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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玥失神看着男子胸前狰狞的伤疤，即便光阴已流逝几载，依稀可以从那凹凸的疤痕看出那一刀凝聚了多么刻骨的仇恨。
这一刀，险些要了他的命！
脑海中雷声轰鸣而过，眼前的景物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王府大院的矮墙之下，如幼兽般的自己歇斯底里的卯足仇恨和愤怒，不顾结果的捅下那一刀。
多年来的恨，却一直伤错了对象。而今燕涟亦再不给楚玥逃避的机会，让她直面自己的爱恨！
楚玥眼中闪过一抹迷惘，过去无数个画面如岁月淘沙般地在眼前掠过，须臾，她的黑眸渐渐起了变化，愤怒、怨恨、疑惑、感激从眼中一一滑过最终一点点沉淀下来。
“是我之错。”女子清冷的声音在山洞内响起，认真而舒缓，收起了平时尖锐的利爪。
燕涟眸波微动，埋头看着身前女子的面容。昏暗的山洞内，女子的容颜隐匿在黑暗之下，只有那双黑眸如星子般经久不变。
“猫儿……”
“叫我楚玥。”楚玥抬首说道，直视燕涟的眼睛，清丽的面容上神色平静而严肃，“猫儿从一开始就是假象，就如燕涟你风破军的身份一般。八年前，四王府的小女奴便已经死了。”
“本王不管你到底是谁，是唐人还是楚人……”燕涟出声打断楚玥的话，目光深邃莫测的看向楚玥所在的方向。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欠本王的债，甚多！”
楚玥目光渐沉，抽出自己被燕涟紧紧攥着的手，只听呛的一声冷音，鱼肠剑身寒光怵冷，楚玥剑花一绾，凛然将鱼肠放于燕涟眼前，语带冰霜：“一剑还一剑，两不相欠！”
燕涟眉尖渐蹙，视线在冷光拂动的鱼肠上一滑而过，冷漠开口：“你想的未免太过简单！”
楚玥面色一冷，沉眸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与你说话果真是浪费唇舌。你若想强留下我，大可试试！”
燕涟深深看着楚玥，蓝眸深不可测，虽是沉默可无形中流出的强硬之势又将两人间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再度僵化。
“哎。”许久，一声无奈的叹息打破沉寂。燕涟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修长的身形半倚在一旁的石壁之上。对面，女子面色冷漠，目光坚决，一如当年在王府的矮墙之上，持刀冷对着自己，不见丝毫踟躇和惊惶。
“将刀收起来，本王何时说过要你性命！”燕涟斥道，眼里突然荡出一抹笑意：“你莫不是真当自己是只猫儿，有九条命可杀？”
楚玥眉头一扬，闻言之后唇角不由一撇，将鱼肠收回剑鞘，说道：“丑话说在前头，你若阻拦我离去到时别挂我翻脸无情。”
“随你。”燕涟斜睨着楚玥淡然说道，他摸索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静对着女子偏执狐疑的目光，眼眸渐渐柔软了下来。
“既然选择离开李御，接下来又准备去何处？”
楚玥眨了眨眼，倒是没想到燕涟会有此一问，那喑哑声线中的柔软差点让楚玥误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未缓和到此才对。
“普天之大，能去的地方自然也多。”
“若本王未记错，今年你该有十九了。”
“那有如何？”楚玥皱眉，疑惑的看向燕涟。
燕涟眉峰一扬，蓝眸中闪过一抹戏谑，淡淡说道：“女人容色易老，你这女人长相本就一般，性子更是嚣张跋扈，谁能受得了你？”
“这就不劳四王爷您操心！”楚玥冷笑着说道，狠狠剜了燕涟一眼，一捞长袍席地而坐。
“说起来，若你并非女儿身，本王定会杀你。”燕涟徐徐说道，目光落在女子身上深邃难测。
“女子又如何，你大燕开国皇帝死后，其皇后不一样代为掌权多年。”楚玥反驳道。
“当世间并非所有女人都如明延后一般，你在卞唐朝堂几载该明白我话中之意。”燕涟徐徐说道，视线对上女子的黑眸，“猫儿，若能选择你欲为谁？”
楚玥沉默，脑海中反复咀嚼着燕涟的话，半晌她抬起头，黑眸清明，开口道：“我谁也不做，只做我自己！”
燕涟眸子一亮，对上女子清明的双眸，唇角不由升起一抹弧度，“看来你并不后悔离开李御！”
楚玥瞥了石壁前的男子一眼，收回眸子漠然开口：“大燕四王爷何时变得这么嘴碎。”
闻言，燕涟脸上笑意似有似无，却不与楚玥还嘴。楚玥疑惑的瞅了一眼燕涟，摸不着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黑暗的山洞之内，男子眼眸深邃，如漩涡般的幽蓝眼潭似涤荡着笑意，如波澜般在眼角一点点散开。
“詹台明月此人虽有心机，但素来不善言谎，他既言不知楚明去向，想来也是真的。”燕涟声音渐起，话锋突转，“你还要找下去？”
楚玥深吸一口气，面上的冷意渐去，黑眸沉穆幽深。“一日没有明儿的消息，我一日也不会放弃。”
燕涟眼眸轻眯，语气轻缓而疑惑：“何至于此？”
楚玥偏头看向石壁前男子苍白如纸的面色，对上他蓝眸中如浓墨般的不解和疑惑，喉头动了动却不知作何解释。如大燕皇室这般冷漠如冰，血亲之间阴谋倾轧谋夺权势，又岂会明白亲情的可贵！
她自己也清楚如此的楚明和前世的明儿完全是两个不相同的个体，但她还是无法罢手。不光是燕涟心有不解，楚玥知晓，便是李御对于自己多年来偏执于为明儿报仇之事也心有介怀。可即便如此，她也无法放弃，说是心魔也好，只有她自己明白若不找到明儿，此生她必定无夜能眠。
楚玥心里低叹，偏头看向雾霭密布的洞口，声音飘渺迷散，“若我不去寻他，他一人该如何是好？”
“愚蠢！”
燕涟看着女子失神的模样，心里倏然生出一簇火焰，冷声说道：“即便没有你，这五年来他依旧活了下来！”
楚玥眉头一拧，面色渐渐冷，看着燕涟沉声说道：“是，他是活了下来。却如一个犯人一般终日本你圈禁在黑屋子里不见天日！”
“你是在怪本王？！”燕涟面色一冷。
“不敢。”楚玥冷眼侧头，衣袂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他是我亲弟，他自然该呆在我身边。
燕涟不语，看向女子的目光中夹带着一丝锐利和深思，许久，他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你未免把自己想的太过重要了一点。”
“你什么意思？”楚玥面色狐疑，沉声问道。
“到底是你离不开楚明，还是他需要你。你可曾想明白？”燕涟淡淡开口，目光清冷如水，却似一把利刃剖开楚玥的伪装，直指内心。
楚玥哑然沉默，倏然不知言语。山洞内的空气似乎在瞬间变得稀薄了起来，记忆中飘荡着的依旧是明儿幼年时分的音容笑貌。楚玥倏然发现，一直以来似乎都是自己自以为是的认为明儿在等着被自己拯救，在需要着自己。到头来，自己对于明儿的思想根本不知半分。
甚至于现在，她都不知道长大后的明儿到底是何样子？
到头来，自己对于明儿不过一个陌生人，一个知晓名字，在他最需要自己之时不见踪影，有着至亲关系却站在云端对他漠然不见的陌生人……
心，似被一把重锤狠狠击在其上，痛的难以呼吸。
冷风鱼贯而入，在人的肌肤上惊起颤栗。燕涟逐渐收回视线，清冷矜贵的面容之上又恢复以往的淡漠之色，不知何时起，山洞外的浓雾已消散了大片，细微的光线透过雾中的缝隙洒下。
“明儿他……可是恨我？”许久，楚玥声音艰难的在洞中响起。
燕涟并未回头，深邃的蓝眸中似有什么在聚散沉淀，半晌，他清冷喑哑的声音才在洞中响起，却似被山风吹远了一般，飘渺到让楚玥心神恍惚。
“他从未提起过你。”
苦涩在唇间蔓延，楚玥紧咬着唇，心绪以紊乱如麻。
洞外呼啸的山风似乎深渊下的鬼哭狼嚎，咆哮在楚玥的心间，多年来的偏执在燕涟无情的披露下一点点被剥离，剩下狼狈的真实，让她难以面对。
只有不堪……
“他并没你想象中那般脆弱……”燕涟幽冷的声音缓缓在耳畔响起。
楚玥恍惚的抬起眸，看着身前面色淡漠的男子。
只一眼，燕涟的眸子霍然一缩，他何曾见过楚玥如此模样。那双浩瀚如星海的眸子，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般，空洞无物。纵使生死一线之间，眼前女子都不曾变色，立马横刀坚毅如厮。那个小子，在她心中就这般重要吗？
“纵使他没有提起过你，可阴险狡诈冷酷无情的性子却是一模一样。”燕涟硬邦邦的说道。
楚玥空洞的黑眸霍然燃起一抹光亮，怔怔的看向燕涟。
燕涟一偏头，躲过女子灼热的视线，强忍着心中不渝继续说道：“帝都燕贵恨不得生啖你肉，你这些年所为之事早已传遍天下，耳濡目染，他学到的倒是甚多。”
“……”楚玥檀口微张，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头不知言语。
沉默中雾，似酝酿着绵雨情丝，燕涟目光微闪，俊美的面上飞速闪过一抹别扭之色。素来掌握人心清冷如冰的四王爷，此刻却因了身边女子的沉默凭生第一次心生踟躇。
洞外的风徐而静止，洞内女子清越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谢谢……”
燕涟如墨般深沉的眸中闪过一抹讶色，尔后快速归于平静。
“本王失信于你，算我欠你一次。”燕涟摇头说道，目光落在女子英秀的眉眼之上，蓝眸中涤荡出一圈波澜。
“此事我不想再假手他人。”楚玥轻声拒绝，心道我欠你的债怕是更多，“明儿心中对我必然有诸多怨愤，剩下的日子我只想找到他！”
“若一直没有结果呢……”燕涟沉默半晌，漠然开口。
楚玥无言，神色瞬间寂穆下来，“若然如此……”楚玥声音一顿，“剩下的路我也要走下去。”
燕涟漫步朝洞口走去，男子*的上半身在光晕之中有着如艺术品般的完美线条。他衣衫凌乱狼狈，腰际的绷带和血迹都显出几分凄惨之色。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无损他一身风华。
有的人便是如此，即便陷入尘埃之中，却依旧如临世谪仙一般，他所处之地便是美境，风姿雍容。
“天亮了。”光线下，楚玥目光闪烁。
“和平的谈话，这似乎是第一次。”女子清越的音色响起，山风缭乱，掠过两人之间，拂过女子微扬的嘴角。
燕涟沉默的看着女子的侧面，熹微从天际倾泻而下，普度在女子清丽的面容之上，暖阳托起面上细小的绒毛，光晕渐起。
楚玥深吸一口气，湿润的空气涌入身体里，似灌注了力量，让她心有余力。
她侧过头径直对上身侧男子幽深的蓝眸，心在一刹悸动之后平静了下来。
“你我间虽已无仇怨，但也不可能是朋友。再相见时，我不会留手。”
“你最好祈祷别再遇到本王。”燕涟淡漠开口，漩涡般深邃的蓝眸浓稠如墨，“再相见时，一辈子你也别想逃离。”
熹微下，男子的声音被山风吹扬着盘旋至天际，撞上滑翔而过的鹰準，随着尖锐的鹰唳划破长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