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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平三十六年七月十六, 工部右侍郎唐慎上书垂拱殿, 请旨造改部加造笼箱。
笼箱是一个奇特的铁盒, 外型与车厢相仿, 却巨大无比, 有三室之巨。赵辅不甚明白这笼箱到底是何物, 唐慎在垂拱殿讲解了两个时辰, 这新奇的玩意儿仍旧没能得到皇帝的理解。
当日, 皇帝召见工部尚书袁穆、工部左侍郎李钰德和造改部主事季孟文。
直至天色渐黑, 赵辅才挥手道:“既然如此,便将那笼箱做好了,弄给朕看一看。”
唐慎作揖行礼:“遵旨。”
离开垂拱殿时,除了唐慎和笼箱的主设计者季孟文,其余人都仍旧不懂这笼箱到底是何原理、有何作用。
工部尚书袁穆蹙眉道:“唐大人, 造改部之事本官向来不会插手,但此笼箱已然入了圣上的眼。造建笼箱, 大约需多少时日, 你可有数?”
唐慎:“回尚书大人,笼箱早已建好,也早已筹备试用过。”他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袁穆早就猜到是这个答案:“既然如此, 那你方才在垂拱殿中怎么不说, 今日就可以去瞧一瞧笼箱?”
唐慎:“笼箱虽说可用, 但还未能进最大的作用。臣所想,是做出更好的机器来配合笼箱使用,到时圣上一看, 便懂笼箱的妙用。”
四人暂时分开。
袁穆对自己的心腹李钰德叹气道:“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
李钰德道:“那笼箱未必就如他唐景则所说,有大用。”
袁穆:“那你可知今日西北大捷的消息,传到京中。这唐景则是赶上了好时候,哪怕笼箱没有大用,皇上也会顺手赏了他!”
另一边,季孟文还战战兢兢,魂不守舍。
等回到造改部,季孟文扑通一声突然就跪下,给唐慎磕了一个响头。唐慎目光一紧,一旁的官差立刻就扶起了他。唐慎道:“季大人,大宋官员不行跪礼,你怎的如此。”
季孟文声音沙哑:“下官只是个小小的匠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进宫面圣,有这样大的造化。多谢大人抬举,大人对小的有再造之恩啊!”
唐慎:“工部新改的条例你都忘了?”
“啊?”
“别说你是个官,哪怕是工匠,你所要做的只有建好该建的东西,而不是处处跪人。”
季孟文一时哑然,他望着唐慎云淡风轻的面庞,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个官了。
唐慎:“笼箱一事,做的如何了?”
季孟文哪里有时间再去想那些迷迷糊糊的东西,他立即领着唐慎,去造改部一看。
季孟文:“笼箱随时可以使用,只是下官不明白,大人与尚书大人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唐慎:“我记得你家先祖是打铁出身。”
“正是。”
“既然如此,便为这笼箱做一个打铁的工具吧!”
整个七月,朝堂上下、举国百姓,都在欢庆西北大捷。
大宋不是没胜过辽国,但从未得到这样大的胜利,更不用说坑杀三万黑狼军!黑狼军,那是辽国真正的虎狼之师。皇帝龙颜大悦,当即犒赏三军,并擢升征西元帅李景德为一品护国公,绵延三代,传承其位。
这一仗打得大宋士兵士气大涨,反之,辽军则溃不成军。
黑狼军副将滚扎尔被流矢击中,死于障虎峰中。随军参谋耶律勤倒是捡了一条命,他右腿中箭,回到大同府后,直接被锯了一整条腿,这才保住性命。
此战后,宋人大喜,辽人俱惊。
上京大同府,辽国三皇子耶律晗不可置信地说道:“太师,那可是黑狼军,我黑狼军居然就这样中了宋人埋伏,被坑杀三万?这怎么可能!一定是那耶律舍哥在背后作乱!”
王子太师耶律定脸色隐晦不定。
耶律晗对千里之外的耶律舍哥破口大骂,耶律定忽然冷喝一声:“好了,住口!”
耶律晗立刻闭上了嘴,只是眼中仍是不满之意。
耶律定:“你先下去吧。”
耶律晗咬了咬牙,行了一礼,离开了皇帝寝宫。
龙榻上,辽国皇帝面色苍白,身形削瘦,早已昏迷多日。辽帝行猎受伤其实并非耶律定、耶律晗下手,但是昏迷数日不醒,却是出自耶律定之手了。
伟岸雄壮的王子太师站在皇帝龙榻旁,低首看着床上这个已然时日不多的帝王。良久,他伸出手:“将药碗端过来。”
宫娥立即小心翼翼地将一碗褐色的药汤递到耶律定手中。
耶律定望着这碗深褐色的汤药,他坐到床榻旁,对殿中的宫女太监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明明只是王子太师,但他一声令下,所有宫娥全部离了寝殿。
硕大的辽帝寝宫中,倏然只剩下耶律定和昏迷的辽帝二人。
耶律定一勺勺地舀着药汤,声音浑厚平静:“陛下是如何受伤的,臣至今也不知晓。那日有机会下手的,除了二皇子的人,便剩下老臣的人了。这世上最希望您驾崩的人便是老臣了,但此次……并非是臣。只能是那耶律舍哥了。”
“陛下啊,您神武一世,却不想到,你最疼爱的儿子,竟然要您去死。”
“耶律舍哥其人,阴狠狡诈。老臣想不通,他为何要做出此事,但他终归是做了。三万黑狼军,亦被他坑杀。老臣从未想过篡位弑帝,也从没想过,毒杀于您。这药只是让您昏迷不醒,但老臣是真没想过让您去死啊!”
声音戛然而止,辽帝寝宫中,一片死寂。
“当年您驰骋沙场,御驾亲征,我等君臣上下一心,令大辽铁骑踏遍草原。”
“那是草原上的雄鹰,是我大辽咆哮的巨狼。”
“臣从未忘过!”
撕裂般的声音如同呐喊,在寝宫中赫赫回荡。
然后,又是漫长的寂静。
忽然,只听“咯噔”一声,盛药的白瓷碗被太师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苍老却雄武的太师一步步再走回辽帝床榻前,他低目看着龙榻上的帝王,神色平静地伸出手,捂住了辽帝的口鼻,动作自然,如同呼吸一般简单。
半个时辰后,王子太师离开皇帝寝宫,来到三皇子殿。
耶律晗急急走过来:“见过太师大人。”
耶律定屏退左右,看向耶律晗,淡淡道:“陛下驾崩了。”
耶律晗如遭雷劈,他向后倒跌一步,他再蠢,也在一瞬间明白了耶律定的意思。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王子太师。
耶律定冷冷道:“此事暂不声张。既然二殿下想与黑狼军同行,去大同府,便让他去吧。自然,也不必回来了。”
此时此刻,这世上,只有辽帝寝宫的宫娥太监知道辽帝的死讯。除此以外,只有王子太师耶律定和三皇子耶律晗了。
西北大捷,大宋上下一片欢腾景象。
周太师和李景德坐镇幽州,无法离开,皇帝便召了骠骑将军魏率和监察使余潮生回京。
进了八月,身处西北的幽州冬日时是大雪封城,严寒难忍。如今便是酷暑难耐,又有黄沙漫天。余潮生自府中走出时,也戴了一头纱布,挡住那满城肆虐的风沙。他得了回京的圣旨,如今是要去西北大营交差。
见过周太师后,入夜,余潮生才回到幽州城。
黑夜寂静,一队官差却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城中各处,抓住了几个还在睡梦中的官员。
此事做得隐秘又快,当夜几乎无人反应过来。次日,余潮生便带着抓获的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回了盛京。
骠骑将军魏率见到余潮生竟然还抓了人回去,他惊讶道:“余大人,这些是何人?”
余潮生:“将军,皆是罪官。”
魏率是个武夫,武举出身,对文官那种说一半留一半的心思,他一点都猜不透。
这都给铐起来了,不是罪官,还能是功臣么?
魏率摸了摸脑袋,直白地说:“嗨,我自然知道是罪官,但这些人犯了何事啊余大人。这咱们在幽州待了这么久,一直都没什么事,怎么要走了,您不声不响抓了这么多人。”
余潮生笑道:“大多是银引司的官。”
魏率愣住,他不大明白,余潮生是银引司的指挥使之一,银引司的人被抓了,他怎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余潮生突然抓了一众犯官的事,并没有特意遣斥候官回禀朝廷。按他的意思,他打算等自己回京后,再亲自向皇帝禀报此事。然而幽州城中,苏温允得知此事后,他了解了一下被抓的几个官员是何身份。接着,他脸色一变。
苏温允连夜写了一封密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盛京。
“你王子丰死了无人可惜,但你不可坏我大事!”
余潮生的马车走得不快,到第四日,苏温允的密信送回盛京,他们才走到一半。
这封信是送到右相王诠手上的,王诠见了信,目露哀色。他在书房中沉思了一个下午,接着唤来了自己的心腹。第二日,邢州案的核心人物孙尚德一头撞死在了大理寺天牢,竟是忍受不住酷刑自戕了。
这件事在次日早朝上,由大理寺少卿汇报给了皇帝。
因为西北大捷,赵辅这些日子已经很少去关心邢州案。突然听闻此事,他神情顿了顿,目光在堂下臣子的面庞上一一扫过,似乎想要看清这些人的面孔。
这世上最想孙尚德死的人,无疑就是与邢州案有牵扯的一众官员了。
赵辅沉默了许久,他轻声道:“左相以为如何?”
左相徐毖上前一步,低头道:“罪官孙尚德畏罪自戕,老臣以为,主使伏首,但此案还得继续查下去。”
赵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问道:“右相以为呢?”
右相王诠上前道:“此案为大理寺同刑部一通审查,臣以为,两部自有定论。”
赵辅不再开口。
散了朝后,徐毖与王诠走到了一处。当朝最位高权重的两位相公,此刻各自抱着玉笏,步伐缓而稳健地走向宣武门。
徐毖感慨道:“大理寺天牢的酷刑,果真不是寻常人能受得的。未曾想那孙尚德受了三个月,最终还是耐不住啊。”
王诠也同他一起感叹:“虽说老夫未曾去过大理寺天牢,但也总听闻,无论是谁,只要进了那儿,都得剥下一层皮再出来。更多的,却是再见不到天日了。”
徐毖笑着微微俯身,行礼。
王诠立刻回了一礼。
徐毖:“王相往那儿去?”
“勤政殿。”
“那便不是同路了,在此别过。”
“徐相慢走。”
“王相留步。”
两人互相客套一番,转身各走各路。
当王诠来到勤政殿时,他刚刚踏入自己的右相府院,便见一个挺然颀长的身影立在院中,正俯身观赏院中的一朵月季花。深红色的官袍穿在寻常官员身上个,并不觉得如何,穿在王子丰身上,只令人觉得丰神俊朗,别有清姿。
不过他这个侄儿天生一副好相貌,无论穿什么,都十分俊雅。
王诠:“怎的在这?”
王溱转首行礼:“下官见过右相。”
王诠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在作甚。你我叔侄同为一品官,你今日拜我,我可是得回拜你一礼?”
王溱正色道:“如今是户部尚书王溱,在拜见右相大人。”
王诠挑眉:“哦,那户部尚书有何事要找本相?”
王溱蹙了眉,竟真露出困惑模样:“下官确有一事,不明所以,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得来求右相为下官解惑。”
“何事?”
“孙尚德为何而死?”
王诠脚步一顿,他抬起头,看向自家侄儿:“这世上最想此人消失的,当是徐相。”
王溱笑了:“右相还未回答下官,孙尚德为何而死?”
王诠静静地看着他,道:“就不能是左相灭口?”
王溱长叹一息:“叔祖为何要孙尚德的命。”
王诠自知再也瞒不过这个多智近妖、玲珑心窍的侄儿,他无奈地说道:“进屋说吧!”
进屋后,王诠将苏温允的那封密信递给王溱,王溱看完信,也愣了半晌。他叹气道:“原来竟发生了此事。叔祖所行,丰怎能不懂,但叔祖可知,就算如此,也于事无补。那孙尚德就算死了又如何,大理寺若是死了重要证人再要结案,无非两种结局。一是死无对证,匆匆了结;二是死无对证,百口莫辩!”
王诠:“孙尚德已死,难道这还不够?”
王溱:“若是对寻常人而言,这便够了,这便足以显现我等的诚意。但对徐相而言,远远不够!徐相怎能信,孙尚德死了,是匆匆结案还是百口莫辩?”
王诠又岂不知如此,但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用此方法,救王溱一招。
但王溱却道:“况且,我也从未打算真的匆匆结案。”他清雅一笑,“死了倒也好,以后便是百口莫辩,死无对证了。”
王诠错愕道:“你……”
另一边,唐慎刚刚试验好笼箱的新用,他忙了一天,匆匆从工部回府。才到右侍郎府,奉笔便交给他一封信:“是下午才到的,从幽州送来。”
唐慎惊讶道:“幽州?”
第一时间,唐慎便想起了王霄。
自唐慎不再担任银引司右副御史后,王霄和梅胜泽偶尔会给他写密信,说些辽国动向。唐慎拆开这封信,却大为惊愕——
这信竟然是李景德写的!
望着信上的字,唐慎越看,心越来越沉。
看完整封信,他怔怔地坐在屋中许久,接着将信纸一角靠近蜡烛,看着信纸变成黑灰。
唐慎立刻换上常服,来到尚书府。
王溱竟然还未归来。
待到戌时一刻,王溱才从外头回来。管家告诉他唐慎来了,他微微惊讶,笑着走进花厅,问道:“怎的突然来了,不是说近日工部事务众多,暂时不来了?用过晚饭了吗?”
管家在一旁道:“公子一个时辰前便到了。”
王溱皱眉道:“那便是未曾用饭了。你是如何侍候的,为何不上菜?”
管家:“小的知错。”
王溱:“加一道西湖醋鱼、素丸子。”都是唐慎喜欢吃的。
王溱拉着唐慎的手,两人一同坐在桌旁。
唐慎望着他,心中千回百转。他不知道王溱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如果知道,他会做一番说辞。如果不知道,他又会做另一番说辞。
唐慎思虑片刻,开口道:“师兄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
王溱看了他一眼,为他沏茶:“从叔祖府上回来。工部如今忙得如何了?”
唐慎语气轻松:“笼箱已经做好了,明日便可承到圣前。师兄倒是也会一道看到。”
很快,一桌饭菜都上齐了。
王溱给唐慎夹了一筷鱼肉:“几日不见,小师弟清瘦许多。”
唐慎吃了鱼肉,他单手撑着下颚,也不再吃饭,就这么等着王溱给他夹菜。王溱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他夹了几次后,他搁了筷子,转首看向唐慎。他目光含笑,清润疏朗的面容在烛光中显得更为雍容柔和。
“等着我给你夹菜?”
唐慎理直气壮:“来者为客,照顾客人,不理所应当?”
王溱笑了:“当,非常当。”他转首对管家吩咐道,“唐公子是客,如今唐公子不愿动筷,定然是厨房的菜做得不够好。今日是何人做菜,辞了便是。右相府上的厨子是宫中御厨出身,你去将他请来,再为唐公子做一桌菜。”
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没开口,就听唐慎说道:“让你为我夹两筷菜,你都不乐意?”
王溱:“为娘子……咳咳,为夫君夹菜,子丰乐在其中。为客人夹菜,我王子丰可做不来。”
唐慎收回冰冷的视线,他道:“那继续夹着吧。”
王溱温柔道:“嗯,夹一生也不无不可。”
唐慎随口道:“相见都难,哪来的一生。”
王溱骤然变了脸色,他默了半晌,认真道:“我许你我的一生。”
唐慎心知说错话,他的情商大多是被王子丰、赵辅给磨砺出来的,但肯定不如这二人,所以无心说错话的事偶尔也会有。尤其是对王溱,因为太过放松,更容易出错。
唐慎拉住王溱的袖子:“师兄别生气。”
王溱淡定地吃了口菜:“不生气,只是伤心,心口旧疾又犯了。”
唐慎:“……”
说的好像我天天气你似的!
唐慎心一横,干脆不要脸了,他将下巴搁在王溱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老伤心,我也心疼的好么。不气了,大不了随你怎样好了。”
王溱目光一闪,表面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他随意道:“下次莫要说这种话了,小师弟与我的一生往后还漫长着呢,你怎知以后都是相见难?”
唐慎闻言,却面色一变。过了片刻,他没有回应,但他反应极快,道:“好好好,我以后说话前都三思而后行。”
王溱却惊异了一瞬,察觉出唐慎那一小会儿的震惊。
两人对视片刻,王溱道:“你知道了?”
唐慎:“……”
王溱:“你与苏温允的关系何时那么好了?”
唐慎惊讶道:“苏温允?此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是谁告诉你的?”
唐慎自知瞒不过王溱,便老实相告:“是李景德派人来与我说的。李景德说,此次谋辽一事,虽说我早已不任银引司右副御史,卸了这些差事。但他知我付出众多,险些丢了一条命,所以他觉得欠我一个恩情。”
王溱自嘲道:“苏温允写信给叔祖,李景德写信与你。怎的就没人写信给我这个当事人?原来我王子丰在朝中的人缘竟差到这般地步。”
唐慎无语道:“说正事呢。唉,师兄打算如何?那孙尚德的死,是你做的?”
王溱正气凛然道:“我在小师弟心中,就是这等奸臣模样?”
唐慎用力地点点头:“是。”
王溱笑着拥他入怀:“这世上只有你,骂了我我还要对你说声,骂得对,骂得好。”
唐慎也没心思说旁的话,他又问了一遍:“师兄打算如何?”
“事情未必有你与叔祖想得那般糟糕。”
“嗯?”
“你今日来之前,如果我不知晓此事,你打算如何?”
唐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他默了默,道:“不如何。”
王溱:“如今想来,每次我说谎前要亲小师弟你一口,而你说谎却不用做任何事,怎的想都是你得福,我吃亏。往后若是景则欺瞒与我,你也先亲我一下如何?”
唐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到:这还用我亲你?你王子丰是什么人啊,我就说了三个字,你就知道我在骗你了,这还用亲?!
王溱解释道:“你若是单纯地不打算如何,那你今日就不会百般试探,而是会在一开始就告诉于我,与我一起想解决的法子。但你没有说,还试探我是否知道,那是因为如果我不知道,你便想自己解决此事。你能如何解决此事呢?”王溱声音停住,他忽然睁大眼,错愕地低头看向唐慎:“你要揽罪上身,替我受罚?”
唐慎声音闷闷的:“笼箱已经造好,造改部也走上正轨。我能做的始终有限,在与不在工部,其实都无大碍了。但师兄不同,银引司的事才刚开了个头,银引司不能没有你。”
王溱心头一震,他哑然无言。良久,他拥紧了怀中的人,道:“但是我亦不能没有你!”
唐慎抬头望他。
王溱苦笑道:“此事发生,究其原因,还是我太贪恋权势,手伸得太长,管了许多不该管之事。陛下疑心太重,非寻常帝王,等那余潮生真的带人回京,会如何我如今也不知晓。”一边说,王溱一边低头吻了吻唐慎的眉角,“如今是多事之秋,我尚未有解决之法,但有你此心,我王子丰此生便无憾了。”
“景则,我许你一生,哪怕荆棘刀海,我也不必你站在我身前。”
“你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烛光月色下,王子丰的表情太过郑重,他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刻,说的是字字由心。唐慎被他感动不已,同时他心里也盘算着真到了那时候,他一定会为王溱顶罪。工部的事并非必须由他去做,况且他现在已经带了个头,如何发展,交由的不仅仅是他,是这个时代的千万工匠。
余潮生想告王溱一状,说他插手谋辽一事,将自己的人安插到辽国之中。
这事其实可大可小,因为谋辽一事本就是赵辅派唐慎和苏温允去做的,经过了赵辅的认可。但如今赵辅年岁已高,他越发猜忌。这位皇帝本就喜欢权衡朝堂,看不得一家独大。王溱插手其中,表面上看因为他是银引司的指挥使,唐慎和苏温允本就用了银引司的人马,以银引司的名头行事,想瞒住王溱很难。
但皇帝没让你插手,你就不能插手。
这究是王溱把持大权的象征。
不该由他管的事,他不仅插了一手,还做得这般多。
赵辅会如何想,无从得知。但毫无疑问,此事对王溱绝对有极大影响。
唐慎想的是,由他承了此事。王霄和梅胜泽如今都被余潮生抓了,送到盛京。为何就不能是他唐景则卸任后,又暗中派心腹搅了一汪浑水?
此事未必会让他们受到重罚,但由谁去承担,却是一个大事。
此刻的唐慎心事重重,他并没有发现,王溱刚才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吻了他一下。这举动十分自然,像是情之所至,但等到日后唐慎才明白——
王子丰的话,你是真的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作者有话要说:唐慎:想当年,我信了王子丰的话,然后我就……别问,问就是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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