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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迟迟重行行。
叶孤城本来是不想要在盛京逗留的。盛京之中各方势力交错驳杂,他此来中原不过是为了寻回拂月。如今真正对拂月出手之人尚且隐在暗处,虽然看着并无恶意,叶孤城却并不愿再让拂月涉险。
一个能劳动石观音这样的人物,驱使得了楚留香和司空摘星,又能从他守卫森严的白云城中将人劫走的人,来历一看便是不简单。叶孤城落下一颗白子,对于那人只为了拂月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儿如此费尽心机的原因,却已然有了计较。
这人……怕是拂月那个连姓氏都不愿意透露的血亲了罢。
这人这样费尽周章,又让石观音来考验他一番,却并不直接将拂月接走。那么无论此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叶孤城便也只能当他是放弃了——既然如此,今日是他放弃拂月这个孩子,那么日后拂月便只能是他叶家的拂月。
因为,这种将人从他身边带走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叶孤城双眸一黯,转而捻起一粒黑子,“哒咯”一声落在面前的棋盘之中。
不多时候,叶孤城房间的门被人轻轻叩响。叶孤城“恩”了一声,便有两个侍女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拂月走了进来。
叶孤城从来不用火盆,可是走在后面的侍女手中却端着一盆燃得正旺的炭火。银丝炭燃烧的时候只有细碎的“霹剥”声,随着这个侍女走了进来,屋内的温度骤然升高了不少。
叶孤城感受了一下屋内的温度,伸手从侍女的手里接过刚刚沐浴过的小拂月,而后道:“再去添一个吧。”
两个侍女连声应下,很快便有人将火盆准备好。等到一切准备停当,叶孤城这才动手,从厚厚的毯子里将被包好的小姑娘剥了出来。
面不改色而又动作熟练的给拂月换上了崭新柔软的里衣,叶孤城将人塞进了暖和的锦被里,然后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开始帮拂月绞干那一头柔软的长发。
拂月的长发生得极长极美,平素她功课繁忙自己无心打理,白云城的侍女们却是不答应的。连叶孤城都知道,那些侍女自己排了个次序,每日都是轮流过来给拂月梳头的,务必保证每一个人都能有机会摸到自家小姐柔软的头毛。
而我却是想摸摸——难得的,一贯冷淡的白云城主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得意的情绪。这样忽然生出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摇了摇头,叶孤城的动作更加轻柔了几分。
其实从南海被带到了中原,拂月这一路并不算是辛苦。楚留香和司空摘星虽然劫持了她,却只是因为有各自的立场罢了。他们二人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也不会去为难一个小女孩,加之楚留香本心有愧疚,所以这一路他们对叶拂月都还算得上是友好。
只是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大男人和一个半大小子又怎么会照顾孩子,加上一直压抑着的害怕,如今拂月其实还是瘦了一些,被精心养护的长发也有了些微的枯黄。
叶孤城从一旁侍女们呈上来的托盘上取过一个白玉的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点淡金色的发油,在掌心用内力焐热化开,然后涂抹在了拂月的发梢。
已经晕晕乎乎要睡着了的小姑娘抽了抽鼻子,还在嘟囔着:“天香葵,木生无属,无毒无性,唯籽可取油……润发滋……肤……肤”
叶孤城俯身过去听她念叨的是什么,听清了之后便讶然失笑。取过一旁的锦帕净了手,叶孤城捋了捋拂月颊边散落的发丝,微凉的唇轻轻的蹭了蹭小女孩红扑扑的小脸,他轻声道:“睡吧。”
抬手以掌风熄灭了屋中的烛火,叶孤城躺在了床榻外侧,拥着已经睡过去的小拂月,也浅浅的阖上了眼睛。
桌上,一盘残局之中黑白相峙,输赢难测。
叶孤城和叶拂月却终归没有在第二日登上回南海的船只。暮春时节,盛京多雨更甚江南,码头之上更是飙风呼啸,是再有经验的舵手,也不敢在此刻贸然出海。为了保证船只的安全,大安的码头全部戒严,禁止再有船出海。
而距离解禁之期,竟有足足七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叶孤城飞仙岛出身,远比中原人要更清楚海上的风浪难测。所以哪怕是为了保证行程的安全,这七日,他也是要等的。
于是,叶孤城便带着拂月在盛京的别院之中住下。拂月一直是安静的性子,从不嚷着要出门玩耍。可是拂月不闹,叶孤城却反而觉得难得来一次盛京,理应让这孩子出去走走看看,总待在房间里读医书,叶孤城还怕自家孩子移了性情。
想想小时候一心向剑的自己,又不知怎的想起了前世遇见的“不出门”的西门吹雪,叶孤城蹙了蹙眉,第一次觉得虽然专注是好事,不过拂月还是不要像他们二人一样太过极端了才好。
一想到日后自家小姑娘每日捻着一根针,又板着一张脸的样子,叶孤城忍不住想要皱眉。
防患于未然,于是从第二日,叶孤城便趁着没有下雨的时候,带着拂月上街去了。
盛京是大安的都城,繁荣的程度和白云城中相差不多。地理原因,飞仙岛被划出了内城和外城。内城之中以城主府为中心,居住的是跟着叶家先祖一道移居此地的家臣。而外城之中,则是商贾往来之所,还零散的住着一些居民。这些居民算不得是白云城的城民,不过也受白云城的庇佑,对叶家姑且算得上是忠心。只是和城内累世居住在此的白云城中人相比,住在外城的人便相对不固定了一些,每一年都有人新迁入,自然也有人迁出。
叶拂月从小便长在白云城,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她几乎没有出过内城。零星的几次还是被叶孤城抱在怀里,很快去办完事情,又很快回到内城去的。
这是连绵细雨之后的难得晴天,许多人家也和叶孤城有着同样的心思,都趁着这难得的晴日带着家中的孩子出门走走。连日以来都有些冷清的街道刹时热闹了起来,人声熙攘之中,一身道袍的青年怀中抱着一个穿了一身鹅黄绣裙的小姑娘,两个人生的太好,此刻哪怕没有多言,却已经足矣吸引街上之人全部的目光。
平素拂月在白云城的时候,上街走一圈总会有人给她塞满手的吃的玩的,叶孤城知道那是大家对这孩子的喜,所以也不会怎么阻止,只是过后会补送上远超过那些小玩意的银子。
在大安的街头,却也有一个挎着大篮子,沿街叫卖糖炒栗子的老妇,笑盈盈的举起手,冲着叶孤城和拂月招呼道:“刚出炉的糖炒栗子,公子给小姐尝尝吧?”
叶孤城身上的衣着虽然和道观之中的道士不像,却也能看出他是道门中人。这一路行进,大抵是他身上一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方外之感,因此以“道长”称之的人多,以“公子”称呼的人却少。
这老妇人的脊背压得很低,叶孤城生的高大,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有些费力。可是她的笑容却很慈祥,直接绕过了叶孤城,将手中剥好的黄澄澄甜香香的栗子举到了拂月面前,还笑道:“我孙女跟你一般大,可吃这栗子了,小姐尝尝吧。”
在那老妇人递过来栗子的一瞬间,叶拂月松松的攥着叶孤城的头发的小手骤然一紧,在叶孤城怀里摇着头不说话。叶孤城也在那一瞬间抱着叶拂月后退一步,冷冷的注视着那老妇。
没有多言,叶孤城抱着拂月走到了一处幽深的小巷,而那老妇人不远不近的缀在他们后面,也随着他们一道走了进来。
长巷的地上还有雨后未干的水渍,叶孤城还在继续往更深处走着,两柄拴着红绸子的剑却一前一后的向着他直刺而来!
“闭眼。”
双剑上有着隐隐蓝光,昭示着一种不祥。而在这样危急额时刻,一身道袍的青年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慌乱,他柔声的在他的拂月的耳畔吩咐了一句,小姑娘乖巧的闭上了眼睛,又伸出两只肉肉的小胳膊圈住了叶孤城的脖颈,将自己紧紧的贴在叶孤城身上。
叶孤城的剑未出鞘,三尺山河却已经布下。那一双迅疾的双剑宛若敲击在坚石之上,震得持剑之人虎口发麻。
老妇身上粗糙的麻衣四下爆开,脸上的易容也在方寸之间便被揭去,露出一张很是美艳的脸。她的身上换做一身霓裳羽衣,更显得如同宫妃曼妙,越发的楚楚动人。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个人,今日若是换做了寻常男子,哪怕不会怜惜,也应当会呆愣半晌的。而高手过招,一念则生,一念则死,只是呆愣的那么片刻功夫,便已然是生死的差别。
似乎已经胜券在握,这个女人笑得越发动人,她在等,等叶孤城那片刻失神。
可是她算错了一点,她要面对的是叶孤城,而叶孤城,又怎么可能是寻常男子?
下一瞬,寒芒将至!(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