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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扔掉毛笔,又回到床上蒙头大睡。一夜未作一梦,一直睡到大天亮。醒来后立感轻松舒畅。他拿起“神道碑”又认真推敲修改,直到满意为止。之后,他把妻妾子孙叫到跟前,宣布一项重要决定,掷地有声地说:“今天,希望你们牢记我的每一句话:我一生中只有一个朋友,一个兄弟,这就是徐树铮。现在他死了,我也死了一半儿。我要你们在祖宗神位前,摆上他的神位,每逢他生辰祭日都要烧香祭奠,不得懈怠!”
家人们对他的决定有不同反应:年轻人觉得多摆一个少摆一个牌位无所谓,不就是一个牌位吗?侍妾们觉得多此一举,什么徐树铮,同样是傲慢无礼,跟老头子一个样;顶数大儿子宏业牢骚最多:他对小徐的死甚感快意:“早该死了,不是他老头子还混不到这步田地呢!”不是堂弟宏钢在背后捅他,他不定扔出什么“混帐话”……最后,老头子补充说:“从今天起,子孙辈都要为又铮守灵,勿使灵堂冷落!佩蘅监督执行。”
不管对错,他的话具有权威性,都要一体执行,不得违拗。这是许多年形成的老规矩,只有段宏业阳奉阴违,敢于背后分庭抗礼。噢,敢于阳奉阴违的好像还多了一个大江,自从刘兰叶被驱逐出家门后,他对爷爷的感情不那么神圣了……这一切分拨料定之后,他感到一身轻松,心安理得,仿佛一觉醒来大彻大悟了。他在《正道居集》的几篇文章中,都提道“六道轮回”,“因果报应”,认为人之生死、贫富、荣辱都是由前生而定,个人意志是难以左右的。小徐的死,种种阴错阳差,先兆巧合,都是命中注定的。他进一步感到金钱权力,荣华富贵皆身外之物,一个人奔波劳碌,苦拔苦拽,最后一蹬腿完蛋,还是对酒当歌,自得其乐,方为上策。于是,他拨通许世英的电话。
不一会儿,许世英来了。一见面就问:“芝兄有何吩咐?”“我要辞职。”“有必要吗?还是看看动静再说吧。”“不,我早该知难而退了。你看看周围的一切……”
冯玉祥虽战胜李景林,夺得直隶地盘,但盘踞在鲁北的直鲁军不会善罢甘休;吴佩孚跟冯玉祥成见颇深,决心兵戎相见;闫锡山害怕国民军指染领地,对他虎视眈眈;冯玉祥内部争权夺利,矛盾重重。总之,冯玉祥的日子也不好过。
张作霖自从郭军覆灭后,郭军炮兵旅长魏益三,在榆关宣布与国民军合作,改称国民第4军,张学良向魏益三发动攻势,势在必得,冯玉祥派鹿钟麟援魏,大战在榆关展开……鲁豫局势也很紧张。邓宝珊被任命攻鲁总司令,与直鲁联军对峙于沧(州)、德(州)之间。鲁军张振武部,本为奉系,突然宣布与冯军一致,改为国民第5军。张宗昌、李景林和靳云鹗在泰安举行会议,结盟联手,表示共同拥护吴佩孚……此外,吴佩孚与张作霖最终缔结倒冯盟约:一、吴军由京汉路北上;二、直鲁军由津浦路北上;三、西北由奉军负责;四、奉、孙(传芳)由吴佩孚疏解;五、奉系帮助吴军00万元;六、将来北京政局由吴佩孚负责。
最使段祺瑞惴惴不安的是:直奉不仅合作倒冯,而且也反段祺瑞。1月1日,吴佩孚发表“世电”,表示以“尊法为素志”。虽未言明尊重民元约法还是曹锟宪法,但对段祺瑞都是致命一击。因为临时政府根本没有约法。事隔几日,孙传芳突然致电段祺瑞,要求对临时政府帐目进行“彻底清算,明白公布于世。”他的通电立刻得到广泛响应,显然有意拆执政府的台。196年1月11日,张作霖发表宣言:东三省与段执政断绝一切行政关系……段祺瑞在简述国内形势后说:“俊人你说,这样的局面,我还能干下去吗?”
许世英说:“也好。你不妨发一个辞职通电,试探一下各方反应。好在现在没人能代替你,大家如一致挽留,便可抵消世电的影响,你的地位也就稳定了。”
段祺瑞说:“嗯,这办法好,你代我拟一份通电,晚上让大家议一议。”
当晚,许世英、龚心湛、贾德耀、李思浩、梁鸿志先后来到段公馆,研究段的去留问题。许世英把代拟的电稿念了一遍:本执政任期到本年度1月15日届满,而国民会议召开无期。本人不愿继续执行政务,因此,于16日起,一切政务交由国务院代行处理,本人不再视事……梁鸿志首先发难:“不同意!上台时他们三番五次地请,下台也得有个正当理由。这是国家无首,不是呼来换去的狗!”贾德耀声色俱厉地说:“你会说人话吗?我看你才是狗!”梁鸿志反唇相讥:“你是狗,你是冯玉祥的走狗!”“总比当日本人的走狗强!”“你他妈的是冷血动物,战友死了你拒绝‘副署’,你是人吗?”“我光等着给你副署。”“我***!”“老子崩了你!”
说着,贾德耀拔出手枪,对准梁鸿志。梁鸿志不甘示弱,拍着胸脯说:“小子,往这儿打!”
段祺瑞大声吼道:“够了,还嫌乱得不够?你们都不是狗,我才是人家的走狗呐……”说着,眼圈红了,大家不再作声。贾德耀越想越气,起身退场。段祺瑞的后院早就烈火熊熊了……李恩浩说:“我同意鸿志的意见,不能卖得太贱,要试探一下反应,堵住世电的嘴可以,但不提辞职一事。”
龚心堪说:“对,政局瞬息万变,鹿死谁手尚难预料。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言退意,列位可能还不知道:冯玉祥已经宣布下野,还拟退出北京,保全实力。情况是这样的,冯玉祥为缓和四面受敌和内部分化的局面,便采取以退为进的办法:转移目标,自己下台。任命张之江为西北边防督办,李鸣钟继任甘肃军务督办,宋哲元为热河都统,鹿钟麟为绥远都统,郑金声为察哈尔都统。当冯玉祥把这一决定向大家公布时,部将纷纷跪地请求冯不要下台。同一天,听说他拟了一道通电,把冯(玉祥)、孙(传芳)、萧(耀南)三人建立的‘新直系同盟’以及冯、郭(松龄)、李(景林)三人联合讨奉内幕全公布出来。他的意思是团结同道,甚至愿与吴佩孚化敌为友,共同对付奉张。同时也为了分化奉系。所以,还是听听风声看看动静再说。”
他的话,大家纷纷附和,段祺瑞也觉言之有理,本来段祺瑞理不想辞职,经大家一劝又开始动摇。许世英盼望段祺瑞辞职,以便独揽大权。便问:“电文改不改,发不发,大家不妨说具体点儿。”
李恩浩节外生枝,阴阳怪气地说:“我有一事不明,电报未发,各报何以登出内容?”梁鸿志敲着边鼓说:“是啊,电文只有一人知道,怎么泄露的?”
许世英面红耳赤道:“你们是说我泄露的?我如卖主求荣是大姑娘养的!”
众议长汤化漪说:“我认为电报可以发,不妨把‘自16日起不再视事,交由国务院代职’一句删去。理由是:根据临时政府条例,没有执政去职交由国务院代职一说。”
“同意这个意见!”大家又起哄。因他们大多为亲奉派,对许世英当总理心怀妒嫉。许世英争的就是这句话,他大声说:“别的都可改,唯独这句话不能删。”
汤化漪以为丢了面子,反驳道:“何必让大家开会?你独断专行好了。你当了总理还想摄政,简直猪狗不如!”
许世英哪里容得下这句话,气地“嗵”站起来,大声叫道:“谁再当总理谁就是猪狗!”说罢愤然离去。会议无果而终,不欢而散。
次日,许世英递交了辞呈,使问题更趋复杂化。段祺瑞一面派长子宏业退还许世英辞呈,劝许回任;一面根据汤的意见删去“自16日起不再视事”一段,改为“所望各进谠言,迅定国是,俾释重负,以践前言”,并改为“佳电”(9日)发出。这样一来,不但无辞职之意,反有恋栈之心。还厚颜无耻地说:“我早想下台,只是无人接替……”
佳电发出后,段祺瑞照旧每日下棋诵经,表面上显得悠闲安静,内心却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这时,段宏业悄悄走进来,说:“爸爸,打听到了,东京态度极其明朗,外务省照会中国驻日公使表示:段政府上台时,日本承认为事实上的政府;段如下台,日本将重新考虑对中国的态度。”“啊,日本人真够朋友啊!”“别的国家都没有表态。”
段默不作声习惯地走来走去。儿子仿佛在安慰父亲,说:“不过,冯玉祥仍表示挽留的态度,吩咐鹿钟麟继续取缔游行示威,支持执政府。各省表示挽留的只有闫锡山和邓琢如……”
段宏业把“只有”二字说得很轻,但敏感的段祺瑞还是感到这两字的千钓之力。他说:“这么说,‘只有’少数省份……挽留?”
儿子说:“父亲别太在意,中国没有希望了,神仙也干不好。”
段祺瑞没有理会儿子的温存,奔到书桌前,飞速写了一封电稿:本人绝不恋栈,唯因关税会议,法权会议正在进行,此时下野尚非其时……然后交给儿子:“送铸印局发表。”
其时,张作霖和吴佩孚的联合已趋成熟。从1月下旬开始,吴佩孚发动了争夺河南的战争,对国民二军发动强大攻势。奉军则攻占了热河。不久,张宗昌、李景林接受吴佩孚的任命,分别担任鲁军、直军总司令,与国民一军在山东,直隶展开激战,山西的闫锡山也趁火打劫,向石家庄的国民军发起进攻。直、奉两军与国民军的争夺战全面展开,暂时顾不上段祺瑞,使段祺瑞得以苟安一时。
由于直鲁联军其势逼人,更由于吴佩孚、张宗昌、李景林、齐燮元等人联名讨伐段祺瑞和冯玉祥,迫使段祺瑞死死抱住冯玉祥大腿不放,为讨好冯玉祥,他一方面改组内阁,把忠实爪牙许世英一脚踢开,让贾德耀当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让屈映光、贺得霖、杜锡珪、杨文恺、卢信、马君武、龚心湛分任外交,内务、财政、海军、农商、司法、教育、交通等部总长。这套班子仍是以皖系,冯系及倾向孙传芳的政客为主体。但因为段祺瑞政权摇摇欲坠,精明人不愿巢毁卵破,有将近一半人拒不到任,因此,这个内阁依然残缺不全。另一方面,段祺瑞任命冯玉祥为直豫宣抚使,主持讨伐吴佩孚的军事。由于冯玉祥对结好吴佩孚仍存幻想,所以,不敢临危受命……国民军八方受敌,段祺瑞四面楚歌,安福余孽、皖系爪牙个个似热锅蚂蚁,惶惶不可终日。这天晚上,他们经过研究策划后,推举梁鸿志去见段祺瑞。因为自小徐死后,段祺瑞越发倚重梁鸿志了。梁鸿志向老段分折了当前危殆局面之后说:“芝老啊,再不能一棵树吊死,得另想两全之策了。张作霖对芝老不错,所忌恨者为安福系,所以,您的话对他还是有分量的。您应该晓以利害,力劝冯奉再度携手,共同对付吴小鬼。我们一定放弃政见之争,为促进冯奉结盟不遗余力。”
“唉,已作过努力,张作霖不听啊!”“奉张左袒则左胜,右袒则右胜,这是毫无疑义的。冯奉共同执掌天下,奉系起码能得到半壁江山;联吴则因吴有现成的总统,现成的宪法,现成的内阁,到头来奉系恐怕连半壁江山都得不到。这一道理不妨跟他讲清楚。”
“嗯,你说的有道理,可派谁去好呢?”“自堂乃最佳人选。”“好吧,就让他去,你把道理讲给自堂听,我再写一封亲笔信带上。”
说罢,段祺瑞坐下来写信:当年,国奉携手,一举倒直,开一代新风,功垂青史。现在兄弟阋墙,煮豆燃萁,大好局面丧失殆尽,中央地位极其困难。望弟以国家利益为重,言归于好,国家民族之幸也……午夜,他才上床就寝。但躺下依然思绪万千,辗转反侧。忽然,一道汽车光亮忽悠悠照在窗上,映得室内一片灿白。这么晚还有车来,必有大事。他现在对局势异常敏感。于是,赶忙披衣下床,凭窗窥视。
寂寥的路灯在寒风中闪着幽光,婆娑的树影和隐约的建筑,尤显孤独和凄凉。一辆小轿车缓缓驶过来,白炽的灯光像两条长长的触须,照得车前如同白昼。段祺瑞正在纳闷,忽然发现那是自己的豪华轿车,在北京城里是独一无二的。谁这么胆大包天,敢不通过他动用元首轿车?他正疑惑,轿车在楼下不远处停下来,车门开处,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从车里钻出来,他这才看清那是孙子大江。继而,他反身躬腰从车里抱出一个服饰华丽的轿小女人,女人紧紧搂住大江脖子撒娇,大江则频频地亲吻,淫笑,调情。许久,女人才冲着段祺瑞的卧室方向指指点点,从大江怀里挣扎下来。大江并不甘心,不顾女人忸怩作态,再次把她抱紧往吻,调笑。开始,段祺瑞以为大江像他父亲一样,勾引风尘女子来公馆鬼混,来到近前才看清那女人竞是四姨太桃花!这就是说:这个猪狗不如的坏小子,在与他心爱的女人兰叶勾搭成奸后,又跟他另一个女人勾搭上了。如果说小徐的死曾使他痛不欲生,而大江的行为则使他伤心欲碎。他真不理解,自己看着长大的心爱的孙子,自己倾精神,注心血,魂牵梦萦的人,为什么这样无情地伤害他,糟践他?这世界真是坏透了,糟透了,简直没有人的活路了!他不禁心如刀绞,老泪纵横。
他打开灯,命令卫士:“把段宏业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段宏业慌慌张张跑来,问:“爸爸,有什么吩咐?”“把那对狗男女给我抓来!”“谁……”“还能有谁?你宝贝儿子!”
段宏业明白了。他早听到有关儿子跟桃花的风流韵事,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过问,又怕事闹大惹父亲难堪。想不到……段宏业出后不久,把一对衣冠不整的男女押进来。把继母张佩蘅也叫来。一进门,段宏业大声喝令道:“跪下!”
女人赶忙跪下。大江却一耿脖子说:“不!”“畜生,你敢嘴硬!”
说着,左右开弓猛扇大江嘴巴。大江不动声色,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既不躲也不动。
“跪下,向爷爷认错!”段宏业发威。
大江的胸脯挺得更高,眼睛傲岸地瞩视着前方,任父亲怎样打骂,只是不动声色。段祺瑞心里既难堪又难过。难堪的是:父亲和儿子审孙子的花案,而女人竞是孙子的奶奶。这种难于启齿,羞于见人的事传扬出去,会令人笑掉大牙的。难过的是,孙子之所以如此蔑视他鄙薄他,是因为祖孙感情已近冰点,祖父的权威和尊严已荡然无存,孙子心目中的爷爷已大打折扣了……想着,他的心一阵绞痛,有气无力的挥挥手说:“滚!”
段宏业等把大江和挑花押走。刚出屋门,大江跳着脚发着狠大声叫嚷道:“你们无情别怪我无义,没有你们我活得更滋润!我走了,省得跟你们吃瓜络,让人家抄家问斩!”
段宏业边拉儿子边叫:“臭小子,你给我回来!”大江说:“见你的鬼吧!”说着,野蛮地推倒父亲,大步流星跑了。
这些话段祺瑞听得真真切切。毫无疑问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这些话如钢刀刺在他心上。过去,他一直看不上儿子,不曾给他好脸色,相形之下,儿子比孙子要“规矩”得多,起码他没有乱lun,没有推倒他的父亲。不知怎么他倒可怜起儿子来。
儿子垂眉低首,毕恭毕敬在父亲面前,泪涕交流地说:“父亲,我……我没有把他……教育好,惹你……生气……”父亲心力交瘁地说:“你去吧,都是我的错呀。”
段祺瑞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夫人佩蘅坐在他身边,情深意重地抚摸着他的手。0年来,他花在孙子身上的心血太多太多,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着,以致于在突然变故面前无法接受残酷现实。几年前,大江和兰叶丑事发生后,段祺瑞很久不能平静,曾是亲密无间的祖孙俩,转眼间成了情敌,他怎么也不能原谅他。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伤痕逐渐抚平,伤痛的记忆逐渐淡忘,最主要的是他对孙子爱得太深,寄望太切,段祺瑞以“他还小”为由,强制自己原谅了他。祖孙二人又在一起说笑,下棋,切磋诗艺。谁知,今天的丑行又把祖孙的距离拉大,祖孙关系推倒破裂的境地,怎不令他伤心欲碎呀,段祺瑞几乎无法支撑自己了……按照段祺瑞的吩咐:桃花杖责0棍赶出家门,司机扣除半年工资开除公职,与大江断绝关系,不许登报寻找。张佩蘅宽仁厚泽,不愿把事做绝,偷偷告诉管家改为:桃花逐出家门,但免去一顿毒打;司机开除公职,工资足发;派出五、六个人去北京、天津的茶馆、妓院、亲朋故旧家去寻找,但未能找到大江,只好由他去了。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这件丑闻,很快在段公馆传开,下人们嘁嘁喳喳,交头接耳;不久,丑闻又长了翅膀,传到社会,“执政孙子与执政小老婆偷情,”“祖孙俩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闹得沸沸扬扬。由于出了这件丑闻,由于大江义断情绝,搞得一家人郁郁寡欢。阴历年过得冷冷清清,索然无味。而最令段祺瑞不安的还是日益恶化的政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