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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簇拥着米入斗,缓缓向南行去。穆望川、平重明等内功深湛之人接续帮他输以真气。
如此强助之下,他慢慢回复了些精力,想坐起来。身子才一动,一只柔软的手掌早垫在下面,将他搀起。
米入斗向上官屏微微一笑,四下望去。但见狭长的谷底,尸骸遍布。
血淋淋的死人堆里,时不时爬出一个不甘就死的战士,如僵尸般磕磕绊绊地向前走着,还没等众人分清是敌是友,便嘭的一声,栽倒在自己的永息之地。
关前那四座土台犹在,上面的石炮却早被毁去。几根木柱横七竖八地斜搭在两侧峭壁上,有心无力地对着不远处残破的关墙。
到得雁门关内,已是日暮时分。
残阳西斜,映红了天际,又从南面的山缝里撇进来。照得关城内外一片通红,也分不出何处是余晖,何处是血迹。
这一场大战,关内两千守军几近覆灭。前前后后赶来帮助守城的江湖好汉千余人,死难者大半。
群豪望着遍地人马尸骸,当真似噩梦初醒一般,人人脸色怔忪不定。
忽听城头守军大声喊道:“援兵!援兵来啦!”
众人回头望去,但见大队人马自关南山路上缓缓开来,瞧旗号正是宋军。
王忠领着百余残兵抖擞精神,拄着兵刃、一瘸一拐地在南门列阵,夹道迎接。
只见一员骁将奋勇当先,单枪匹马驰到城下——
身披兽面连环铠、虎躯凛凛;头戴雀翎紫金冠、贼眼兮兮。正乃“镇守雁门张指挥使”是也。
史灶主呸的吐了一口唾沫:“这狗官昨天一看见金兵,夹着尾巴就跑。咱们仗打完了,他才过来抖威风,狗屁不如!”
张指挥使勒住胯下马,扬声高叫道:“宣抚使谭大人到,尔等闲杂速速闪避……”
话还没说完,骤然望见城中的惨烈之像,嘴巴登时张成了盘子。
米入斗心想:“谭大人?不就是那个从黄河底下挖了块石头出来,要献给徽宗老皇帝的官儿吗?”
他凝目向南瞧去,但见八个彪形大汉拥着一杆牙旗,闯进城来。
接着两队亲兵手持斧钺健步而入,雁翅一分,中间现出一顶八人软轿,金漆高顶,气派十足,想必轿中之人便是谭大人。
群豪皆不以为然:“这官儿领兵打仗不骑马,偏要坐轿子,也算难得一见的奇事。”
援军进得城门,乍然瞧见遍地人马尸骸,不由得大吃一惊,低呼声此起彼伏。
轿中传来“嗯那”一声,一人尖着嗓子问道:“儿郎们,外面怎么啦?”
群豪听这嗓音又尖又细,嘻嘻哈哈地交头接耳:“这谭大人难道又是个没把的?”
北宋上承五代乱世,为防武官尾大不掉,宦官掌军征战乃是常见之事。
太宗朝便有宦官秦瀚出奇兵,救高粱河之危;仁宗朝又有李宪在六逋宗会战中大胜吐蕃。
徽宗朝童贯更是领军敌党项、平方腊、征残辽,东征西讨数十年,做到了枢密使,主掌全国兵事。
这谭大人叫做谭缜,任职河东、河北三路宣抚使,是大宋主管北方兵事的统帅。他官儿虽大,可群豪少有人通官场之事,自然不识得他。
张指挥使翻身下马,回禀道:“大、大、大……”惊惶之下,结巴了半天,却说不出下文。
谭缜尖细的嗓音又从轿子里传出来:“大大大叫个什么?要下蛋吗?大金七王子殿下在哪儿,快带本官前去拜见!”
群雄万料不到他竟有此一句,尽皆愕然。
张指挥使定了定神,弓着身子说:“大人,您出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