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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正殿,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檐角安放五个走兽,檐下施单翘单昂五踩斗栱,内外檐枋均是龙凤和玺彩画,好不气派。
走进殿内,极为宽阔,正前高座的金丝楠木凤椅还空置着,以它居中朝两侧向下整齐摆放的宫椅陆陆续续坐上了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些什么趣事。
室内高悬皇帝亲题的「赞德宫闱」匾,表该宫室主人之德行是后宫数一数二的。
而随着她的到来,刚才热闹的场子一时冷了。
余莺儿认不得脸,也大致能凭借所坐位置高低和周身气势判别身份。
甄嬛传是沿用了大致的清朝框架,但剧情走向和设定都与清史有出入,只能算是套了半个壳子的架空朝代。
在清朝背景中以左为尊,左侧第一必然是华妃,她还未到。
端妃常年抱病是不来请安的,现端坐于右侧第一的定是齐妃。
她年纪看得出已经偏大,但五官端正,气质柔婉,虽已显有老色却也有些韵味。
左二的位置也是空着,应当是敬嫔的。
往下推,位于右二娇艳欲滴的女子定是丽嫔了,也果真对的起“丽”字封号,端的是艳丽之姿,当真漂亮,只是颇看不上她,她一进来便受了她一个白眼。
左三的是曹贵人,贵人虽多,但贵人中她是唯一个有子嗣,资历又深厚的,必然只有她能坐得靠上些,容貌气质都属于中等,正和丽嫔搭着话。
还有一位坐的位置偏下,玫红色衣裳,也是娇美的长相,容貌虽不及丽嫔但也很出挑,这人倒是异常客气,见了她还朝她微笑示意,是一向和善也心直口快的欣常在。
时辰还早,目前只到了这几位。
她位分在这最低,自然要乖觉些,脸上从刚进来时便盈起淡淡的笑,既不会让人觉得有讨好之意,也不会失了规矩礼数。她走上前恭敬地福身行礼:“答应余氏,给各位姐姐请安。”
静默几息,几人神色各异,在场位分最高的齐妃看着她,语气不咸不淡的:“起来吧。”
“是,谢娘娘。”她起身坐至欣常在后面。
丽嫔看到她就又想起皇上已经两月未召幸她了,旁人也就罢了,现在还被这样低贱的人比下去,心里自然不舒坦。
余莺儿不过刚落座,她就忍不住出言讥讽:“唷,本宫当什么天仙似的美人,竟从一个宫女直接爬了上来,原来就如此啊,也不知是使了什么腌臢手段。”
曹贵人略一皱眉,那些选秀的新人不仅没一个投诚华妃,还要与她争宠,华妃已然不喜,眼下好歹又有个新人,拉不拉拢此人还未定,现下还不宜得罪。思及此,她给丽嫔打了个眼色,意叫她收敛些,丽嫔却颇为不屑,一个宫女出身的下贱胚子罢了,还说不得了?
余莺儿听了这样尖酸的话面上还是那副淡笑的模样,十分从容,没有丽嫔想象的难堪之态。她开口回道:“丽嫔娘娘言重了,嫔妾粗陋之姿确实难登大雅之堂,能得皇上宠幸实乃皇上垂怜嫔妾罢了,嫔妾从前便听说丽嫔娘娘丽质天成,貌美异常,见之令人过目不忘,嫔妾今日幸得一见才知果然不虚,两相较下,嫔妾这等姿容自然是入不了娘娘的眼。”
丽嫔一向最得意的便是她这张脸,受了她几句奉承,心中爽快了些,说出的话虽不好听,语气倒没那么冲了:“哼,嘴是个能说会道的,怪不得能哄得皇上给你答应的脸面。”
余莺儿但笑不语,不作回应。
丽嫔还想说些什么,曹贵人却突然提起端妃扯开了话题,她们几人又攀谈起来。
逐渐又来了不少人,除了最前头的那个位置,殿中基本已经坐满。这些人乍见她这副新面孔都微微变了变神色,却也没人出言说她什么,都落座和自己相熟的嫔妃搭起了话,只是时不时有打量的眼神扫到她身上,意味不明。
她只默默记下这些人,对所有探究的视线都装作没看见。
大约小半刻钟后,皇后来了,众人默契起身行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还是那副和蔼之态:“都起来吧。”
她眼神轻轻掠过左侧第一个那个永远来迟的空座位,很快又收回视线,神色淡淡的仿佛并不在意。
她慢慢看向余莺儿,道:“想必各位妹妹都知道咱们宫里又有了位新姐妹相伴,皇上前朝繁忙,新得了温妹妹也是十分贴心讨皇上喜欢,这回可是破例越级晋升了答应,确是个十分柔顺有礼的。温答应,都见一见各位嫔妃吧。”
话罢,众人的视线都直直聚在她身上,厌恶的、淡然的、羡慕的、鄙夷的、嘲弄的……
她仿佛没有感觉到,面上是恰到好处的笑,落落大方走至前,半跪行礼:“嫔妾答应余氏,见过各位姐姐。”
齐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帕,没什么表情;敬嫔自顾饮着热茶,并不在意;丽嫔嫌恶地看了一眼,又看向别处……
皇后眼神扫过众人一圈,将嫔妃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慢慢开口:“起来吧,往后都是自家姐妹了,要好好相处才是。宫里的孩子不多,温答应你年纪轻,身体强健,要保养身子好好的为皇上多生几个阿哥才好,也好让三阿哥他们有个伴。”
齐妃抚弄手帕的动作一顿,本还算平静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余莺儿站得前,无意瞥见了那一瞬间的变化,“是,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坐回位置,她与谁都不熟,听她们这些人闲聊罢,只是身旁若有若无的视线,难以忽略。
那人很小心,大约是只略略抬起眼,斜上看一眼又立马收回,很难被察觉,只是她向来对视线敏感。
是安陵容,她也是唯一个位分比她还低的,坐在她下边,也是最后的位置。
只是她俩这样默默坐着,却还是有人把话头搭过来。
“说起来,这能侍寝的也就安答应没侍寝吧?人家莞常在那是病了,淳常在是年纪太小,这安答应又是为何啊?哎,可真是没有福气,倒让个宫女占了先,摇身一变成温答应了,位分倒比她还高了,真是…..”
丽嫔说罢又讥笑了两声,她声音颇大,也毫不遮掩,直直看向这边,轻蔑的眼神将两人一同讽刺了去。
安陵容心中本就觉得丢人,现下更无地自容了,眼神闪躲,不敢出声,低垂着的视线余光中看着坐在她前方,占了她原先位置的温答应,眼中隐隐有怨恨之色闪过。
凭什么、凭什么都要来作践她,现在连一个宫女都能踩在她头上了……
丽嫔的性子大家也不是头一天见识了,仗着华妃撑腰向来口没遮拦的,也见怪不怪,沈眉庄有心想帮安陵容说话,只是丽嫔话中涉及了温答应,她又不好说什么。
丽嫔的话难听,大家听听看看笑话也罢,这皇后还在那坐着呢,谁也不敢真的搭腔,余莺儿也不语,场面一时僵着。最后还是皇后出言抚慰:“丽嫔,你是皇上的嫔妃,还是一宫的主位,言语举止更得注意些,别失了分寸。安答应,你也不要妄自菲薄,皇上政务繁忙,不常来后宫,你温柔美貌,皇上忙完时总会想起你的。”
皇后娘娘解围,安陵容心生感激,终于是有勇气开口:“是,嫔妾知道。”
“华妃娘娘到!”
外头响起高亢的嗓音,一阵脚步声渐渐逼近,殿内一时安静不已。
余莺儿不知怎的,突然一阵心悸,心慌得厉害。
她似有所感地直直看向门口的方向。
“哒哒、哒哒、哒哒”
花盆底走动发出的轻微声音传来,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明显。
随着入门处的日光被身影遮掩,再恢复明亮,一抹极其鲜艳的颜色闯入余莺儿眼中。
许多年后,这个场景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像是蒙尘的黑白照片,唯有那抹色彩,永远不会褪去。
余莺儿想,世上居然有那样一张脸,灼灼盛放,更胜金玉夺目,衬得满殿嫔妃褪色。
华妃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坐在后面的生面孔,她慢悠悠地走向皇后,脸上并无半点迟来的歉意,只微微福身:“皇后万安。”
连行礼都是极其敷衍,眼中还有淡淡的嘲弄之色,仿佛在说: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皇后似乎并不在意,平和地看着华妃:“妹妹请起,赐座。”
华妃坐得倒还算端正,只是姿态十分放松,并不像其他妃嫔样抻直了身子力求端庄,她自有股旁人学不来也不敢学的闲适味道,自得的如在自家一般,显然是没有将皇后放在眼里。
她双手握住一个汤婆子,露出的十指纤纤白皙,嫩如玉笋,指甲上的蔻丹是鲜艳的桃红色,更显得手若凝脂美玉。
她脸上的表情不甚明显,不知笑起来是何等风华。
余莺儿只看她一眼便觉得艳丽到逼人。即便如何,她也并未多看。等了些许时间,皇后和华妃虚情假意的客套几句,便又把话落在了她身上。
“华妃,今儿新人也来了,刚才各位嫔妃已见过了。温答应———”
皇后意在让她去给华妃请安行礼,她自然起身,朝最前方的华妃走去。
华妃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抬起眼皮略扫了一眼:姿色平平,气质倒还有几分不同,清清冷冷的样子看着没那么惹人厌罢了。
余莺儿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她规矩地行礼开口:“嫔妾永和宫答应余莺儿,参见华妃娘娘,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她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声音清脆,如初谷莺啼。
声音倒是好听。华妃又看了她一眼,声音像黄莺名字也是,倒让她想起从前在王府时,皇上在山野间给她捉的那只小鸟,可惜死了。
她难得没有刁难的心思,只道:“起来吧。”
本以为这下有的温答应难堪看,却不想就这么结束了,原本幸灾乐祸的齐妃和丽嫔倒笑不出来了。
绘春添了热茶,殿中众人又开始聊了起来。
年羹尧刚平定了西北的罗布藏丹津之乱,龙心大悦,民心所向,年家的威势已然骇人,这下正是最得意的时候,丽嫔和曹贵人状似无意间提及这个,一唱一和地捧着,再不喜华妃的人也只能恭贺,华妃嘴角微勾,满含挑衅地看了皇后一眼,她如今风头愈发盛了。
皇后端着笑,仿佛看不见她日渐攀长的威势和僭越,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提醒道:“今也不过初三,天气还有得冷,各位姐妹都要注意身子才好,千万不要冷着了,都先回去吧,本宫也要给太后请安了。”
“是,臣妾告退。”众人依次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