礼,苏菲絮先薄薄施了一礼,不咸不淡道:“姐姐好。”流漓少不得朝她躬了躬身:“流漓给姐姐请安。”
五王妃斜斜觑着流漓,略略惊讶道:“这是号称绝色名满神都的宣家三小姐?”她嘴角轻轻一扬,偏过头,随意看着前方,漫不经心道:“可知这传言并不可信呢!”
流漓嘴角只淡淡一抿,并不答话,绿芜却恨的牙痒痒,在流漓身后小声嘀咕着:“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脸跟被门夹过一样……”
流漓忍住笑,向绿芜睇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可胡言乱语。
半山坡上黄色的令骑高高举起,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两旁的侍卫吹响了号角,低闷的声响让流漓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眼睛盯着某处不动。
令旗下落,号角同时停止,十几匹赛马像离弦的弓箭,倏地一下冲了出去。
“三皇子还真是勇猛呢,速度这么快,你瞧,马儿都快飞起来了!”五王妃甩着绢子,跟身旁的王妃说笑着。
大家的速度都很快,除了率先冲出重围的三皇子和大皇子,和落在后面十余丈之远的六皇子和几位世卿公子外,其余人等夹在了中间,挤成一团。
流漓冷不防的听见身旁的五王妃“哎呦”一声变了腔的声调,和周围的唏嘘之声,才把视线视域稍稍扩大些——
原来是五皇子转弯时被甩下马去。
五王妃拿手帕扑扇着,眼看后面的人一个个超过五皇子,急得满头是汗,“诶呀,死人,快起来呀!”
五皇子身子摔下马去,双腿却死死勾住马肚子,他借助腿的力量,双手紧紧拉住缰绳,手臂用力一攀,整个身子跃上马背,只见他瘦小的身子前曲,双足瞪紧马鞍。
啪——啪——
几声马鞭响彻云天,五皇子发了狠,面上的青筋暴起,卯足了劲儿,一连追上好几个人。
五王妃见皇上夸了五皇子几句,方才的紧张一扫而空,脸上扬着得意的笑容,缓缓整了整衣饰,余光扫了流漓一眼,故作夸张地说:“哎呀,太子怎么还落在五皇子后面了呢!”
流漓眼中脑中都是那抹红色的身影,哪里听得见旁人的话语。五王妃自己的话似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引不起流漓的注意,讪讪的,好没趣味。
公主一开始还保持着中间位置,渐渐地,那马儿似无力一般,越来越慢,任凭公主怎么挥鞭,只哀哀嘶鸣两声,不见加速。
流漓凝目细望,远远地看着公主焦灼不安的神情,不由揪紧了手帕,替她担心。
眼看前方是一跳不宽不窄的溪流,三皇子的马腾前蹄,早已一步跃了过去,不过尺深的溪流溅起数丈高的水花,后面的马儿也纷纷急跃而过。
公主的西域贡马却踟蹰起来,前蹄陷进潮湿的泥土里,硬是不动。后面的六皇子追了上来,飞沙扬起,倏忽不见。公主心急如焚,“马儿,马儿,你倒是走啊!”
公主心知这匹马有了问题,着急的同时也暗自庆幸一开始和太子换了马,不然今日丢丑的人是太子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跑完全程,只是,现在棘手的是,这匹威武的西域马一点没有跨过溪流的意思。
观瞻赛马的群臣小声议论着,有的窃笑,有的摇头。
皇上的脸色凝重,昨天说了那样褒奖姮悸的话,今日出了这等事,皇上觉面上无颜。
流漓右手拇指用力搓着左手手背,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紧张,其他人的马风也似的往前跑,公主的马却踟蹰不前,她看着公主孤零零地落在后方,无助地拍打着马背,恨不得立时化作那匹黑马,载了公主飞驰。
搓手间不小心碰着左手腕的玛瑙玉镯,冰凉的玉器碰上燥热的掌心,霎觉清凉,她摊开手掌,紧紧覆盖住红通透亮的玉镯,好像这样可以感觉到那人的心跳一样:保佑她。
公主眼看马儿不动,中途放弃必然会让那些人看轻,成为一辈子的笑柄不说,更会坏了培植军士的大计——只有自己有能耐,才能让军士敬服,才能领得动他们,否则即使招了兵马也会因没有尊崇之心而成为一盘散沙。
况且,半途而分也断断不是我姮悸行事所为。走投无路之际,忽然想到什么,暗暗叹了口气,也只能这么冒险了!
公主梳理着马儿硬挺的鬃毛,俯身在马儿耳边柔声说着:“马儿啊马儿,我被逼无奈只得这么做了,你不要怪我狠心,你放心,我过后一定帮你医治!”
公主拔下头发上的银簪,抬高手臂,直直刺向马后背。
这一刺力道极大,马儿登时扬蹄嘶鸣,惊怖痛苦的啼叫听得公主极是不忍,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扬起马鞭,反手是一鞭子,马儿发狂地的狂奔起来。
这一惊一叫一扬鞭一发狂,看得众人皆摒足了呼吸,四下安静异常,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山坡下那道红色的身影上。
流漓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那匹马处在发狂的状态,万一驯服不住它……不会的,不会的,公主既然用簪子刺它,定是把握得住的……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流漓不停的默念,马儿腾空跃起,度过那条溪流时,流漓的心放佛也被吊到了最高点,修长的指甲陷入手腕,皮肤的刺痛也没引起她任何注意。
下一瞬,来得那么快……
在马儿腾跃而至最高点时,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载着公主猛然下落。
一切来的那么快!速度是那么快!
死死抓住鬃毛抱紧马肚子的公主,因冲力过大,还是被马儿无情甩出,直直从高空坠落,狠狠摔在地上。
流漓猛地弹起身,瞳孔放大,感觉呼吸凝滞,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充斥着巨大的轰鸣声,连自己惨然的惊叫也没有听见。
幸好周围陷入了混乱,几乎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皇上忧惧交加,“御医呢!快叫御医!”
御医院的院判忙领着两个年轻的御医,颤巍巍地顺着山路朝下跑着,脚步踉跄,差点跌倒。
六王妃微凉的手按住流漓的手臂时,流漓像触电一般哆嗦,犹自惊惶不定地转脸看向六王妃。
六王妃颇有深意地冲她摇了摇头,真挚的眼神注视着她,流恍然明白六王妃所知,红晕一直烧到脖子下,忙坐了下来,努力平复着快要蹦出腔子的一颗心。
公主自幼习武,着地的时候连翻了几个跟头,身体稳住,不再翻滚时,顿觉右腿和背部剧痛,试着抻了抻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她躺在地上,面朝蓝天,感觉头顶刺啦啦地,一阵晕眩,几只大雁倏地飞过,她瞧见那张心急如焚的白净脸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快跑过终点的太子,转弯的一瞬,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皇姐……”
他毫不迟疑地调转马头,快马加鞭朝回狂奔。那青骢马极通人性,知道主人有难,竟比比赛时还要快。
太子赶到时,御医也赶了过来,院判吴宇叫了声“失礼”,见公主面色苍白,嘴唇发青,也不敢地掀开公主受伤处来看,只撘了公主手腕诊脉。
“陵儿,”公主挣扎着起身,吴宇急忙道:“公主不可乱动。”
公主哪里肯听,早见姮陵不管不顾地奔回来,气怒交加:
“谁让你回头的!还不快回去!”
从小皇姐都是对自己温声温语,几乎没有这么严厉地斥责过,姮陵一时怔在当地,有些委屈,又见皇姐硬撑着起身,表情痛苦,不觉心疼,倔在当地也不走,眼泪吧啦吧啦地往下掉。
公主以为斥他几句,他肯听话,没想到他竟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意气用事,这样软塌塌、优柔寡断的性子父皇一定不喜欢,岂不枉费了这么多年的心力!
欸,这么不争气!
一时间,恨铁不成钢的悲愤情绪冲上心头,她见太子还有下马的意思,一时气血翻涌,一下甩开吴宇的撘脉的手。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脚下生了风,轻飘飘地移步向前,用没有受伤的左腿猛一使力,踩在鞍上,咬紧牙关,一步跨上马背。
“驾——”
那匹有着闪电白的西域贡马,不知是因狂性未熄,还是通了灵性,公主挥鞭之下,真如闪电一般飞出数十丈。
“姮陵,跟上!”
“皇姐……”太子惨兮兮叫了一声,刚落地的脚又重新蹬上了马鞍。
“公主不可……公主不可啊……”
御医院院判追着公主,步履蹒跚,挥舞着手臂,有气无力地叫着。
“和宜公主是疯了吗!”
五王妃和山坡上几乎所有人一样,看傻了眼。
这个姮悸定然是疯了!连自己命都不顾了!呵!她当自己是铜墙铁壁,摔不坏的吗!
流漓的眼泪似涓涓细流,流也流不完,断也断不了。
疼——公主是这般疼痛的么——不,她比自己更疼!
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眼泪滑落手背,又被抖落在地,消弭于黄土之中。
“这里风势太大,妹妹这么单薄的人儿,还是早点回毡帐歇息吧!”
六王妃抓住流漓的手,覆盖在她痉挛的手背上,关切地看着她。
流漓恍然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有些失常,有些手足无措。
“绿芜,扶着太子妃!”六王妃朝绿芜睇了个眼色。
绿芜不知道怎么回事,忙扶了太子妃离座。(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