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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随行人员虽多却也多是不拘小节的汉子,众人在一屋内打打地铺倒是可以勉强对付,女眷安置稍有不便也有热情的村民各引去自家暂住,还有些人向绿水请示后便自行离去,可这方圆几里只有这一个村子,想来都颇有几分风餐露宿幕天席地的本事。
老黄家媳妇儿黄氏引了绿水和两个年龄相仿的丫头往自己家走去。黄氏虽然膝下有子却是三个响当当的男儿,哪怕最小的小幺儿也继承了乃父之风,七八岁的年纪能举二十斤石砖,能喝半斤米酒。突然见了三个活泼可爱古灵精怪的女孩儿,一股舐犊之情油然而生,一路上紧着往三个丫头手中塞些榛仁核桃葵花籽之类的山中干果,两个稍大的姑娘谢过之后用手端着,倒是绿水不管什么东西接过来就往嘴里送,把两个腮帮子撑的像过冬储粮的松鼠。
老黄此时还在村口闲坐,目光像一条机警的狼狗,在一行人背后亦步亦趋,待到众人转过弯儿去没了踪影才倏然冲回。
他砸了咂嘴,抽了口烟,烟锅里的烟丝早已燃尽,倒抽了满口涩齿的烟灰味儿。郭二翘着二郎腿斜躺在一大块青石上,眯着眼睛,道:“黄老哥你收留的丫头不简单呐!”
“这么大的车行阵仗,当然不简单了。怕是哪方富商遣了女孩来学艺呢,你看这满满当当的拜师礼,收了这娃子山上的道爷怕是三年不愁吃喝了。”老黄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手里的烟杆。
“罢,罢,你这行家不急,我这着急个什么劲。”郭二起身。左手抄起酒壶右手在桌上抓了把瓜子。摇头晃脑的往自家里走去。嘴里不住的哼哼:“前朝有个马文三,中官出身要答天。怎奈天子王八蛋,皇帝不急急太监......”
这马文三是前朝宦官出身,年少家境贫寒五六岁就净了身进了宫,被家里人换了五吊钱。可此人身负英才,饱览大内群书,为当时皇帝掌管御书房。皇帝平庸,这马文三多次依靠职便上答天听,无论政治民生案情赈灾,无一不中。可惜被奸臣一纸诉状告了个宦官参政,年纪轻轻被砍了头,这在前朝属实是一等一的憾事。
老黄又何曾听不出郭二警示自己的意思,只是这山下的生活太过平静滋润,前半辈子的刀光血影早已记不起丁点,也不知是记不得还是不愿记。
且说这老黄,本名黄开关,并非这村里的落地户,而是二十三年来到大源村安家,之前在关中开了一家雁关镖局,门前两幅大字“雁南飞天谁得见,千里一骑闯清关。”在关中之地颇有名气。自己也使得家传的一门刀法换作“南天十二刀”。只可惜当年走镖时,误杀了华山当代掌门亲传弟子。
那纨绔子弟下了山门仗着武艺和师门关系要强买他的镖马,镖马对镖头何其之重,江湖上一怒杀人的都不罕见何况对方要强取自己吃饭的行当。两相争吵便动起手来,那华山弟子学艺不精被老黄一刀砍断了一半脖子。
虽说江湖规矩自己站理,可是区区一个镖局怎敢跟华山这样的名门大派讲道理拧大腿。带着妻儿早早地逃至本地。一因避祸,二则生了退隐之心。
想来将来儿子们也是要闯荡江湖的,心中惧怕万一有一日儿子在江湖行走碰见华山弟子,露了本家刀法,被人一剑串了个通透。便生了让孩子上三清观学艺的念头。怎奈前两个儿子根本入不得人家法眼,剩下个老幺儿成了唯一的指望。
之前乡邻讨论车队上那几十只大箱子时,老黄也曾打了一眼。车辙深陷倒也不是空箱,只是马车晃动之间隐隐传出金铁之声。老黄压了大半辈子的镖,靠听的就能把箱子里的东西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这几十只箱子用的是上等的楠木镶了金边,里面放的总不见得是农具铁器,怕是武器兵刃了。
再说那押车的车把式,搬取箱子轻若无物,一手一个健步如飞,从黄土道经过连深脚印也没留下一个,端得是轻功硬功造诣俱是不低。更有那十几个去自行解决住宿的扈从,转眼的功夫便消失的一干二净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这些人是好是歹,是善是恶。老黄琢磨的半晌也琢磨不出来,倒把烟杆又盘得亮了几分。自己这双手锄头铁锹使得,不知握刀还有几分力气。只能朝着村口的石碑拜了两拜,祈求山上的道爷保佑了。
郭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临了回头道,“您老儿也别太操心,人家天上来神仙,关你这土地佬何干?还是回家好生伺候着,保不齐人下山的时候还能赏你七八十两酒钱。”
这句话说得云里雾去颠三倒四,郭二这人生性洒脱放荡不靠谱那是远近闻名的,老黄没琢磨明白这句话正待细问,郭二人影已经走远了。
待回到家中,为张罗这几十口人,媳妇儿正在磨刀霍霍,绿水那姑娘也不害怕蹲在一旁东一句西一句的搭着话,几句话间逗得黄氏捂嘴直乐。这黄氏也是当年镖局出身,使得一手极好的柳叶刀法,在远近颇有悍名,老黄好久不曾见到媳妇如此欢笑,如同当年初见的少女模样。
其他客人也都客随主便在家中远近打着下手。人影重重却有条不紊,这以往偏为冷清的大院便有了过年时才有的热闹气氛。
老黄的心情被一感染,加之车把式奉上一锭二十两的银元宝,之前的忧心烦闷便渐渐放下了,乐呵呵的招呼起来。只可惜旁边被紧绑着的猪受了这无妄之灾。
晚间开席,觥筹交错,向邻家借来桌椅碗筷,席间除了每桌都有的那一大盆炖肉,便是各类村间时蔬,老黄家的三个儿子趁着天不黑下了水,几个主桌上还颇有些鲜鱼活虾之类的河物。
黄氏用汾酒盐水腌渍了青虾,配上蒜泥和芫荽,见绿水爱吃就坐在一旁为她剥虾仁。那车把式名叫殷南,言语之间皆是四川两关的山川大茂,老黄走南闯北多年,两人一谈即为知己,竟颇为投缘,言语之间抛开海碗抡起十斤重的高粱酒坛敞怀痛饮,直直喝到黄氏来扯耳朵,引得满堂欢笑。
席罢众人歇息,老黄张罗儿子给客人们打地铺,众人躺下虽然拥挤倒也干净舒坦,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去儿子们的房间挤一晚上。老黄帮各人打点好往屋回的时候,突然想起绿水姑娘和那两个随行的丫头正在自己媳妇床上说话。以自家媳妇对这三个女娃娃的喜爱哪舍得送去别家,估计要留下过夜了。
自己折腾半宿竟然没地方落脚了,老黄站在院里欲哭无泪。又不好意思去客人那烦扰,只好裹紧衣服靠着磨盘熬他一宿。怎奈这早春的晚上实在是冷的够呛,两更天的时候被露水刺寒了脊背,无奈之下只好出了家去敲郭二的房门。
这郭二在家睡得正香,突然被敲门声惊醒,睡眼朦胧之际开门一看不是村里琼鼻擅口风韵犹存的俏寡妇而是面神凶煞络腮虬髯的糙汉子,受到何等惊吓就不足外人道了。
一夜无话。
且说第二日,这老黄回了家,见家中车鸾箱物扈从杂役均已不在,单留下个丫头和那车把式殷南陪在绿水姑娘身边,心知这是遣了随从先上山拜山去了,想来以山上观主收徒的严格,这么讨人喜欢的姑娘多半是白跑一趟心中不免替绿水暗暗可惜。
但是触喜不触霉的道理老黄这个大老粗还是晓得的,当下笑眯眯的对绿水说道:“绿水姑娘早啊,可曾想好几时上山啊?”
绿水见主人翁回家,连忙把手里的干果桃仁放下,扑了扑手,从椅子上坐起身来行礼,道:“大叔早,作日多谢大叔款待了,叔叔伯伯们去之前央我一个时辰后拜山门,想来也是时间了,还得劳烦大叔带我认路。”
“这是自然,趁现在日头不大,上山还能轻快许多。”老黄笑道:“把随身物件都点好,切莫落下什么物件。落下也没事,急用的话遣人捎个口信老汉给你送上山去,或者等你下山回来再取。”
随行的丫头开始帮绿水打点行李包裹。黄氏不便相送,看绿水爱食干果,又多用一块方布多包了些松子榛仁之类的带给她。
虽短短一日,绿水这丫头落落大方知书达理,谈吐之间无疑大家闺秀,偏偏又友善随和自来熟,宛如自己从未有过的女儿。送到门前依依不舍,双眼迷离竟似亲生骨肉分离。
“绿丫头上山累了就坐下歇一会,拿我给你的汗巾垫着,要是能留在山上记得常回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就央人下来说,我做好了给你送上去,我是真舍不得你这丫头啊。”说罢伸手抹了抹眼泪。
绿水也眼泪汪汪的看着黄氏,“我也会想姨娘的,有时间我就回来看你。”
“多好的姑娘啊,要是我闺女该多好啊......”
“我也想有个姨娘这样的娘亲......”
“闺女!”
“娘!”
殷南一脸黑线的把绿水拉开上路,任凭绿水在后面频频回头热泪盈眶。黄氏更是凤眼含泪,在门口踟蹰踱步,就差上演一出十八街亭相送。
直看得院里正在拼命收拾昨夜桌椅碗筷的老黄家三个儿子目瞪口呆,老大忽然回头一本正经对着两个弟弟说:“老二快去查查家谱,我觉着我们三个可能不是亲生的!”
这边老黄领着绿水,伴着车把式殷南和随行丫头往村口走着,一路上一言不发,绿水心细如发,探过头问道,“黄大叔你是吃醋了?”
老黄一皱眉大笑一声,“小丫头说的哪家话,咱家婆娘值得我吃的哪门子醋,就算吃也轮不到你这半大女娃娃。”
言毕继续带路。走了半晌,老黄在前头幽幽说道:“当年我去陕西走镖,正是我们新婚之际,临行前她跟我说:‘赶紧滚蛋早点回来,记得给我带些蜜桔。不带的话回来大耳刮子抽你。’。”
(=、=〃)你果然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