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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茴觉得胸口闷闷的,天越来越低,她的心也随之越沉越深。
从前,她是只知道得了那种病的老人会吵会闹,会不讲道理的,不懂亲人的好,带来的麻烦一件又一件……可她却不知抽离开那个生了病的身体,他们的灵魂也在痛。
他们折磨着别人,也在折磨自己。
雨越下越大,化作一块巨大的雨幕,幕布落下,幕布升起,眼前已经换了另外一番景象。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平房,家具少且破旧,放眼望去不过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一张床,仅此而已。值得注意的是屋子里的那块黑帐,那样的庄严肃穆让人感觉到了逝者已矣的气息。
透过木窗向外看去,天黑漆漆的,只能隐约看到些树影,但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却是格外清晰。
苏晓茴迅速转身,看到那个人依然在她身后后才安心了些。
“蔚在,这……”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苏晓茴有些惊慌,她拽着蔚在想藏起来,可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他们僵在原地,一个年轻女人进了房间,她走的很慢,怀中抱着什么东西。她直勾勾的盯着怀里的东西,好像没看到他们似的坐到了床上。
女人不动,他们也不敢动,甚至他们还需屏着呼吸,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响被她发现。
“明华,你还真是狠心。”女人忽然开口,之前麻木的表情也因为这一句话而变得悲伤了起来。
说完,女人把怀里的东西举到了面前,他们这才看清,女人怀中抱着的是一张黑白照片。
同蔚在交换了一个眼神,苏晓茴慢慢的走到了女人身旁,她伸出手在女人眼前晃了晃,女人依旧没有反应。
原来她是真的看不到。
“刚才杨力和杨洁吵着要爸爸,说你答应了给他们带糖葫芦,我,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你走了的事,他们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你还真放心把这一大家子都甩给我,我没什么文化,你让我怎么养活他们?”女人苦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哭的太多,哄着杨力和杨洁睡了觉,我就忽然看不见了,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明白了,我不能再哭了,答应过你的我一定要做到,明天我就去医院看病,我得健健康康的活下去。明华,你等着我吧,我会去找你的,你别着急,也别去喝孟婆汤,等他们都长大成人,我就来找你。可,在我没办法去找你的这些日子里,你能不能多来我的梦里看看我?”
雨渐渐停了,窗外闪过一道强烈的白光,地板不停地晃动,幸好有蔚在扶着苏晓茴才不至于摔倒。
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长椅上空空的,杨婆婆与杨郁也没了踪影。
“刚才那个女人是杨婆婆么?”苏晓茴有些狼狈的站直了身子。
蔚在点点头:“我刚才从她家顺了一样东西出来,我想她十有八.九是杨婆婆。”
“看来还是得去找她,如果找不到她拉我进这个梦里的原因,我们大概要一直被困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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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整整一天,他们连杨婆婆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着,想要在偌大的城市中毫无线索的找一个人实在是难于登天。
苏晓茴往路边一靠,揉着腿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得休息会儿。”
蔚在摇摇头,无奈的走了回来:“我们这么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谁说不是呢,就靠我这两根十一路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啊。”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吧。”说着,蔚在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苏晓茴有些急,说:“你这人耍什么小孩子脾气,我不就体力不支休息一会儿嘛,你至于的因为这个跟我赌气吗?”
“谁赌气了?”蔚在觉得有些好笑,“我在想,杨婆婆拉你进来肯定是有事要告诉你,与其让我们千辛万苦的去找她,不如让她来找我们。”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她来找我们……”
苏晓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顺着蔚在指的方向看过去,车流中的那个老人不正是杨婆婆吗?
这是个十字路口,当红灯亮时杨婆婆便会到车前,用手中的布子给车主擦擦玻璃,遇到好心的,车主会打开窗户给杨婆婆些零钱,遇到不好心的,压根不会搭理她,更有甚者还会驱逐她。但无论是上面的哪一种情况,杨婆婆都会连着好多次的低头鞠躬,那样的卑微让苏晓茴揪紧了心。
她站起来就想往马路上冲,却没发现绿灯亮了,那辆刚刚启动的车子差点撞到她,还好蔚在将她一把拉了回来。
他抓过她的肩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眼角流露出的焦急让他的气势更加迫人。
“苏晓茴你不要命了么?”
她有些委屈,知道他只是担心她,一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可她的这幅样子落在蔚在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在他眼中,她更像是个倔强到不愿认输的小姑娘。
他叹了口气,拉着她走过了人行横道,他要她在安全岛上等他,他会把杨婆婆安全的带回来。
那一刻,苏晓茴有了种错觉——眼前的这人根本不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他有着可以让人放心依靠的肩膀,正如十年后的他。
又或许,即使她回到了十年前,她也从未把他当做是个孩子。
在她眼中,他一直都是那个十年后她奋力追逐着的怪物,虽然那个怪物时不时的会向她放个大招,让她遍地吐血、生不如死,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关键的时刻他总会像个英雄一样去替她摆平所有的困难。
“喂,你发什么呆呢?”
蔚在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这才回过了神。
“啊?没有,”苏晓茴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张,她赶紧走到老人的旁边,扶着她往人行道上走,一边走还一边说,“杨婆婆,您怎么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啊?万一被车撞到可怎么办?”
“孩子们要吃糖葫芦。”杨婆婆口齿不算清晰,笑的像个孩子,“我现在有很多钱。”
她冲苏晓茴挥了挥手中的钞票,都是些一毛两毛的,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开心。
“你的孩子们都不管你么?”苏晓茴忽然有些生气,照杨婆婆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正处于病症的初期,此时她的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难道他们就没发现家中老人的不对劲吗?
“他们还小,长大了就好了。”
苏晓茴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杨婆婆甩开了,只见她朝着前面卖冰糖葫芦的商贩跑去,逆光下,她笑着与商贩说这些什么,拿到糖葫芦的那一刻,她是那么的满足。
杨婆婆没有回来,她拿着糖葫芦往前走了,看着她的背影,苏晓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压抑的情感,鼻子一酸,如开闸一般,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往下流。
苏晓茴自认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这些年学医的经历也让她看惯了生死,她以为她很坚强,可似乎并不是这样。
不,一定是阳光太刺眼。
她想。
忽然,有谁站在了她的身前,用影子将她包裹了起来。
她来不及抬头就被人抱进了怀里,带着一丝惊慌,她听到了从头顶传来的那个熟悉的声音。
“傻子,哭什么。”
这样的温柔有些陌生,但却有着安抚人心的疗效。
过了片刻,苏晓茴带着些局促推开了身前的人:“色狼,你干嘛占我便宜?”
“有些人哭的太丑,有损市容。”
蔚在笑的很纯洁,他无所谓的样子让苏晓茴很想给他一拳。
她用手背擦擦眼泪,白他一眼:“你沉鱼落雁,你闭月羞花,你就是我们市的一枝花,行了吧?”
蔚在眼带笑意,回说:“我知道。”
“不要脸,”苏晓茴破涕而笑,方才激动的情绪也得到了一丝平复,“这么看来,杨婆婆最大的愿望应该是想念儿女吧?你在养老院工作的时间长,见过她的家人么?”
“除了杨姐我没见到过杨婆婆的其他家人。”
蔚在抱起手臂,咬着嘴唇踱来踱去,那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这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年后的实验室,无数个攻克难题的夜晚,他都是做着这样的小动作找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苏晓茴不免惊讶,他的所有表情,她竟然记得一清二楚。
他从腰后抽出一个笔记本,翻了两页后神色更加笃定,他与她的目光重新对上:“苏晓茴,你想要帮她却根本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看到她年轻时的记忆,我想,那才是她最想让你看到的,你还记得那天晚上说的话么?
“你是说她的愿望是……她丈夫?”苏晓茴说,“我不信,她的丈夫死了那么久,再深的感情也磨光了。”
蔚在轻笑,他将手中的本子递给她。
“苏晓茴,如果你看完这本日记你还会说你不信吗?”
她接过那本日记,怀疑的翻开。
一页。
两页。
三页。
……
她颤抖着双手,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
她的声音也颤抖着:“他们竟然不是杨婆婆亲生的孩子……可,我要到哪里去找她的丈夫呢,他已经死了,我,我该怎么办呢?我帮不了她,蔚在,我帮不了她。”
蔚在叹息,揽了她的肩膀:“晓茴,我们不是神。”
她看向他,无助感袭满全身:“我只是想让他们再见一面。”
蔚在好像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他拍了拍她的头。
“他一直都在她心里。”
苏晓茴忽然想起了那天杨婆婆拉着蔚在叫的名字,现在想来她所叫的正是她的丈夫,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