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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长官!”
伊森和劳拉一个没注意,就看到安德烈往发生爆炸的洞穴口那边跑去,闯入了那一片还在散发着的滚滚浓烟之中。
周围都是到处飞扬的尘土,人的视线可见范围不超过两米,只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烟尘之中断断续续地响起。
救援队打算等到爆炸的势头平息后再开始搜救,安德烈已经等不及去找人了,他冲了进去,高喊着沈酒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那里到处掩埋着死去的尸体和被活埋的人。
安德烈把能看见的所有人都问了一遍,把他们从废土中徒手挖出来,一个接一个地质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她进去找你们的同伴了?”
“你有没有看见她?”
“她是个黑头发的女人,穿着白色的衬衫……”安德烈说到此处,声音瞬间哽住。
他强咬牙关,牙齿因恐惧和痛苦直打哆嗦。
她穿着自己的衬衫……沈酒穿着自己的衬衫,葬身在了这片废土之中……这个念头侵袭进安德烈的大脑中,如同一把斧子劈开了他的所有神经。
“不……”安德烈低嚎了声,双膝跪在黄土里。
他上半身痛苦地蜷曲,深深地支下头,挺拔的脊椎骨仿佛从中间断裂了一样,他双手捂住了脸,干净的泪水掺杂着黄土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从身体里漫出来的悲恸犹如高密度的死水,压迫着安德烈的胸膛,从他的喉咙里挤压出一句又一句太迟的“我爱你”。
这是安德烈生平第一次爱一个人。
他无比确信,他对沈酒是爱,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他会为想念她辗转难眠,为她的安危而焦急担忧,为她不近人情的性格而感到恼怒生气,为她和其他人产生一丝亲密而吃醋嫉妒……
他愿意信任她,把自己的生命交付到她手里。
他甚至鼓起勇气告诉了自己的母亲,自己有心上人了,他爱那个姑娘,虽然这是一段难以启齿的爱慕,可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耗尽一生只对她感情忠贞。
安德烈记得在离开庄园的家前,母亲对他叮嘱的话——“有机会的话,把那个姑娘带回家来给我看看。”
母亲,很抱歉,我要失信了……
安德烈浑身冰冷起来,瑟瑟发抖地支撑起身体,让自己缓缓站起来,挺直了军人永不屈服的腰背。
他悲伤而痛苦的脸上又写满了坚毅,额前落下来的凌乱金发遮挡住了他的一只眼睛,浅松石绿色的瞳孔在泪水的浸润之下,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抱歉,把你的衣服弄坏了。”
他刚往前面的浓烟中走了一步,背后传来了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
沈酒挥开眼前飞扬的尘土,五官皱起,眼睛里被吹进了沙子,有些睁不开,安德烈抱住她的身影太急了,让她没有时间躲开。
她被他抱了个正着。
他的两条坚实的手臂如同酷刑的铁钳一般把她牢牢圈住,男人在颤抖中的身体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不安传递给了她。
她感受到了安德烈下颌的线条因紧紧咬牙而贴在自己的脸颊边,带动着她的脸部肌肉也在微微抽动,一滴滴湿润的液体滴落在了她的耳边,顺着脖颈线流淌进她的胸口, “安德烈,你哭了吗?”
“我快死了。”安德烈说话间挤出这几个字,牙齿都在咯咯地响。
沈酒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哪里受伤了?”
安德烈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赌气似的看着她:“这里。”
沈酒睁了睁无辜又惊讶的眼睛,又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状况,面对这种单纯深情的表白,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逃避。
她转身走去:“你最好真的没事。”
安德烈知道她害羞了,也不为难她会说出回应自己的情话,脚步跟上她,担忧的目光在她周身上下检查一遍:“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沈酒在爆炸前逃到了出口,她意识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如果是以前的那个她,身体可能会被炸掉一半,另一半被埋在矿坑里。
安德烈把头探到她面前,眸光中的笑意里带着暧昧的暗示,“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没有。”
如果是那些重复不断的“我爱你”,沈酒听到了。
在周围那些痛苦哀嚎的混杂声音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说我爱你,让人听了肝肠寸断,一声一声,投入了她沉寂的心海里,泛起一圈圈的点点涟漪。
沈酒越过飞扬的尘土,看见了一个白色身影。
“那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538星球上的所有参与人员都会交给联邦进行审判处置。”安德烈说,看着那些幸存下来的矿奴,叹了口气,“有很长的报告要写了。”
沈酒眯起了眼:“李·莫瑞思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接下来,整个帝国将会知晓我还活着,这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安德烈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希望她不必过于忧虑,“在你被绑到这里时,王爵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他说,他会向你们的埃尔伍德君主做出应对。”
爱迪莱德会做出应对?
沈酒从唇瓣之间发出一声干涩的冷笑,他上一次做出应对,是选择“销毁”她,把她身体里对他有价值的胎儿留了下来。
沈酒已经不需要爱迪莱德为自己的生死做出主宰。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东西,他金交给她的那条坠子在掌心里硌得生疼。
滚滚浓烟之中,一堆黄土里露出了白色的衣角,阮宁安从里面吃力地爬出来,全身上下都是尘土,头发上滚落下来不少的泥土。
她的眼镜片碎掉了一片。
支离破碎的视野里,是她二十几年的抱负和努力,全部化为了泡影,疲惫至极的眼里露出苦涩至极的嘲讽笑意。
深岩公司那架装运黑水晶的飞行器也在爆炸中被掩埋了,那一箱箱的黑色矿藏重新回到了它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是什么东西也没留下来。
“约翰森,你说对了,我的确无法成为你……”
阮宁安颓然地坐在地上,任由救援人员把她拉起来,她也不愿意再起来,救援人员只能将她强行拖拽起来。
“你们不要碰我!”阮宁安失了智地抵抗。
救援人员牢牢抓住她,向她宣誓法律:“你在538星球参与非法的人体研究,残害无辜平民,我们要带你回去接受联邦的审判!”
“审判?对我的审判?”
阮宁安一阵狂笑,“我没有错!我在为帝国做出我伟大的贡献,你们应该看看,我成功了,我把约翰森博士最骄傲的战争机器改造升级成了更伟大的物种!“
“约翰森博士,我比你伟大!可是……可是她葬身在了这里……”
阮宁安一边哭,一边笑,整个人已陷入癫狂。
当救援人员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时,她突然浑身一震,破碎的眼镜片后面,两只眼球用力突出,仿佛要跳出眼眶,十分的恐怖骇人。
她看见了从漫天飞扬的黄土中走出来的沈酒……
阮宁安身体瘫软下去,她朝着沈酒走来的方向,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撑地,犹如一位虔诚的信徒,深深地低下了头颅,仿佛在迎接一位星际新神的降临……
沈酒却直接从她面前走过,看也不看她一眼,宛如神明蔑视一只渺小的蝼蚁。
***
爱迪莱德接到安德烈的消息,沈酒十分的安全,他们正在返回埃克斯星球的途中,很快就会抵达。
就此,爱迪莱德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地。
一只黄金葡萄酒杯清脆地砸在了他的脚边。
“王爵,你不想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战争机器会出现深岩公司的研究实验室里?”
一道凉如冰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爱迪莱德修长的眉羽微微抖动了下,盯着滚落到脚边的这只黄金葡萄酒杯,红色的液体弄脏了金银交织色的地毯。
地毯花纹上,代表王族的紫藤叶花纹,犹如被重新上了色。
一种代表不祥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