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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家时, 程鸢兰一段片子还没有剪完。拍了一天，拍了太多东西, 想删掉些，又觉得每一幕都舍不得删。
她纠结着下了飞船，正赶上今天传送开始。
程竹环抱着胸站在山脚下仰头看着, 脚边蹲着只大乌龟绕着他转圈圈，而他岿然不动, 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像是对待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样。
他知道这个传送是程鸢兰好容易求来的，因此对待起来也非常认真。
白蛇窜了过来, 嘴里还咬着一只老鼠。老鼠体型比它大太多了，它的嘴几乎长到了极限。
程竹弯腰将老鼠拎了起来, 这只还是活的。
动物们干活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天将黑就赶紧回来，晚上还要上课做作业吃饭。是的，现在它们也需要做作业了，程竹每天都会检查，做不完就要面临补课这种可怕的行为。
程鸢兰不在, 程竹就当起了一家之主，等着今天的传送，没想到俩人及时赶回来了。
刚下飞船迎接自己的就是一只大老鼠, 程竹摇着老鼠尾巴递到她面前。
“白蛇抓住的。”
“从哪抓的？”程鸢兰问。
白蛇晃了晃尾巴，程竹就伸手朝不远处指了指。
程鸢兰脸色微变，这些老鼠竟然已经蔓延到这边来了, 繁殖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白蛇顺着程鸢兰的腿爬了上来。在它的脑袋上挠了挠程鸢兰夸奖了两句：“干的漂亮！”
这些老鼠长得实在是太丑陋了，程鸢兰嫌弃地将它交给了白银：“它先留着，等传送结束再看看怎么处理。”
白银点点头，转身去找笼子。
说话间，传送已经开始了。
众人早已对传送时出现的情景习以为常了，哪怕地动山摇，也只是跟着摇晃一下，就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
最近传送失败的几率在增加，不过好在今天没有失败。
程鸢兰从里面拿出了一包粉末，和一小袋颗种子。
那粉末是白色的，看起来像面粉一样。包装袋上贴心地写了说明书。
“x型号传染性致命病菌，混在水中撒在老鼠经常出没的地方，也可给老鼠喂食后放生，以便进行交叉传染。”
灭鼠原理跟灭蚊蝇的有些相似，这样一来就好办多了，先前在网上搜索的时候没有见到类似的，她还以为得使用原始办法灭鼠。
再看看旁边的小袋子，上面同样写了说明。
“勾草，全株有毒，根茎剧毒，可做灭鼠药。”
程鸢兰眼前一亮，心中不由有些感动，她只是提了一句，对方就贴心地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实在是费心了。
勾草种子就比芝麻大上一些，这一小包足有一百颗左右，能种植一大片了。
没有像对待别的植物种子一样随意种下，她特地先到星网上搜索了一下种植条件，勾草的种植方法很奇特，整完地面后，先撒上大量的辛磷溶液再种植。
程鸢兰忍不住多看了两遍这个条件，又看了看地面，没有探查工具，她也不确定这地上到底是不是含有这种元素。
“先种下试试。”
一场风暴过后，院子和附近原本就非常茂密的莲子草更是疯长到几乎没法下脚的地方，哪怕这块地方灌上来的全是海水也一样，海水反而还助长了它们的生长。这附近的莲子草竟然长得比别处还要更加茂盛。
花朵大片大片的盛开，看起来浪漫极了。
为了不影响走路，这两天程竹已经带着动物们割掉了一些，连着根一起，割掉的全都摆放在了沙滩上，海浪退潮后，露出来的沙滩上是大量的垃圾。
动物们特地放下别处的清理工作，到海滩上清了一整天。
海鲸经过两天休养，已经好多了，身上没有用药的地方也在好转。程竹每天都下水给它捕捞食物。现在它已经能在浅海游一段时间了。
这次没有海鲸护着，这附近的海岸也堆满了垃圾，程鸢兰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上次那场暴雨后别的海岸全是垃圾，只有这个地方堆得都是鱼，那全是海鲸趁机赶过来的。
但这次它受伤没法动弹，也没有发给他们驱赶食物过来了。
切断根扔到沙滩上的莲子草经过一夜放置后，根慢慢地扎进了泥沙中，等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所有莲子草又都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根已经深深扎进了地下。甚至开始向海中蔓延过去。
因为莲子草根系发达又密集，程鸢兰为了种勾草种子，又毫不怜惜地拔掉了一大片。
生长太多也是个问题，清理起来相当麻烦，不能随意堆放在哪里，它们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不管在什么环境都能活下来。
埋种子时，程鸢兰又很明显地在地上发现了熟悉的坑洞，白蛇伸了伸信子，一头扎进了洞里。
程鸢兰好奇地蹲在坑边听了一会，没多久，就听到下面传来吱吱吱的叫声。
白蛇很快爬了上来，口中咬着一只老鼠。
这是只小鼠，虽然是小鼠，体型却足有前世的成年鼠一样大。白蛇晃了晃尾巴，将小鼠放在程鸢兰手中。
“你可真是太棒了。”程鸢兰心情大好地又夸赞了两句。
白银端了盆水过来，另外一只老鼠也被他拎了出来。药被倒进了水中，程鸢兰嫌弃地捏着两只老鼠的嘴巴将药给灌了进去。
也不知道多久会起效。
想了想，她伸手将两只老鼠的尾巴尖给切断了一些，在它们尖叫的时候，直接将它们扔回了洞里。
不过瞬间老鼠就不见了踪影。
程鸢兰把断掉的两根尾巴一同踢了进去，又将这个洞口封好，然后让白银抽空带着动物们将这附近的老鼠洞找出来，把药水撒进去。
“注意别沾到自己手上了，你穿上护甲，小心一点。”她叮嘱道。
白银端着盆点点头，视线却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程鸢兰有些不自在地挥挥手想让他快走，白银却突然凑了过来，脑袋挨着极近。
程鸢兰瞬间就想把人推开，但是他手上还端着贵重的不得了的药水，她生生止住了动作。然后额头上就被蹭了一下。
白银用自己的额头在她脑门上蹭了一下，没有亲，只是这么亲昵地触碰了一下。就在一堆动物们和程竹的目光中，施施然地走了。
走了。
程鸢兰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的背影。
要说亲近，白银也没有表现出太亲近的举动，可是蹭额头这种操作，她真是第一次见。
揉了揉被蹭到的地方，白银的额头不烫，凉凉的，但她却觉得自己的额头滚烫。
那边程竹快步跟上了白银的脚步，仰着头似乎在跟他说些身边，白银低着头回应，但是两人都没有发出声音，她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就见到程竹的手握成拳头挥了挥又松开，最后跳到了白银背上。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坐到桌边打开星网。
视频还没有剪辑完，还有答应要给凯奥希陛下提供怀特博士与k组织的事情也没做。
等白银带着动物们回来时，她还在桌边忙碌。
视频刚剪完，配上了一首很温暖的bgm，时长只有二十分钟。她顺手打开投影，将这段视频投到空中。
像是忘记先前发生的事情，她对白银道：“你看看剪辑的怎么样，吸引人么？”
白银顺势坐在了她身边。
程竹本来想带着动物们去上课，也被吸引了目光坐了过来。
镜头上来就是整个垃圾星的俯视，能看得出来，这一幕是从天气网上扒下来的，接着画面拉近，能看到地面上随处可见堆积成山的垃圾，一个毫无生气又荒凉的世界展现在眼前。
画面转动，苍蝇蚊子在海边啃食着鱼尸，老鼠从洞中钻出来，扒开垃圾露出下面的土地，颜色古怪的泥土，泥土下蠕动着变异的蚯蚓们，还有海中丑陋畸形的海洋生物。
这些画面都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
但是她亲身经历过的见过的画面，都会生成这样的视频存在芯片中或是身体中，这是属于这个机器人过去的记忆和数据，也可以随时调出来重新查看。
画面很快从这些变异动物上转开，不停地向前推进，路过了各种各样的垃圾山，终于见到了一片绿色和一圈建筑，那是一座建在这种地方的一个小小城市，城里破破烂烂的，房屋倒塌了小半。墙门一块牌子上刻着几个大字，兰尔丘城。
城内的街道上有几个人朝城外走着，然后就是程鸢兰今天经历的收稻子的那一幕。
她没有把小金拍进去，凡是小金出现的镜头全都给删减掉了。这种时候，小金不适合出现。
变异稻子，同样变异的人类，这画面即和谐又让人觉得揪心。
画面最后从孩子吃新米时的笑脸上挪开，转到了墓地上，连成一片的墓地，压抑不住的哭声。
是参加葬礼那天的画面。
没有配音，只打了字幕，字幕简单说明了一下垃圾星的情况，和意外落入这里却没有被发现的人类百年后的现状。他们想要离开这里，回到正常世界。
说起来信息很多，其实并不长，放完后音乐结束，画面消失。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程竹才靠近了程鸢兰，双手抱着她的腰脑袋埋进她怀里，许久都没有抬起头。
程鸢兰揉了揉他的脑袋。
“剪得怎么样？”
白银学着她平时的样子给了她一个大拇指。
猴子啪啪啪鼓起了掌，雪狐站在乌龟背上，用爪爪敲它的壳也给予了肯定，被乌龟探头咬住了它的大尾巴。
程鸢兰笑了笑，将视频发给了琼一份。另外两份分别发给了拉曼将军和凯奥希陛下，怎么说她现在也是加了陛下私人小号的人了。
发过去之后两人一时间都没有给与回复，倒是琼先表示了感谢。
“没想到是这样的效果，谢谢。”
“别客气，你没觉得冒犯就行了。”
又过了约莫半小时，拉曼将军才和陛下同时回了消息，先前只是听程鸢兰说垃圾星上的情况不好，但是外人没有亲眼见过，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不好法，现在看到这份视频，全都沉默了许久。
在几大主星全都做到零垃圾零污染的时候，垃圾星上的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莱茵帝国对垃圾污染问题在战后一直很重视，垃圾分类做的非常妥帖，政府扶持了不少组织研究垃圾回收再利用，还有加速垃圾降解的溶液。
凯奥希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了，但做的再好，整整三颗垃圾星一直摆在星系边缘，提醒着他们当初做下的错误决定。
他跟拉曼将军商量了之后，找来了自己的运营团队，将这份视频发布了出去。
这份视频还不能够说清楚兰尔丘城这百年来的变化，现在是希望她能继续拍摄，程鸢兰连忙将之前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这里有个直播器，让他们开直播怎么样。更真实也更有可信度。现在的城主叫琼，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
凯奥希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是不能随便开。我要先跟他聊聊。”
程鸢兰点头：“没问题，我这就将他的通讯连进来。”
还没太搞清楚状况的琼接到通讯后就被拉进了视频来，他茫然地看着凯奥希陛下片刻，很快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能登陆星网后，他就看了很多关于莱茵帝国的时政消息，自然也知道当今陛下是谁。
只慌乱了片刻，他就神色如常地弯了弯腰：“陛下好，我叫琼，来自兰尔丘城。”
他没有学过什么礼仪，但是此时却也不失礼，态度落落大方。
接下去没有自己多少事了，程鸢兰自觉地关掉了通讯没有偷听。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近一个小时左右，她收到了消息，可以进行直播，并让她将跟怀特博士相关的消息尽快整理过去。
程鸢兰坐在桌前一直到了后半夜，博士的事有一部分是从奎克那里知道的，另外一部分，则是从黑色机器人身上，还有金色机器人。这两个机器人身体存储了不少先前的资料，有从来到博士身边到现在的。
她又去仓库将那个已经换下来的金色机器人给搬了出来，从前去地下时还带出来一些机器芯片，这一晚上她就不停地观看这些留存下来的视频然后开始整理。
白银坐在一旁给她打下手，他能模糊想起来一些东西，中间给她做着补充。他们手中还有博士藏起来的一箱没使用的实验标本。
两人一起速度快了很多，到天将将亮的时候，她终于整理了一份完整的事情经过。从博士被k组织帮助来到这里，到博士死亡后奎克到来。
这份资料整理出来，白银程竹还有动物们的身份也全都曝光。她没有将动物们的特异之处写出来，只希望它们能避免再次进入实验室的命运。
到这会白银也累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程鸢兰看着他的侧脸发了一会呆，这才
将资料传了过去。
今天要接着去兰尔丘城，没有叫醒白银，她轻手轻脚地进屋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天慢慢冷了下来，她一直没感觉，但夜间温度已经快要低到零度了，这种天气白银也只是穿了单件长袖长裤，护甲他一早就脱了下来。
这衣服是她这一个月间重新做的，用的料子都是真皮。柔软性很好，但并不太保暖。
轻轻触了一下他的额头，有一点热。
犹豫片刻，她直接将人给抱了起来，没想到白银竟然没醒，依旧闭着眼睛缩在她怀里。他明显黑了不少的脸上出现两片红晕，看着是发烧了。
白银的身体一向很强壮，恢复能力非常好，受到再重的伤都能很快恢复过来。但仔细算，他受伤生病的次数比程竹要高多了，程竹也就最初遇到的时候大病了一次，后来保护的好没怎么受过伤。
倒是白银一直不要命地冲在最前面。
毕竟被当作实验体那么久，那时候身体一直处于极度虚弱状态，长久下来对身体的损伤非常大，何况他还是无法长寿的基因战士。
现在这情况是不是说明，他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了？
程鸢兰直接飞到顶层露台，穿过客厅拉开门将他放在了床上。
程竹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从小床上爬了起来。
他现在的身高已经超过这个婴儿床的大小了，但他习惯睡在这，宁愿蜷缩着睡也不愿意到大床上来。
见她将白银放在床上，而白银一动不动。程竹忍不住凑了过来问道：“兰，怎么了？”
“受凉发烧了。”程鸢兰拉过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白银的额头比刚刚还烫一点，甚至出了点汗。
她赶紧去翻医药箱。因为外伤药的普及，药效太好，几乎很少有人会出现伤口感染发热的情况，也很少人会有感冒发烧的症状，所以药箱里自然不可能配备这种东西。
程鸢兰只好指挥着程竹去打水，这大清早的，水比冰过的还要凉。
她取了点水给白银喂下，又脱了衣服将他的胸背脚心全都擦了一遍降温。
白银这时候终于醒了，他睁开眼睛想要起来，但是脑袋又晕又疼，无奈又倒了回去。
程鸢兰将毛巾按在他脑门上：“别乱动。”
动物们似乎是感应到了，全都跳了上来，大的那几只进不来，就伸着脑袋到床边关切地看着。恐龙的脑袋整个堵在窗边看向里面。
白银还用口型胡乱地说着：“没事，我很快就好了。”
程鸢兰看了他两眼，第二条毛巾拧干直接捂在了他嘴上不让他说话。
她一方面疑心白银是因为进入衰弱期才会生病，另一方面又害怕他是受到了环境影响才生病。
到目前为止，距离程竹第一次离开实验室已经有好几个月了，白银也同样，最初他们还吃了不少受到污染的鱼喝了水，特别是程竹，生老鼠蟑螂都直接下嘴。
哪怕现在全都换成了营养液，但是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肯定还是会受到影响。
留在这里越久，患病的可能性就越大。
想到此，程鸢兰的心中就更坚定了起来，一定要让他们尽早离开。
回身又摸了摸白银的脑袋，给他换了条毛巾。
“咳咳。”白银无声地咳嗽了一阵，脸颊的红色更明显了一些。摸一下额头，已经快要逼近四十度了，温度升的很快。
现在才是早上，就算要等传送送来药品，也还要等上一整天。
掀开被子又给他仔细擦了一遍身上，让程竹拿两瓶营养液过来。
白银睁开眼全都喝了下去。
但是温度依旧没有下降，身上还越来越烫了。
他眼神迷蒙地看着坐在身边的人笑了笑，手指着她的脑袋道：“在发光。”
程鸢兰平日都将颜色换成了黑色，就算眼花也不可能发光。
她又伸手探了一下，这一会工夫就四十度了。
有些焦急地转了两圈，白银还迷迷糊糊地叨咕着什么烤蟑螂很好吃，想再听一次摇篮曲。
但这时候程鸢兰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口型，自然也没有看到他说了些什么。
一旁的程竹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小眉头皱起来，抱起盆去换了盆水，跪坐在床头给他换了条毛巾。
长毛猫跳上床，盘成一团窝在白银颈窝里，像是要给他取暖一般。
医药箱里现在只剩了两瓶内服的药，具体治疗什么的程鸢兰也并不清楚，她握着那个小瓶子看了好一会，瓶子不大，就两指宽而已，里面装着褐色的液体。
调动身体的记忆想了一会也没有头绪，她上星网看了看，发现医药箱一般配置除了外伤药就是一瓶万用口服药，基本的上吐下泻肠胃不舒服都有用，还能解毒，如果肠胃出血也能配合外用药喝下去。
想了两秒果断将一瓶药都倒进了白银口中。
他已经不念叨了，手指有些无力地拉住程鸢兰的胳膊，乖乖将那一瓶药喝了下去，喝完就很快睡着了。
程鸢兰觉得有些疲惫地坐在床头，目光怔怔地看向虚空中。
然后她给拉曼将军发了条消息。
“基因战士的寿命都很短，那他们在后期，我是说，去世前，会有什么明显症状出现吗？”
拉曼将军回复的很快：“会慢慢虚弱，生病，身体机能下降，器官衰败。长则半年，少则两个月就会迅速死亡。”
程鸢兰心里顿时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