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北洋权魔段祺瑞 > 第25章

第25章

飘天文学 www.piaotian.net,最快更新北洋权魔段祺瑞 !

    府院之争

    北京新政府上台一个月,就发生一起大规模政潮。挑起这场冲突的核心人物是徐树铮和孙洪伊。

    袁世凯死后,徐树铮回到北京。老段组阁时,硬要徐树铮当国务院秘书长。他知道黎同样不喜欢小徐,请张国淦跟黎说项。不料,一提就碰了钉子,说:“一万件事我可以依他,就是这件事不行。”张国淦不敢直告段祺瑞,只好转托徐世昌。一天晚上,徐驱车来到黎公馆。黎不仅对徐有好感,更重要的想借助徐的威望抵制段,所以,接待格外热情,说,老相国吩咐一声就行了,何劳大驾光临。徐世昌一提,黎元洪就答应了。

    徐树铮上台不久,飞扬跋扈的作风表现出来。

    那是7月下旬的一次国务会议上,讨论广东军事冲突问题。小徐夸夸其谈道:“李烈钧国民党余孽,早在先总统在世时,就因犯上作乱而解职,现在他又公然组织滇军对抗中央,我建议以政府名义,电令赣、闽两省出兵讨伐,把他的嚣张气焰打下去!”

    内务部总长孙洪伊说:“根据国务院职权规定,秘书长只能列席会议,没有发言权和表决权,这是常识,秘书长不会不知道吧?”孙洪伊是“韬园派”领袖,是国会中激进派,靠拢孙中山,接近国民党、进步党和北洋派的直系。

    面对孙洪伊的抢白,小徐颇觉颜面无光,顿时像一只毛刺倒竖的箭猪,青桔皮般的脸上充满刁蛮和武断。这个1岁步入政坛,在段的庇护下成长的幸运儿,形成跟主子一样横冲直撞的性格。他骂道:“放屁!你不愿听耳朵塞上鸡毛!”孙洪伊也不示弱:“我看你放狗屁!”

    二人越逼越近,险些动武,被众人拉开。孙洪伊说:“李烈钧是反对帝制的英雄,龙济光是效忠帝制的败类,在广东北江首先向滇军开炮的是龙济光,凭什么讨伐李烈钧!政府要一碗水端平!”

    徐树铮跳着脚说:“你身为总长香臭不分,李烈钧反中央,龙济光响应政府号召最早宣布取消独立,他们能一样吗?”孙洪伊说:“李烈钧是反对帝制,维护共和,是英雄,理应受到保护。”小徐说:“现在是新政府,没有皇帝,李烈钧还护什么国?”孙洪伊说:“拉一派打一派是犯罪!”…两个人舌枪唇剑各不相让。其他人冷眼旁观,谁也不插话。因为这是一届“混合内阁”,各有自己的派别、观点和既得利益。一直闷头吸烟的段祺瑞知道争下去没有好结果,也知道这纸讨伐令很难在国务会上通过,于是,阴沉着脸说:“散会!”,说罢,旁若无人回到办公室。

    不一会儿,徐树铮跟进来,见老段四脚拉叉坐在沙发上抽闷烟,小徐坐在他侧面单人沙发上,谨慎地问:“芝老,怎么办?”段祺瑞一言不发。

    龙济光是广东都督,袁世凯搞帝制时,云、贵、川、陕、桂等省相继宣布独立,龙济光被迫也宣布独立。但他依然与袁世凯密电往还。段祺瑞一当政,投靠段祺瑞,受到段的嘉奖和重用。龙济光为讨好段,密电请求出兵讨伐李烈钧想顺便夺取广西地盘。双方激战观音山,龙济光不敌李烈钧,处境艰危,请求段祺瑞支援……。

    小徐说:“龙济光的济军是草包,几次交战不敌滇军,不及时救援怕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段祺瑞终于开口:“这样吧,第一,先给龙济光发个密电,让他万不行已退守琼崖,保存实力,待机反攻;第二,调李烈钧进京,另有任用;第三,发表陆荣廷为湖南督军,兼领广东督军,朱庆澜为广东省长,龙济光为两广矿务督办……”

    徐树铮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您想调开李烈钧以解龙济光之危;您让陆荣廷兼领粤督,让滇军再没理由与龙济光为敌;您让陆荣廷督理湖南,是阻止他到广东赴任。这样,广东督军还是龙济光的。这是对滇军的调虎离山之计,对桂军的缓兵之计。高,很高!”老段叹道:“唉,高什么?这只是权宜之计,起不到根本作用啊!”

    小徐说:“根本作用是赣、闽从海、陆出兵。可国务会又不能通过,无法发布《讨伐令》啊。除非不理国务会,硬来!”段祺瑞一跃而起,果断地说:“对,硬来!你马上拿讨伐令去总统府盖章,就说国务会议已经通过。黎胡子如不盖章,就由国务院发布,先解燃眉之急再说。”小徐决定铤而走险,说:“对,木已成舟,孙洪伊们干着急没办法。我马上去。”

    半小时后,小徐气鼓鼓地跑回来,骂道:“妈的黎胡子,真是一条老狐狸!他死活不盖印,刚才的国务会孙洪伊告诉了他!”段说:“事不宜迟,赶紧起草电文:命江西督军李纯,福建督军李厚基出兵广东,以解龙济光之危;命海军上将萨镇冰为闽、粤巡阅使,迅速出兵广州!”小徐马上去办。

    次日上午,孙洪伊气喘嘘嘘闯进段祺瑞办公室。段一抬头,孙洪伊像个好斗的公鸡径直走过来,段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孙洪伊把手里一张纸啪地往桌上一拍,声色俱厉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段一看,原来是李纯的电报抄件,上写江西兵力单薄,只能防守赣、粤边境,不能越境进攻。段知道事已败露,颇显尴尬。说:“伯兰你坐,有话慢慢说。”孙洪伊气急败坏地说:“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是越权,是犯法,此风一开,国务院还有何威信可言?阁员怎么工作?”

    段说:“事情紧急,一时难以统一,方有此举。既为同僚就该互相谅解,何必斤斤计较?”孙洪伊揪住不放:“斤斤计较?这种事还少吗?根据规定‘荐任官’以上官吏升降,均须国务会通过,总统签署执行。可是任命吉林省长郭宗熙时,你们是怎么干的?请问这是什么行为?还有,参议院提出的福建省胡瑞霖查办案,没有经过阁员讨论,徐树铮就以政府名义咨复参议院,竭力为胡辩护,这又怎么说?”段说:“行了伯兰,以后注意就是了,”孙说:“没有以后了,有小徐在我不干了,我辞职,我回去当我的议员,还要把你们的行为公诸于众!”

    突然,门外一声喊:“你早该滚蛋!”在门外偷听多时的小徐一步跨进门。孙洪伊骂道:“你混蛋!”小徐反唇相骂:“你双料混蛋!”段祺瑞喝住小徐:“树铮!”孙洪伊负气而走。

    段祺瑞问小徐:“孙洪伊所言真有其事?”小徐说:“是真的。”段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等大事你该告诉我。”小徐说:“总理日理万机,未便多扰。”段说:“你呀,净给我捅娄子!”小徐说:“树铮虑事不周,以后注意”。段说:“算了,胡瑞霖查办案能否退回?”小徐说:“参议院已印发,无法追回。”段说:“唉,由它去吧,以后办事要权衡利弊,别因为虱子烧棉袄。讨伐李烈钧的事既已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小徐说:“您是说让徐州会议插手?”

    以张勋为首的军阀,正在徐州召开1省区攻守同盟会,旨在对抗国会、国民党和西南各省;同时,也在防止北京政府集权,为各省军阀割据打基础。段祺瑞对这次会议既喜且忧,既想利用又想限制。。。。。。

    段祺瑞说:“对,你让曾毓隽跑一趟徐州,分别向张勋,冯国璋等通融一下,让他们尽快通电讨伐李烈钧,形成强大声势。”小徐担心地问:“这群生牛野马,怕不那么听话呀!”段自信地说:“会的,只要不妨害他们利益,枪口是可以一致对外的。你顺便把孙洪伊的辞呈交给许世英,让他退给他。”小徐说;“让他辞职算了,省得跟咱捣乱。”段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引起连锁反应会更糟。”

    孙洪伊敢于同段祺瑞分庭抚礼,甚得黎元洪赏识。他听说孙洪伊要辞职,认为有必要“慰抚”一下,一天,他派秘书瞿瀛把孙洪伊请到总统府。一见面,孙洪伊向黎无洪鞠躬问好。黎亲切打招呼:“哈哈,伯兰坐,坐。”

    孙洪伊欠身坐在沙发上,静候黎元洪问话。黎问:“听说你跟小徐发生口角,怎么回事?”

    常言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孙洪伊本来不喜欢这位优柔寡断,畏首畏尾的总统;但他知道他讨厌段祺瑞,更讨厌徐树铮,所以,仿佛找到知音与靠山,顿时拉近他们的距离。于是,他把段、徐不经国务会议擅发讨伐令,委任令,查办案的事,原原本本讲叙一遍。孙洪伊本来就长着一张死人能说活的巧嘴,又加上动了真感情,直说得慷慨陈词,天花乱坠。黎元洪也带着感情se彩,听得入脑入心,加叙加议,从而更助长孙的谈兴。黎元洪愤然道:“这哪里是责任内阁,简直是责任秘书长制嘛,真是不成体统!”孙洪伊说:“总统,这种独霸一统的现象就不能改改吗?”

    黎叹道:“唉,难哪!”孙说:“借助国会力量,形成舆论压力就会大有可为。”

    黎元洪何尝不想这样?但他知道要想动摇老段这棵大树是困难的。因为,他有北洋集团撑腰,有督军团作后盾,又有不明真相的人盲目崇拜,难。不过,如果把“小扇子”徐树铮打下去,便可摘去老段一条膀臂,段的势力便会贬损许多。

    然而,黎元洪是个缺乏胆魄和勇气的人,他不敢衅从已出,给人以口实,于是,婉转地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总理嘛是倔了点,人还不坏,应当维护他的威信。坏就坏在小徐身上,抓住他的要害教育他一下是可以的,但要注意分寸。”

    孙洪伊是个聪明人,听出黎的弦外之音,马上意识到主攻目标只限于小徐。于是,他说:“卑职明白,最可恶者小徐也。”黎又问:“听说你递了辞呈?”孙说:“是的,但段祺瑞让许世英退给我。”黎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固执嘛,你想想,辞职对谁有利?”孙心领神会:“是,多谢大总统垂教!”

    初战告捷,孙洪伊信心大增。因小徐恃才傲物,不得人心,加上孙洪伊纵横捭阖,多方串连,在国务会议上,顺利通过一项限制院秘书长权限的规定:

    1、承总理之命,掌管秘书厅事务;、经国务会议决定之案,不得擅自更改;、公文命令,非经总理和负责总长之副置,不得发行;4、凡政府答复国会之质问案,均须由主管部门起草。

    以上规定,不仅使徐树铮不能为所欲为,滥用职权,不能再以国务院名义发号施令;而且令其大出其丑,颜面扫地。反对他的人,听到这一结果,无不弹冠相庆,以为是最大胜利。段、徐恼羞成怒,对孙洪伊更加恨之入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孙洪伊横刀立马,大出风头之际,不料,后院起火,引出一场纠纷。

    内务部也同其它部门一样有派别之分。孙洪伊为扩充自己领地,借机将一部分反对派高级职员裁汰。惯于见缝生蛆的徐树铮得知后,马上意识到有机可乘,暗中鼓动这批裁员向平政院起诉。正好平政院当权派是皖系,他们受徐树铮暗示,作出“撤销内务部原令,裁员回供原职”的裁决,给不可一势的孙洪伊当头一棒。

    孙洪伊知道其中“猫腻”,拒绝接受平政院裁决。他说,平政院是袁世凯的御用机关,袁世凯死后虽未明令撤销,但应视为非法机关,因此,你们的裁决无效,应由国会立法机关审议。很明显,如果此问题交由国会审议,无疑对孙洪伊有利。但徐树铮正要借机报复,岂容孙洪伊如愿。于是,他竭力怂恿段祺瑞乘机拔去这颗“眼中盯”。

    段祺瑞正有此意,不经国务会议讨论通过,就让小徐拟了一道“尊重平政院裁决”的执行令送总统盖印。黎元洪更鬼,批了四个字“交院再议”退回国务院。孙洪伊听说不甘落后,立刻以内务总长名义呈报黎元洪:将此案提交国会审议。黎元洪心有灵犀一点通,马上批示“准咨国会解决。”

    这样一来,事情更加复杂化。黎元洪、段祺瑞、平政院都卷了进来,国会也暗中使劲。

    之后,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公文“马拉松”旅行。府院之间各执一词,推来推去,反复辗转4次之多!表面看是黎、段之间的“拉锯战”,实际上他们背后各有一哨人马摇旗呐喊,推波助澜。段祺瑞犯了牛脾气,坚持总统盖章,否则将以总统不信任内阁或破坏责任内阁论事。黎元洪也上来犟劲,章坚决不盖,推给孙洪伊,段祺瑞自行解决。

    这份“马拉松”公文旅行,竟持续两个月!

    这天晚上,段祺瑞把徐树铮,曾毓隽、周自齐、周学熙等几个死党召到家中,一边吃“火锅”一边商讨对策。

    徐树铮一向快人快语,敢想敢干,他一捋袖子说:“依我看,不要再打胶着战了,干脆来个一针见血:孙洪伊着即免职!”这个自负的年轻人,常常表现出流氓气质。

    周学熙息事宁人地说:“不可不可,还是稳一点好啊!这样下去只能两败俱伤,不会有好结果。你想啊,孙洪伊后面有国会,有总统府,有无数个孙洪伊。”

    曾毓隽开了腔:“扯淡!我们有督军团,有枪杆子难道怕他们不成?这次的徐州之行就很成功,张勋,冯国璋等十几位将领发表了李烈钧讨伐令。由此可以看出北洋派在枪口一致对外上决不含糊,对这件事也不会例外。”周学熙说:“哎,那只是表相,他们巴不得我们闹出点乱子,好从中渔利呢。”

    周学熙的话引来一片责难。阵容已明显三比一。久未发言的段琪瑞推开饭碗,离开席位,点着烟斗回到自己的书房兼办公室。其他四人相继离席,也凑过来品茗抽烟。段慢条斯理地说:“只能进攻,不能退却,倘若自轻自贱,敌人会得寸进尺,我的责任内阁会名存实亡……又铮立刻发文,着即免去孙洪伊内务总长之职。明日送黎胡子盖章!”曾毓隽挑衅地说:“他要是不盖呢?”段斩钉截铁的说:“又铮先去,不行我亲自出马!”周学熙担心地问:“那以后呢?”段琪瑞冷语相加:“没有以后”

    次日,徐树铮手持“孙洪伊着即免职”的公文来到公府。这时,原府秘书长张国淦因两头受气辞职,换上一位旗帜鲜明的丁世峄当秘书长。因府院有过协议,秘书长有事面陈总统时,需有府秘书长陪同。

    黎元洪一见徐树铮就冷冷地问:“什么事?”小徐同样阴冷:“盖章!”黎问:“丁世峄为何不来?”小徐说:“对不起,我请不动他。”

    黎元洪无可奈何接过文件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知道段要动硬的了,问:“你们开过国务会啦?”小徐轻蔑的说:“总统不必多问,盖章就是了,我还忙着呢。”黎元洪也火了:“这印我坚决不盖,你回去吧!”小徐厉声问:“为什么?”黎元洪大声说:“问你自己!”

    徐树铮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这次政潮,影响越来越大,范围越来越广,双方的支持者,唯恐天下不乱者,坐山观虎斗者川流不息地跑公府,跑国务院。黎、段、孙、徐身边也整天围着一群鼓噪者,七嘴八舌,你吵我嚷,议论着同一话题,不负责任地说着大话,气语,脏话。中心意思是鼓动当事人斗、斗、斗,至于后果吗就没人注意了。

    国会议员大多参与了反段行动,他们鼓励、警告黎元洪不要盖章,要顶住。有的议员提议对政府提出质问案,认为要罢免总长,应由国会提出弹劾,而不能由国务总理独断专行。有的认为,国务院应对总统负责,要辞职嘛应该内阁总理辞职,不能单独免一个内阁成员……段琪瑞这头,把宝押在督军团身上。他分明知道督军团不怀好意,知道借助他们帮忙无异饮鸠止渴,是要付出代价的。但事到临头顾不得许多。他把徐树铮、曾毓隽、吴光新等心腹,派到火药味十足的徐州去活动,那里正召开1省区第次徐州会议,鼓动督军们发表通电:建议解散国会,废止旧约法,罢免国民党和西南派的唐绍仪(外交)、孙洪伊(内务)、谷钟秀(农商)、陈**(财政)孙耀曾(司法)等五位总长的职务。段琪瑞利令智昏,头脑发胀,全不考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一步一步步入袁世凯的后尘。

    此后,徐树铮四到公府催问,问章子盖了没有?最后一次,竟然以最后通牒的口吻说:“总统不盖印算了,从今天起不再允许孙洪伊出席国务会议!”黎元鸿拍案而起,喝道:“胡闹!,谁给你的权利?!”小徐趾高气昂地说:“这是总理的决定!”

    这天上午,段琪瑞身着戎装,足蹬马靴,在一群扈从护卫下,驱车来到公府。老段是个散漫惯了的人,平常很少穿军装,更很少来公府,今天,他之所以如此,是炫耀,是示威,是与黎元洪一争高下,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一见面,阴沉着脸,克制着冲动,以外交词令口吻说:“我正式请求总统在孙洪伊免职书上盖印。”

    黎元洪想缓和气氛站起来说:“芝泉你坐,咱们好好谈谈……”段依然咄咄逼人:“对不起,我只问一句:总统盖不盖印?”黎无可奈何地说:“芝泉,关系重大不能盖呀!”段阴沉着脸说:“那好,你既然不肯免他的职,就把我免了吧!”黎元洪以商求地口吻说:“唉,那就让他自动辞职好了。”段说:“那是你的事。”

    说罢,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悻冲冲离去。咚咚的皮靴磕地声,像击打在黎元洪的心上。

    黎元洪心虚胆怯了,目光木然地呆望着段祺瑞离去的方向,许久才收回目光,颓坐在太师椅上。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只觉得心口憋闷,胸膛里像塞了一把谷糠。他后起悔来,不该当这个倒霉总统,不该与段祺瑞合作。一种厌世的情愫袭上心头,又像当年被袁世凯囚禁在瀛台的感觉……这时,惯于兴风作浪的哈汉章、蒋作宾、黎澍、丁世峄一窝风似地拥进来,由于总统脾气好,他们说话举止很随便。黎元洪也想定些规矩,摆摆总统架子;但因自己既无主见,又乏胆魄,遇事常被人左右,所以,总统威仪总是建立不起来。他们七嘴八舌地问,段祺瑞来干什么?印盖了没有……黎元洪烦透了,一挥手喝道:“够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吧!”他们互相交换一下眼色,轻手轻脚地离去。

    正当黎元洪一筹莫展之际,事情突然出现转机。“韬园派”议员吕复和褚卫成来到公府,告诉黎元洪,他们联络议员多人,提出对院秘书长徐树铮的弹劾案,还拟进一步弹劾国务总理。他们告诉黎元洪,不管压力多大绝不盖印。此外,还告诉黎元洪,徐树铮的态度已有软化,表示只要孙洪伊肯辞职,为维护总理威信,孙洪伊可以调任全国水利总裁或外放省长。黎元洪听罢心里有了底。

    谁来作孙洪伊的工作,让他体面的辞职呢?

    当时的北京政坛有四大巨头号:黎元洪、段祺瑞、徐世昌、王士珍。徐世昌早已离开是非之地回乡隐居,只有现任参谋总长王士珍近在咫尺。他肯帮忙吗?于是,黎元洪有病乱投医,把王士珍召到公府。

    黎元洪既客气又亲切地说:“聘卿兄,孙伯兰的纠纷相持甚久,前天芝泉来公府逼我盖印,并以辞职相威胁。事关重大,我岂能盖印?今天把你请来就商两全之策,你有何高见?”

    王士珍对纠纷的来龙去脉十分清楚。他虽与段祺瑞有多年的袍泽之交,但也不满段、徐的飞扬跋扈。如果要他凭心站队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黎元洪一边。但是,他既不愿得罪段祺瑞,又不愿意得罪黎元洪。因此,只有采取不偏不倚,充耳不闻的态度。今天,总统把他请来,给他出了个大难题。他反问:“总统有何打算?”于是,黎元洪把国会弹劾案,小徐态度松动,给孙洪伊的几条出路向王士珍叙说一遍。

    听罢,王士珍说:“权衡利弊,此乃两权之策,我看可行。”黎元洪紧紧跟上:“那就有劳聘兄了。”王士珍一怔:“总统的意思是……”黎说:“请你给伯兰做工作,让他接受这一现实”。

    王士珍转起轴儿来:这件事成与否,都不会开罪纠纷双方,也不会对自己威信构成危害,何乐而不为呢,他说:“我们一起谈不更好吗?”黎元洪说:“好,来人,请孙洪伊。”

    不一会儿,孙洪伊来到公府。见王士珍在此,猜出八九分。急忙上前与王士珍寒暄。黎元洪说:“伯兰你坐。聘老也在此,咱们一块谈谈。聘卿兄你先说。”王士珍推辞:“总统说总统说。”

    黎元洪择章造句地说:“是这样,这起政潮持续已久,长此下去于公于私都无好处,事情该有个归宿了。再说,半斤半两是没有的,总该有一方做出一点小小的让步。伯兰,你说呢?”说罢,一再给王士珍以眼色,可王士珍低头抽烟,不动声色,只好说:“聘卿兄,你说几句吧。”

    王士珍干笑几声,不疼不痒地说:“嘿嘿,大总统说得是,这件事拖得太久了,于公于私都不利,该解决了。伯兰兄深明大义,不会想不开的,差不多算了,啊哈哈……”

    早听说王士珍世故圆滑,城府很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黎元洪颇感泄气。孙洪伊问:“我想听听你们让我做哪些让步?”黎元洪知道王士珍是不会说的,只好硬着头皮说:“自动辞职算了,可以外放省长,出任水利总裁,也可以出洋,有其它要求还可考虑……”

    孙洪伊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脸红脖子粗地说:“我既不外放,更不出洋,什么官儿我不要,只要尊严和人格!”说罢,抬起脚愤然离去……王士珍说:“看来我是无能为力了,还是把菊人兄请来吧。”黎说:“聘卿兄就辛苦一趟吧。”王士珍怕陷进纠纷,连说:“不不,有一人比老朽更合适,菊人之堂弟徐世章,总统可亲书一函,令其去请定能成功。”黎说:“唉,只好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