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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张学良近来对这句话体会深刻。
前些日子去宋子文家做客,看见芒果一吃上瘾,生生吃出来个肠胃炎,结结实实地大病一场。要搁在旁人身上,在床上躺几天也就算了,但是张学良身份重要,病倒后各方角色纷纷趁机而动,北中国一时暗流涌动。
在各种各样纷杂的事件中,背后都有日本人的影子,石友三叛乱,万宝山中朝冲突,中村间谍案……东北当局和日本的关系日趋紧张。虽然大家早就习惯了日本的挑衅,但是面对日本人在情报、舆论和军事方面全方位的积极准备,已有明眼人指出了爆发战争的危险。
这其中,态度最坚决的就是肖林。
待得少帅病体稍愈,肖林就来到北京,试图说服张学良做好应对准备。
八月末的一天,张学良官邸的一间静室中,肖张二人正在促膝而谈。
“汉公,日本人这次与以往不同,他们真打算下手。”肖林郑重说道:“日军在中朝边境集结了三万多人,这么大的军事调动可不是武装游行。”
与二战后期不同,此时的关东军兵力有限,一个步兵师,六个独立守备营,一个炮营加上宪兵队,虽然借着石友三叛乱的机会从本土几次增兵,但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万多人。
以一万对三十万,日本军方虽然狂妄,却还是不敢如此托大。不管怎么说东北军都刚刚打败了苏联人,这样的对手不是关东军独自能解决的。
既然打不过,就得再派援兵,但是日本政界高层对华态度并不统一,无法从本土调动大军来华,一心挑起战争的日本军方少壮派只好另想办法。
朝鲜在日俄战争后沦为日本的殖民地,日军在朝鲜北部罗南设第19师团。朝鲜南部龙山设第20师团,日本军方瞒着国内,从这两个师团各抽部分兵力组成混成第39旅团。准备进入东北作战。
张学良已经收到这个消息,但没有引起他的重视。
“没关系的,日本人就是这个样子。虚张声势,咋咋呼呼的,没什么了不起。”张学良微微有些不快,这么多年日本人一直都是武力威胁加讹诈,东北不还是好好的。
咋咋呼呼的?听出张学良话里带着骨头,肖林却仍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汉公,日军的战斗力比东北军强了太多,这三万多日军摆在鸭绿江边,中日双方的军事平衡已经被打破,必须得加以提放呀!”
在日后的“八一三抗战”中。装备精良的中央军与日军兵力比达到3:1,却被打得溃不成军,换做战斗力低下的东北军,这个比例还得扩大。日军在东北集结的兵力已经达到五万人,黑吉辽却只有十万东北军二线部队。一旦战事爆发,后果不言而喻。
黑吉辽三省都是东北军传统地盘,绿脚兵根本插不进手,虽然面对如此险恶的局面,肖林却没有办法直接干预,有心无力之下。只能一再劝说张学良。
“肖林兄,你打仗在行,经济也在行,政治就差了太多啦。”张学良揉了揉肚子,感觉还算舒服,不会影响今天晚上的舞会,又对肖林解释道:“日本人在济南事变中就搞得很被动,最后不得不承认东北易帜的现实,无论英美还是苏俄,都不会坐视日本人染指东三省,他们不过是想兜售所谓的“新五路”,不会真的和咱们开战的。还有,日本高层不断释放对中国的善意,和我方频繁接触,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发动战争……”…,
所谓某些日本政客的善意,只是侵略方式的不同罢了,张学良打赢了中东路战争后,整日里飘飘然以民族英雄自居,真的以为绵羊变成了雄狮。
肖林心中气恼不已,却不能发作,耐着性子接着说道:“日本军方一向有下克上的传统,就算政府没有开战的准备,也会被军中少壮派绑上战车……”
在真实的历史上也是如此,关东军挑起“九一八事变”之后,兵力单薄无法占领广裘的东北,直到和军方关系密切的犬养毅内阁上台,才不断增兵,大举南犯北进,于次年1月占领东三省全境。
“至于英美列强和苏联更不能指望,英国已是暮气沉沉,对远东局势麻木不仁;美国却在东亚搞平衡,对日本暗中支持;苏联则一心进行经济建设,只要日本人不主动挑衅,他们就不会插手干预……”
此时的英国首相为麦克唐纳,他曾说过:“我们已经取得了一切,今后的目标是保持我们的东西并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英国在华投资主要集中在南方,对东北并不关心,出卖中国的利益换来日本的合作,大英帝国求之不得。
此时的美国总统为胡佛,他一向推崇孤立主义,认为除非本土遭到袭击,否则没有理由冒战争风险。
斯大林则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为了苏联的利益甚至可以和德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一个乐于与虎谋皮的国家怎么可能主持公义。
以夷制夷,不过是个幻想。
“肖林兄,你这种想法太偏激了。”张学良很是不以为然:“中国是个弱国,必须在夹缝中寻求平衡,借助国际力量制约日本是不得已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出路。东北局势不稳,华北局势不稳,中国的政治形势非常复杂,不借助外力,只凭东北军怎么对抗日本人?”
东北易帜之后,中日之间的外交关系日益复杂化,双方都不愿进行正常的国与国之间交涉,而是一头大一头小的葫芦状畸形外交。
日本方面不愿和南京政府打交道,却喜欢和东北当局进行地方交涉。企图压迫张学良让步,扩大日方利益。中国方面却努力将两国争端尽量国际化,通过英美列强和国联与日本周旋。
张学良更是这种葫芦外交的积极拥护者,这几年来不断向欧美引资开港筑路,以图打破日本对东北的控制,在经济危机的大环境下,日本的利益受损严重。这也是发动“九一八事变”的一个重要原因。
搞死了老张,小张更不听话,只好开打。
“汉公。求人不如求己,关键时刻挺不住,外交努力改变不了结果的!”肖林苦劝不下。仍在苦劝。
“不用担心!无论日本人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轻易让步。”张学良抬起胳膊看了看腕表,又说道:“这两年你还没看清我是怎么做的吗?杀父之仇,我不会和日本人合作的。”
不理会张学良这个明显的送客暗示,肖林提高声音说道:“问题是日本人也不想和咱们合作,他们要直接抢了东三省,变成日本的殖民地!”
“不会这么严重吧?”张学良的神色有些变化:“发生小规模的军事冲突有可能,甚至强占一两个城市也有可能,但要吞下整个东三省还不至于……日本人不会动真格的,咱们东北军也不是吃干饭的。”…,
与真实的历史不同。因为打败了苏联人,这个时空的张学良信心极度爆棚,东北军这一年来积极整顿改革,日本人如果真的大举进攻,少帅也有敢于一战的胆量。
有了张学良的这个承诺。肖林的心里先放下了一半,自己也算不白穿越一回,哪怕无法阻止“九一八事变”,也不能任日军一枪不放就占领了东三省。
(肖林在这里的记忆出现了偏差,真实的“九一八事变”中东北军虽然奉行不抵抗政策,但在局部还是发生了一些战斗。尤其是黄显声领导的沈阳警察,还有黑龙江的马占山,都是一片黯然中的难得亮点。
不抵抗政策的真正责任人,还是少帅张学良,稍微推敲一番就可知道,当时东北军自成体系,南京政府根本指挥不动,所谓奉旨逃命,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
如果说“九一八事变”猝不及防情有可原,张学良主动弃守锦州就是纯粹的保存实力,锦州一丢,仍在坚持抵抗的黑龙江马占山也成了一支孤军,东三省随即全部被日军占领。
根据资料记载,南京政府当时的态度是“外交斡旋,准备抵抗。”这和不抵抗有本质的区别。)
“肖林兄,你觉得日本人如果真地挑起冲突,胃口到底会有多大?他们难道真想霸占东三省?”张学良发问,然后又自问自答道:“在我看来,日本人的目的无非是两个,一,“修筑新五路”,二,继续租借旅顺大连,维护关东州的既得利益……”
这番话代表了此时很多人的观点。
东北军一年前对苏发动中东路事变,收回了中东路路权,让日本朝野颇为震动,日本强占的“关东州”,也就是旅顺大连,是日本在东北地区最重要的据点。按照条约,旅大的租借即将在1932年到达租期,预料国民政府不会同意继续租借,这个问题是中日之间、东北和日本之间的重要矛盾。
想继续租借旅大,甚至据为己有,这就是日本人打的算盘,一口吃掉东三省,料他们没那么大胃口。
“汉公,预则立,不预则废,日本人虽有虚张声势的嫌疑,但已经在边境集结重兵,一旦战事爆发,借着东北发达的铁路交通,日军可以轻松地长驱直入,如果丢失的国土太多,再怎么谈判也难以挽回,不得不接受既成事实,到了那个时候,咱们东北军就会成为国家的罪人!”看到张学良仍然不相信,肖林只好接着劝道:“小心无大错,还是要早做准备,做好打仗,打大仗的准备,万一战事爆发,我们能在战场上取得一场胜利,才有和日本人谈判的本钱。”
张学良就是不信,还能怎么办?
“嗯,小心准备是不错的,按道理应该调一支部队出关,应对日军的部署。”张学良说到一半,突然话风一转:“但是现在华北局势不稳。石友三刚刚叛乱,晋军和西北军其他余部也不太老实,这个时候调兵出关,华北就太空虚了。”
好容易重新夺回华北地盘,又占领了富庶的山西,张学良岂肯轻易撤兵。
说了半天还是没用,肖林的心里也渐渐有气。不过事先他就知道这是一场艰苦的谈话,早有各种应对准备:“汉公,就算不能向关外大举撤兵。起码也得派一支部队回防营口,确保我军关内关外联系畅通,一旦有变可以及时回援。”…,
守住营口。就守住了关内和关外之间的桥梁,这是绿脚兵高层反复推演的结果,这场战争的关键所在。按照肖林的意思,最好派绿脚兵去承担这个重要的任务。
“这个可以考虑,嗯,王树常那里可以抽一个师,增援营口。”张学良的目光闪到了一旁,他何尝不知道肖林有自荐之意,但他实在不愿放绿脚兵进入辽宁。
也行,王树常的部队也是东北军精锐。刚刚完成军改,有他们守在营口,真要是战事危急,绿脚兵再赶去支援不迟。
“还有,还应增强丹东守军的防御兵力。如果关东军发动战事,丹东守军负责拦阻朝鲜日军入境增援。”肖林又提出一条建议。
“这个太敏感了吧。”张学良有些犹豫。
“汉公,日军在鸭绿江对岸集结,敌意非常明显,我军增援丹东是正常应对,无论谁都挑不着理!”
“也罢。就按你说的办吧,从于学忠那里抽一个师,增援丹东。”
“汉公,还有沈阳,沈阳是东三省之心脏,却在关东军的直接威胁之下,也必须增派援兵,确保沈阳指挥部不失。”
张学良虽然入关,东北军的一套班子却留在沈阳,那里与其说是东三省的心脏,还不如说是东三省东北军的大脑,如果被日军攻克占领,东三省必定群龙无首。
“哎——,沈阳就不必了。”张学良终于失去了耐心,沈阳是东北首府之地,他实在不愿肖林对此指手划脚。
“汉公,蛇无头不行,沈阳一旦有变,天下震动,影响恶劣,我们如何向国人交待……”肖林明知犯了张学良的忌讳,仍是苦苦相劝。
“嗯……,这样吧。”张学良考虑了片刻,说道:“让辅臣辛苦一趟,回沈阳坐镇指挥,那里驻军不少,足可以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经过调停中原大战和平定石友三叛乱,东北军将近二十万精锐入关,留在东三省的都是些地方保安部队,握在各个地方大佬手中,能把他们捏合在一起的,只有一个人。
张辅臣,张作相,东北军中的二号人物,东北边防军副司令官兼任吉林省主席,以他的威望坐镇沈阳,自然可以调动那些不听话的地方保安部队,确保沈阳不失。
“好的,汉公果然算无遗策,东三省必定固若金汤。”
守住沈阳、丹东和营口,这是肖林能够接受的最后底线,只要确保这几处不失,日军就绝对逃不了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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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后,中日之间吵吵嚷嚷始终不见冲突爆发,大家都有些疲惫和麻木,觉得日本人无非又是一场虚张声势的恐吓,最后却碰了一个软钉子。
从北京到沈阳,再到哈尔滨和长春,虽然日本人还在不断调动演戏,中队却仿佛习惯了,紧张的空气也渐渐松弛下来,平平常常的日本一天一天向前淌着。
这天早上,长春张作相官邸突然换上了白孝,府中所有人也带上了黑纱,有消息灵通的早已打听清楚,张作相的父亲刚刚去世,张辅臣也刚刚从沈阳赶回长春,准备回锦州为父奔丧。
张作相在吉林一手遮天,他要带着家眷出门,吉林有些头脸的军政要员一起来到火车站相送。
“辅公,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的,你尽管安排,卑职一定都办得妥妥当当。”说话的是吉林公署参谋长熙洽。
“我不在的时候,吉林一省的军务政务都压在你的身上,一定要小心处理。”
张作相嘱咐了几句,转身登上火车,一声长笛之后,缓缓离开了站台,熙洽一直目送列车远去,脸上带笑,挥手不断。
熙洽,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只因他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标准的正蓝旗人。
作为满期遗少,熙洽自小接受的却是现代教育,日本士官学校骑兵科毕业,与日军第2师团司令多门二郎是师生关系,曾任东北讲武堂教育长。
顺着往上推二百多年,熙洽的祖宗莫尔哈齐是大名鼎鼎的努尔哈赤的亲兄弟,所以熙洽在内心深处,总是念念不忘恢复大清祖业,对效力国民政府,却未必心甘情愿。
最近日本人闹得厉害,熙洽已和自己的老师多门二郎取得了联系,想借着日本人一臂之力重新寻回大清的荣光。
“宁赠友邦,不予家奴。”和日本人合作,熙洽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