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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回去了?!”
左伯略有些吃惊,“您不是才来半个月吗?”
“不回去不行啊。”
刘茹娘道:“你父亲那人咋咋呼呼的,不知个轻重,我怕我不在家,他惹出什么事来,所以还是早点回去。”
顿了顿又道:“弗儿造的船来回可快着,以后来琼州就方便了,回去住上一段时间,我再过来好了。”
左伯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来琼州这久,他没取得任何进展。相反,他那些兄弟倒是沉迷在了琼州的繁华里。
琼州找个活不难,工钱很高。他们都是没见过钱的穷人家孩子,赚了几个钱,一时把持不住自己,这就找了几个相好的过上日子了。
而他们过上好日子后,反是劝他不要跟左弗作对了,这样一个好官,为了一己私欲,将她折腾掉了,倒霉的可是百姓。
这些道理他也不是没听进去,而且在琼州这些日子,琼州的繁华的确是令他吃惊。
他也在南京待了些日子,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天涯海角这个偏僻之地竟是比京城还好,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莫说是他了,恐怕连天子都没见过吧?
所以在憎恨着左弗顽固的同时,他又暗暗心生敬佩,心底又有些隐秘的自豪。
不管左弗认不认,可她总归跟自己一样,都流着左大友的血。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感觉更加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认自己呢?难道给自己娘一个名分就那么难吗?自己娘为了养活自己和弟弟,怕自己兄弟俩委屈,一直咬着牙未再嫁人,难道这份忠贞,这份从一而终父亲一点都不感动吗?
在这样的美德前,大夫人还有什么好挑剔的?仅仅只是一个妾的名分罢了!
自己可以不要爵位,可以只做姐姐身后的影子,可以不去理会旁人的诱惑挑唆,哪怕那个人背后有至高的影子,一心一意将自己当成左家子弟那样,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父亲与姐姐信念……
可为什么……
放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在衣袍上抓出一丝丝褶皱,心底的怨毒如衣服的褶皱一点点放大,变深,刻进骨髓,带来难以衡量的怨怼。
为什么!
就不肯给娘一个名分?!
刘茹娘将左伯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
富贵权利迷人眼,这孩子若是再执着下去,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只是……
这个家凝结了她大半辈子的心血,她是不会让人来破坏的。周氏的身份有着重重疑点,若让此人正式成为左家一员,怕是会埋下什么隐患。
事无不可对人言,凡是不可对人言者,必有图谋。
在商场走了一辈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时看事可清楚着。就这点,便是左弗也比不了。人生经验,可不是靠读几本鸡汤就能累积出来的。
所以,这件事上,她不会心软!哪怕丢了自己的名声,她也绝不会让那个女人正式过门!
各种念头在诸人心头一闪而过,气氛一时沉默,直到小元朗喊着要尿尿,这才打破了沉默。
尹翠云带着孩子走了,而左大仁想了想,便道:“大嫂,我们跟你一起回去吧。”
顿了顿又道:“本来是娘跟爹让我们过来,想跟弗姐儿商量商量,是不是认弟为子,将元朗过继给……”
“小叔,阿姐尚未婚配为何要过继子嗣?”
“没规矩!”
左大仁有些不悦地道:“长辈说话,如何插嘴?”
“小叔,我听说安顺候倾心阿姐,至今未肯娶妻,阿姐为何不嫁安顺候?”
左弗睨了左伯一眼道:“你对我的事很了解嘛。”
“阿姐说笑了,你是我姐姐,我自然想知道你的事。”
“呵呵,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左弗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但在场的除了左伯都听懂了。
左伯蹙眉,过了一会儿,眉头渐渐散开,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望着左弗半晌,道:“阿姐,你有被人欺负过吗?”
“为何这样问?”
“别人欺负你,你会反抗吗?”
“这是自然。”
“若是反抗不了呢?”
“我左家军只有站着生,没有跪着死,我亦左家军一员,若是反抗不了,那也要将敌人的肉咬下一二来,好去阴曹地府下酒。”
左伯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母亲,我不想回去,我想跟在阿姐身边……”
“大姑娘,不好了!”
外面传来了李想的声音,声音十分惊慌,左弗竟从里面听到了一丝恐惧。
“怎么了?!”
左弗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何事慌张?!”
“京城,京,京城急报!”
左弗一蹙眉,“鞑子来了?!”
李想脸色煞白,拼命摇头,“您,您快去大堂!是宫里来的人!”
左弗愣了下,随即跨过门槛,快步跑向大堂。
刘茹娘等人一见这架势,也跟着跑了出来。
心里纷纷想,这是出什么事了?
“小高公公?!!”
左弗到了大堂,见是高庸的干儿子高远,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道:“可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哎哟!大人!快接旨!”
“圣旨?!”
左弗见高远拿出了明黄色的圣旨,忙跪下,“臣,左弗问圣安。”
“圣躬安。”
简单流程后高远便是拉开圣旨宣读了起来。
赶来的刘茹娘听完圣旨的内容呆愣了几秒,然后便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而左伯则是尖叫了起来,“不,不,不可能!我,我娘怎么会,怎么会……不,不,你胡说!”
左弗脸色煞白,接过圣旨,脑子里嗡嗡作响。
爹被那女人刺伤了?伤势严重,性命垂危,天子特允知州暂代琼州事务,让自己回京探望?
这是真的吗?
自己是在做梦?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何能伤得了父亲?她为什么又伤害父亲?
“小高公公……”
左弗的声音变得很僵硬,“那,那周氏为,为何要伤我父亲?”
“听下人们说,那日周氏跪老公爷门前,说自己错了,让老公爷原谅,说以后不敢了。可到底不敢什么,下人们却不清楚。
只知老公爷出来,与周氏说了几句,那周氏笑了起来,老公爷也笑了,忽然周氏就拿出一把匕首刺向了老公爷。老公爷上了年岁,又事发突然,就被刺伤了。
现在御医们说,虽说没刺中要害,但是老公爷上年岁了,身体不如以前,伤口感染发脓,虽有安顺候送来的药,可效果不好,而那匕首上似浸染过污秽物,这等手法真不出竟是出自一个妇道人家……”
这时刘茹娘已被人掐醒,听到最后这一段,忽然尖叫了起来,“毒妇,安得什么心?!”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左右,站了起来,指着左伯道:“来人,将这小杂种给我拿下!拿下!”
刘茹娘如疯了一般,面目扭曲到了极点,显得很狰狞,而嘴唇也开始发紫,身子不断颤着,没几下又倒在地上,胸口的起伏变得越来越大,好似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呼吸不上了!
左弗惊叫了一声,忙扑过去,急急道:“娘,深呼吸,深呼吸,听我的,就这样,呼……吸……娘,我能救爹,你别急,您急了,就中计了!快,深呼吸!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奸人之子抓起来?!”
“不,不,不!”
左伯吓得脸色苍白,不断往后退,“不会的,不会的,娘不会做这样的事……对,对,不会的!一定是你们,一定是你们逼她的……”
“闭嘴吧你!”
李想一个拳头上去,直接将人打翻在地,骂道:“娘的,劳资早看你不顺眼了!就知道,什么样的娘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就看你这秉性,你娘能是好东西?!来人,将他捆起来,一起押往南京!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妈的!劳资跑遍……”
“李想!”
左弗冷着脸打断了李想的话,“将他先押去,严加看管,还有他那些兄弟,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抓起来!”
“是!”
李想一惊,这才想起,左弗让自己和兄弟们去做的事属于机密,刚刚情绪激动,差点就说漏嘴了。
刘茹娘一口气已经缓过来了,她怔怔地望着左弗,忽然眼泪就下来了。
左弗望着刘茹娘,想起自己父亲生命垂危,也是心如刀绞。到底是谁?!是谁在背后做这等事?!难不成周氏真是鞑子细作?!是来刺杀父亲的?!
可鞑子怎能预料到左家军的崛起?从潜入杭州的侦察兵送回的情报来看,周氏的邻居虽然都换了一遍,但百密总有一疏,邻居虽换了,可她以前做过的主家们却没搬家。
通过各种侦查,周氏的确在杭州居住了十几年了。清人总不可能十几年前就预料到左家军的崛起,埋下这颗棋子吧?
又或者,她早就是鞑子的细作,本来目标并不是父亲,而是以汉人身份留在大明做内应?
各种纷杂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但左弗知道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得立刻赶回京城,孙训那里有消炎药,但吃了没用,只能说口服抗生素效果不大,需要注射。
而且……
匕首怀疑有污物,很可能会引起破伤风,若是发作……
左弗不敢想下去了,立刻叫来薛耀明交代了一番后,便是赶向码头,坐飞剪船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