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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悦得知琼花果然找上门了,眼中掠过一丝隐隐的笑意。他问李冶白:“她被侍卫拿下了?怎么没听到动静?”
李冶白的嘴角抽了抽,一脸牙疼的表情。他低着头回答:“郡王爷,琼花并不是潜进来的。她大摇大摆找上门,口口声声自己是郡王爷的客人,这会儿正在大门口。”
“我的客人?”沈舒悦笑了起来,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下巴,“既然是我的客人,你去告诉她,拿我的帖子才能进门。”
“啊?”李冶白嘴巴微张,“郡王爷,她会不会一言不合,把奴婢……”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会的,他不敢伤了你。”沈舒悦冲他挥挥手。
李冶白满心疑惑,转身走了几步,又被沈舒悦叫住了。
沈舒悦吩咐他:“你尽量拖延一些时间,我在湖心亭等着。”
李冶白忍不住劝说:“郡王爷,更深露重,您又累了一天……”
“没事的。”沈舒悦叫来下人服侍他换衣服。
郡王府的大门口,琼花一身月白色的士子服,更显得明眸皓齿。她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手上戴着护腕,脚下穿着布靴。屋檐下,她孑然独立,一手拎着硕大的酒壶,一手撩拨发丝,乍一看显得不伦不类,仔细打量却又透出别样的不羁。
苍穹如墨,一弯残月把屋檐的影子倒映在地上。琼花站在阴影下,看似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实则正在仔细打量郡王府的院落。寂寥的夜色中,灯笼稀稀拉拉挂在回廊上,所有的屋子一片漆黑。除了屋檐下的繁花,仅有的几名侍卫正戒备地盯着她。
不过,琼花注意到,回廊的转角,二门旁边的亭子间都有暗哨,隐约还能听到侍卫巡逻的脚步声。如果她敢轻举妄动,一定会被他们生擒。她撇撇嘴,又朝侍卫挑了挑眉,讥诮地说:“这就是郡王府的待客之道?”
侍卫面无表情,并不搭理她。
琼花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立马被侍卫挡住了去路。她只能作罢。
不多会儿,李冶白急匆匆跑过来,尖声说:“琼花姑娘,既然你自称郡王爷的客人,请你拿出郡王爷的名帖。”
琼花不屑地嗤笑。
李冶白吓得后退半步,紧张地注视她,仿佛受惊的小动物。
琼花哈哈大笑,不客气地讥讽他:“果然不是男人,没种!”
“你——”李冶白气得涨红了脸,口不择言,“你不过是郡王爷的手下败将、阶下囚!”
“你说阶下囚?”琼花得意地扬起笑脸,“上一次果然是病秧子故意放我走的!”
“你套我的话?!”李冶白越加生气。
琼花甩了甩马尾,仰着下巴说:“你说哪句?‘没种’那句吗?那句不是套你的话,是实话。”
李冶白误以为琼花学他的模样,故意仰着下巴说话。他气得不轻,又被她的话刺到了痛处。试想一下,不到万不得已,哪个男人愿意当太监?他伸出右手,板着脸说:“名帖拿来,否则你不能进去。”
琼花压着声音威胁他:“你为什么觉得,你能拦住我?”
李冶白下意识往后退,随即发现自己竟然露出了怯意。他恼羞成怒,大声呵斥:“妖女,这里是郡王府,你敢乱来,小心被乱箭射死!”
“我倒要看看,谁敢射我!”琼花勾起嘴角,往前跨出一大步。
侍卫试图挡住她的去路,她一拳挥过去,那人“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电光石火间,其他人齐齐拔出佩刀,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琼花看得分明,暗哨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上一次她派人放火试探郡王府的应急反应,那时候她就知道,郡王府不止是侍卫,就连下人全都训练有素。想到这,琼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挑衅似的斜睨李冶白。
李冶白气得浑身颤抖,却因为沈舒悦正在湖心亭等待琼花,只能示意所有的侍卫往后退,不要轻举妄动。炙人的静默中,李冶白沉着脸说:“琼花姑娘,郡王府又不是菜市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是吗?”琼花一脸恶作剧的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眸满是笑意,眼睛直勾勾盯着李冶白,向前迈出一大步。
李冶白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即发现琼花又得逞了。他怒喝:“妖女,你到底想怎么样?!”
琼花有恃无恐地说:“你的主子舍不得杀我,你,有胆子拦我吗?”
李冶白反驳:“郡王爷只是暂时留下你的小命!”
“是这样吗!”琼花向前走了两步,逼得李冶白不得不后退,“你在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她笑得越加欢畅,脸上满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李冶白停下脚步,仰着下巴斜睨她。可惜,他的目光刚触及她的眼神,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
琼花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说道:“我找病秧子喝酒,我已经写信通知他了,也算尽到了礼数。”说话间,她一连上前三步,逼得李冶白节节后退。
李冶白侧着身体往后退,越想越气恼,却又无计可施。
琼花一边走一边说:“我很可怕吗?病秧子应该告诉过你,我不会伤害你,不是吗?”
李冶白微微一怔。沈舒悦确实说过这句话。
琼花暗暗观察他的神色,低声嘀咕:“我想,他一定以为我会劫持你。”她轻轻摇头,“他是高高在上的郡王爷,拿你当作诱饵再平常不过,可是盗亦有道,你不会武功,我怎么会劫持你呢?!我很有原则的。”
“妖女,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李冶白生气地瞪她,“我的命是郡王爷的……”
“你想说,危急时刻,你会毫不犹豫替病秧子挡刀?”她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同情,“你愿意为他送死,与他暗中利用你,能一样吗?”
李冶白大叫:“妖女,你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但是我绝不会受你挑拨!”
“是吗?”琼花笑了笑。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像大江的堤岸,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她就不信,沈舒悦身边的人,每一个都绝对忠心于他。
她步步紧逼,与李冶白先后走入二门。
花园的湖心亭旁边,沈舒悦临水而立,远远看着琼花与李冶白慢慢朝这边挪动。他刚刚换了一件天青色的锦袍,还在腰间挂了一块玉佩。虽然天青色让他看起来不至于太瘦弱,但这个颜色似乎太过华丽。他懊恼地皱了皱眉头。
夜色浓重,廊下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火光倒映在水面,泛起层层叠叠的水波,在碧绿的荷叶间与月影相映成趣,隐约可以看到鱼儿在水下摆尾。
沈舒悦第一次发现,花园的景致竟然如此活泼,他的心情好像也随之变得轻快了。
一水之隔,琼花看到沈舒悦负手而站,衣袂飘飘,不屑地撇撇嘴,对着李冶白说:“你家主子正在等我,你要不要告诉附近的侍卫,如果不小心误伤了我,病秧子可会不高兴哦!”
“什么?”李冶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琼花轻轻一笑,转身踩上栏杆,朝湖心亭飞去。水波粼粼的湖面上,她的脚尖掠过荷叶,踏过假山,身体如同轻盈的燕子在水面起伏。眨眼间,她注意到,就在她纵身飞起的瞬间,不下三支铁箭同时对准她的心口。她的双脚尚未触及地面,蓝衫已经守在沈舒悦身边。
“蓝衫,好久不见,今天是你当班呀!”琼花熟稔地与他打招呼。
沈舒悦冲蓝衫挥挥手。蓝衫低头行礼,无声无息地退出凉亭。
琼花对着他的背影高声说:“蓝衫,你终于可以自由地呼吸新鲜空气了,你应该谢谢我。”
蓝衫脚步略顿,随即消失在了夜色中。
沈舒悦光明正大地打量琼花,心中暗忖:白天的时候,她给我送了那封信,此刻心里一定很得意吧?他低声说:“琼花姑娘这么说,那我代替他们谢谢你吧。不过——”他话锋一转,“上次在旧校场,你刺我一针,第二天你打算用一根手指偿还。那天在雅乐阁,你无缘无故打我一巴掌,今天打算如何偿还?”
琼花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假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你心眼小,一定会和我翻旧账,所以我带了一壶好酒过来。明月当空,我敬你一杯,就当是赔罪?”说着说着,琼花不由自主勾起嘴角。几个时辰前,当沈舒悦看到她的书信,一定气得跳脚吧?
沈舒悦跟着笑了起来。他这才发现,琼花果然有恃无恐,是他太仁慈了吗?
另一厢,李冶白急匆匆从九曲桥跑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二话不说挡在沈舒悦身前,戒备地盯着琼花。
沈舒悦吩咐他:“去拿两个酒杯过来。”
李冶白忍不住劝说:“郡王爷,御医交代过,您不能饮酒。”
“都怪我不好,忘了鼎鼎大名的悦兮公子是一个病秧子。”琼花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轻蔑之意,对着李冶白说,“去给你家主子拿一壶白开水吧,以茶代酒也是一样。”
“妖女,你不要太过分了。”李冶白的眼睛快要喷出火了。世上只有这个妖女,竟敢一口一句“病秧子”。
“去拿杯子吧。”沈舒悦依旧风轻云淡,笑着提醒李冶白,“面对琼花姑娘,谁先生气,谁就输了。”他在石凳上坐下,对着琼花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琼花大大咧咧坐下,把酒壶搁在石桌上。
两人一时无话,李冶白远去的脚步声变得格外清晰。静默中,沈舒悦忍不住打量琼花。她未施粉黛,脸颊透着健康的粉红色,想来她肩膀的伤已经没有大碍。
琼花转头看他,挑了挑眉。沈舒悦赶忙移开视线,轻咳一声强装镇定,自顾自说道:“据我所知,府里侍卫的排班每天都会轮换,巡逻的时间并不固定。”
“你对我说这个干什么?”琼花脸上笑眯眯的,心里暗骂了一句“混蛋”。
沈舒悦无情地揭穿她:“你必须拿回发簪,又不愿意哀求我,于是打算借机打探府里的情况,方便日后当一回梁上君子。我猜得对不对?”
“不要自以为是!”琼花笑容不改,心里却恨得牙痒痒。这的确是她的计划。
沈舒悦按捺眼中的笑意,一边用食指在石桌上书写,一边说:“早前你给我的书信,正确的书写方式是这样。”
琼花顿时恼羞成怒。沈舒悦在她那句话前面加了一个代表数字“四”的符号。他明白在嘲笑她,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沈舒悦低声说:“你得到的,仅仅是第四本花册而已。”
琼花脱口而出:“那又怎么样!蟠螭司所谓的密报,不过是骗小孩的玩意儿。”
“我还没有说完。”沈舒悦笑了笑,“那是去年就已经弃用的四号花册。”
琼花怒视他。
沈舒悦点头赞叹:“你单靠观察,就能分辨‘野码’与‘苏州码子’的区别,已经很不容易了。”
琼花怒目圆睁。沈舒悦的态度根本就是在羞辱她!她忍着怒气说:“你说弃用,就一定是弃用的吗?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面子,故意骗我。”
沈舒悦点头回道:“花册都是由督主指定,当然我说弃用就弃用。”
琼花双手握拳,紧抿嘴唇。
沈舒悦看到她像炸毛的小猫,恨不得扑上来咬他一口,他的心情越加明亮。他信口胡诌:“你得到了去年的四号花册,让我猜一猜,去年你应该在宜安……宜安的话,原来罗刹门接了保育堂的生意,再让我猜一猜……”
琼花猛地站起身。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支铁箭朝琼花射过来,蓝衫也从暗处一跃而出。
琼花敏捷地一个后空翻,铁箭射入了湖水,在水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沈舒悦冲蓝衫挥挥手。蟠螭司的花册都是随机派发,情报书写人也是随机使用。为了防止泄密,在情报传递过程中,细作甚至会利用不同的花册进行转译。
刚才,他故意那么说,只是想确认,一年前的宜安,是不是罗刹门救下了那些被遗弃的女婴。看琼花的反应,宜安的女婴案应该是她所为,这就是说,天门的消息正确无误,无论是琼花还是血蒾,她接手的案子,最终的目的都是救人。
他看着琼花,问道:“你深夜来找我,难道是为了试一试侍卫的箭法?”
“当然不是。”琼花忍着怒意,半真半假地说,“你是悦兮公子,风华绝代,我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你想得紧,于是就来找你了。”她夸张地叹一口气,“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的侍卫竟然放冷箭射我,太让我伤心了。”
“我上次就说过,想要诱惑我,拿出你的真心。”沈舒悦似笑非笑注视她,“你连胭脂都没有抹,又是一身男装,我可不是建昌伯世子。”
“悦兮公子这么说,是吃醋了吗?”琼花坐回石凳上,伸出右手想要覆盖沈舒悦的手背,却只是用指尖在他的手背画圈圈。
沈舒悦抓住那根手指,继而握住她的四指。她的手指如同春葱一般,白皙中透着红润,而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过分苍白的皮肤下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他下意识想要缩手,却被琼花反手抓住了手掌。沈舒悦的心头掠过一抹异样,却又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正色说:“你一定已经想到,在我往返蟠螭司途中,你最容易突袭我,但是我不可能将女人的发簪带在身上。”
“所以呢?”琼花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的确因为这样,没有在街上拦截他,反而选择夜闯郡王府。
沈舒悦顺着她的话说:“你夜探郡王府,又怕我看穿你的心思,早有防范,于是你在白天的时候给我送了那封信,试图激怒我,让我失去理智。”
“郡王爷,您说得都对!”琼花暗暗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地问,“要怎么样,您才愿意将发簪还给我?”
“看你的诚意吧。”沈舒悦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慢慢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偌大一个郡王府,就算你躲过了侍卫,你有信心找到发簪吗?”
“那……”琼花顺势靠近他,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暧昧地说,“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呢?”
沈舒悦的耳根发烫,心口“怦怦”乱跳。她身着男装的确有不一样的俏丽;她未施粉黛,更加凸显了她的青春健康。恍惚中,他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只要抱住她,他就能拥有她,以及她的一切。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的心中疯长,可是理智却不断地提醒他,她是罗刹门的杀手,她的出现只为了拿回她的发簪。
他努力压下心头的异样,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耳边说:“我先数数,你一共骗了我几次……”
“如果没有你的配合,我骗得了你吗?”琼花快要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可是就像他说的,就算她顺利潜入郡王府,她也找不到自己的发簪。
两人手握手侧身而坐,就像窃窃私语的小情人,可是他们都想马上退开,用力挥去空气中的尴尬气氛,却又不愿意向对方示弱。
沈舒悦轻慢地说:“你刚才的身姿不错,身手矫捷、体态婀娜。就像你说的,我身体弱,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见识剑舞。不如你先在荷叶上跳一段剑舞,如果我满意了……”
“沈舒悦,你不要太过分了!”琼花拍案而起,“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她怒视沈舒悦,仿佛下一刻就会掐住他的脖子。
李冶白好不容易找出一套酒杯,正在往回走,远远就看到这景象,吓得脸都白了。他一边奔跑,一边尖叫:“蓝衫,保护郡王爷!”
他尖细的嗓音惊醒了琼花。琼花回过神,一字一顿说:“沈舒悦,我不是任由你们玩弄的舞伶。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沈舒悦抬头看她,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他笑问:“不是请我喝酒吗?”
“对,喝酒。”琼花回过头,脸上已经不见怒容,她吩咐李冶白,“倒酒。”
李冶白不情不愿地倒了一杯酒推给琼花,却没有替沈舒悦斟酒。
“怎么,怕我下毒?”琼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满意了吧?!”
沈舒悦催促李冶白:“倒酒吧。”
李冶白暗暗揣测主子的心意,不得不满上杯子。
当清冽的液体缓缓注入白瓷杯盏,空气中弥散出淡淡的清香。沈舒悦滴酒不沾,却也知道这是一壶好酒。他拿起酒杯闻了闻,浅尝一口,烈酒的辛辣在他的口腔中蔓延,细细品味又有一股独特的甘甜。
“别这么矫揉造作!”琼花拿起酒杯碰了碰沈舒悦的杯子,再次一饮而尽。
沈舒悦想也没想,执杯仰起头。当略带凉意的液体滑过他的喉咙,一股呛鼻的酒香直冲脑门。他剧烈地咳嗽,脸颊涨得通红。
李冶白赶忙为他顺气,又忙不迭吩咐下人倒水。
琼花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沈舒悦羞赧成怒,偏又无法发作,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转眼间,下人送来了温水。
沈舒悦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低声控诉:“你是故意的。”
琼花故作无辜,不甚真诚地解释:“这是我平时喝惯的美酒,我又不知道堂堂悦兮公子竟然不能喝酒。”她挑衅一般,自斟自饮一杯,夸张地露出陶醉的表情。
沈舒悦不怒反笑,说道:“就算你把我灌醉,你也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看来,我们又一次陷入了僵局。”琼花耸耸肩,故意坐到沈舒悦身旁,侧着头问他,“我很好奇,你张榜通缉我的师弟,是为了逼我现身?”
“不是。”沈舒悦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回答,“我很想知道,既然你对罗刹门忠贞不贰,是否愿意与它同生共死。”
琼花追问:“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是啊,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沈舒悦喟叹,“你就当我纯粹只是好奇,毕竟如果你不能为蟠螭司所用,我只能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的。”琼花胸有成竹,“在我向你屈服之前,你舍不得杀我。你太骄傲,太自以为是了。”
沈舒悦压着声音诘问:“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你会吗?刚才那支铁箭,根本没有瞄准我的要害,只是想吓退我罢了。”琼花站起身,走到凉亭的台阶上,像天真无邪的少女一般踮起脚尖原地旋转,仰着头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马上就会被郡王府的侍卫射成马蜂窝。这辈子,我绝不会背叛罗刹门,你要不要现在就杀了我?”
沈舒悦悄然握紧拳头。琼花在挑衅他,她试图激怒他。她扬扬得意,就是笃定他一定不会杀了她。
沈舒悦只要抬一抬手,甚至不需要说话,她立马血溅当场。可是杀了她,他一点都不会高兴。她说得没错,在她屈服之前,他不会杀她,可是他不容许她挑衅他。
兴许是酒精的作用,沈舒悦面对琼花桀骜的笑脸,心口一阵阵发胀,脸颊的热气不断往外冒。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琼花,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这么期盼死在我手上?”
琼花不喜欢他俯视自己的眼神。她站上台阶,终究还是比他矮了一截,只能高高抬起下巴,认真地回答:“如果可以活着,谁愿意死呢!我可以用我的一切,换取苟活于世的机会,但是我绝对不会背叛罗刹门。这是我的底线。”
沈舒悦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影响,让他产生了错觉,他竟然觉得她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熠熠生辉。换一个角度,如果她就这样屈服了,她最多就是从罗刹门的杀人工具变成蟠螭司的杀人工具,那么整件事还有什么趣味呢?说不定他转头就把她忘了。沈舒悦的心思千回百转间,烈酒的香气在两人之间流转,他一阵头晕目眩,就像是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琼花没有反抗,顺势靠近他。确切地说,她终于有机会靠近他了。
沈舒悦眯了眯眼睛,惊觉自己可能落入了她的圈套,可是春末的衣裳十分单薄,他几乎已经感受到她的体温以及少女独有的气息。
迷离的夜色中,若有似无的香甜气味就像是恶魔的诱惑,他张开手掌想要拥抱她,残存的理智却让他的手掌僵在了半空中,不敢贴近她。
琼花嫣然一笑,又烦恼地皱起眉头,低声叹息:“你既不想杀我,又不愿意放过我,让我很为难呢!”
沈舒悦的耳根已经红透了,胸口仿佛有一个轻盈的羽毛,正不断地撩拨他的心弦。他一下子抱紧她,掌心紧贴她的纤腰,任由手掌的温度与她的体温交融。
琼花没料到他竟然这么粗鲁,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又马上遏制住了这个念头。不过眨眼的工夫,她的眼中再没有丝毫笑意。
沈舒悦看到她的眼神,瞬间清醒过来,却又不愿意就这样松手。
琼花从护腕中拔出匕首,刀尖抵住沈舒悦的侧腰,在他耳边威胁:“舒郡王,如果我一刀扎进去,你觉得蓝衫来得及救你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