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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的大燕依旧是寒冷而刺骨的,赤金河在雪水的充融下渐渐上丰满,似乎是上天也被这民族历久以来的痛苦所感化,那干涸的土地也在赤金河的哺乳之下逐渐丰腴了起来,成了一片沃土。
黑川平原,巍峨的赤金城伫立在其上,异族混居,秩序由初期的混乱渐渐井然,终于在百年的演绎下,这积累了万千鲜血的城池也富硕了起来,商贸走卒来往其间,繁华尽逐,各国权贵,豪商富人穿梭在北魁主道之上,鳞次栉比,热闹无穷。
春日已然来临,但与大燕来说依旧沉溺在冬日还未全部褪去的朔风之中,新帝的继位并不能阻挡乱世。大燕建立政权不易,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自刀剑血雨里打下的江上,但这并不能阻挡他们对权力的欲望。甚至于这种欲望就渗透在他们的血液里,一代一代延续而下,商都的繁华平静之下早已是暗涌急湍。
镶金的炉鼎之中,烧着几只通红的墨炭,这是来自卞唐的青峰炭,便是在大燕冰封千里的冻土之上依旧燃烧不灭。
暖洋洋的温度在房内蔓延开来,不知怎的依旧有股凉意在缓慢渗透。
邱楚公手持着一把大关刀,手中的磨铁石有力的从上摩擦而过,老目中深沉的看着掌上的宝刀,这是陪伴他多年的老伙计,而今便是双手拿着却已有些吃不消其重力。
到底是老了啊!
一丝细微的响动在安静的房内响起,邱楚公微微顿首,眼中的黯然之色瞬间消失,一张面上沉着而肃穆。
“情况如何?”这苍老年迈的老人依旧埋头进行着手里的动作,威仪的声音伴随着刀石摩擦的声音在房内慢慢响起。
“商都几方势力明面上未有所动,但暗地都已经做好部署,只等着四门阀其他人出手……”低沉的男声在房内徐徐响起,伴随着烛火乍灭,一张丑陋的脸显现出来。
男子长的极为丑陋,甚至于已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便是看一眼也会让人心生恶意,而这个丑陋的男子却是邱楚公最好的斥候。
邱楚公磨刀的手微沉,继而又道:“渤海王那边可有所动向?”
“渤海王的眼线已到了商都,据报,渤海王正筹备将暗部的旧将召回都城。想来也是瞄准了这次戮南将军不在的机会想要借机进来!”
邱楚公冷哼了一声,道:“怕他的目的也不那么简单,如今朝纲混乱,那个太监老七分明就是个棋子,谁不知道权利都操纵在那个男人的手里!”邱楚公言罢,面上突然一紧,喉间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来。
邱楚公咳了几声,原本渐稳的呼吸又开始紊乱了起来,面上也晕起了几许不健康的潮红。
“楚公,你……”丑陋男子闻声目光复杂的看向眼前这个曾今叱咤风云的老人,人到底拼不过岁月的侵袭,而今四门阀中活着的老一辈已是不多,要么如云家那一位闷头不管事,要么便如宇文家那个到死才开始奢淫起来。
四门阀中,而今只有眼前这一位依稀还看得见当年的影子。
可这样怎样呢,丑陋男子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没事!”邱楚公摆了摆手,只是一瞬间这老人身上有恢复了那犹如泰山般不倒的气势,而之前那番病痛折磨则如同梦境般不真实。
“那男人现在在何处?”
听闻邱楚公的话,丑陋的眉头微皱,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张令人从心底发寒冷的阴阳鬼面具。心中吁了一口长气,道: “前些日子,戮南将军他从南面归来,虎贲军紧随其后,咱们的人没有机会。”
“燕霸那小子呢?“
丑陋男子顿了一顿,才道:“爷在宫内,并未有什么反常之举!”
邱楚公瞥了他一眼,只是这寻常的一瞥却让丑陋男子浑身一颤。对于自己外孙的脾性他又岂会不知,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有几分聪明可同那一位比起来就实在是差远了,而今他还不韬光养晦凭着自己府上那几个自以为是的幕僚就想强出头的话,不过是自取灭亡!
“给我看紧了他,别在这个关头出去惹事!如今的风破军不是他可以敌对的!”
邱楚公冷冷说道,虎目渐沉,倏忽之间,似回到了初间那阴阳鬼面的时刻。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在小小的身躯里揉杂着似能洞穿整个世界的冰冷和麻木。大雪山上那样一个小小的身影,似乎有备而来,在冬猎的燕世城面前,亲手斩下了连成人也难以奈何的野狼王的头颅。
鲜血撒满了那小小的身躯,染红了那双眼睛,从那似与生俱来的阴阳鬼面上泼洒而下,就像一个初生的罗刹一般。
到现在邱楚公都还记得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可是,燕世城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就是将这个在雪山上来历莫名其妙的男孩给带了回来,不但如此还将他投入了当时的少壮将军的麾下,让其亲自教导!
在尊卑观念胜于一切,人与人之间等级凌驾在所有规则之上的大燕来说,燕世城这一举动无疑让所有人都难以赞同,大贵族们更是心生有驳斥,那个雪山上卑贱如敝屐的孩童怎能有如此尊容进入军中。
时间依旧无法冲刷众人心中的厌恶和痛恨,当所有人都对此持反对态度之时,而这个一直面带阴阳面具完全被人看不起的孩子却做出了一件让大人都感到不寒而栗的事!
他的师傅,那位少壮派将军被他亲手割下了首级,悬挂在宫墙之上。原因却是通敌卖国!如此荒谬的原因,莫说那些大贵族,哪怕是燕世城也难以相信自己忠心的部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愤怒的少壮军人都欲动手将这个胆大妄为的男孩给活活撕碎,可风破军却拿出了证据!而每一样都指向了那名少壮将军是楚国奸细,让人不得不信!
在铁证面前,任谁也难以动他分毫!要知道他亲手割下那少壮将军首级之时不过才十岁,一个成年的将军面对一个不过十岁的孩童,最后却死在了孩童手上,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荒谬,但这就是事实。
面对鲜血和冰冷的尸体之时,他的面具下的那双眼里却是一片淡然冷漠,这如何不让人心寒戒备!而更令人胆寒的则是风破军的转变,若说他刚离开雪山之时是一把出鞘的利刃,可在巩固自己地位的过程中这个十岁的幼童便学会了如何将自己伪装起来!
那双冰冷的眸子似噙着嘲讽,在宫墙之上看着他们这群在大燕帝国根深百年的贵胄们。
而燕世城对风破军更是愈发器重,他那如雪山般冷酷的心,杀伐以及果断,一如他本人当年,他从风破军的眼里看到了野心,从他身上看到了实力和血性!而一如燕世城所期待的那般,当年雪山上来历叵测的孩童确实成长成了无量涯变成一颗铁松,他如一把大剑,矗立在燕地之上。
转眼再不过十年,当初那双眸子的主人再次站在宫阙之上,却无人敢再冒犯的用目光去打量他。他手上所染的鲜血,浇黑了这片黑土,他用他的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想法,既然无人信服,那便让万人恐惧!
临到最后,怕是连燕世城也想不到自己就死在这把自己亲手铸就的剑上。
不知怎的,这位大燕四门阀之首的掌权人眉宇间突然现出一抹疲惫,他看着身前这个自己最得力的助手,久久叹息道:“去燕霸那里吧!”
丑陋男子面上一呆,似不明白邱楚公话中之意。
“替我看着他,莫要轻举妄动!”邱楚公沉声说道,“这片黑土地到底只能让姓燕的来坐,外人岂能染指!”
邱楚公因老朽而下垂的眼皮下散发出一抹寒光,他看着窗外渐起的暮白,冷声道:“如今之势已不是四门阀一家可独大的时刻了,若不联合起来,那头已长成狼王的狼崽子会把咱们这些老骨头都嚼碎咀烂了吞入肚子里……”
邱楚公这随意般的口气,却让丑陋男子心重重的漏了一拍,此间似有风雨要至。
丑陋男子的心募得一沉,见老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他颔首退下。房门外湿润的寒风扑面而来,鼻息渐似已涌动了血气!
……
暗沉的房间里,窗帷紧掩难以透进一丝光线,房内只有匀称的呼吸声在一点点的蔓延。燕涟席地坐在案堂之前,长头如墨披散在身后,眉间轻蹙,似有何不渝。
正是这时,阿甘慌慌张张的跑进房内,沉声说道:“王爷,那小子又跑了!”
屋内,男子眼眸风暴聚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