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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琛努力想要出声, 嗓子里面“嗬嗬”直响,就是语不成句, 却让沈鑫以为他不过是编造不下去了。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所以说, 美娥不是你杀的?”
沈子琛如蒙大赦, 连忙道:“对、对,真的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只要不想着提到刚才江灼的事, 这句话他说的就十分通畅了。
可是一句否定并没有给沈子琛带来任何好的后果, 他隐约看到沈鑫从旁边的抽屉里摸出一样什么东西, 紧接着自己的额头就是一凉。
父亲温和却又可怕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上落下来:“美娥不是你杀的?”
那东西……是枪。
沈子琛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因为他确实深切地从那冰冷的枪口处感受到了沈鑫的杀意。
“爸、爸你相信我, 周阿姨的死真的跟我没……不, 应该说真的不是我造成的!只跟我有一点关系,是我……开的煤气!”
这几句话说出来,沈子琛觉得对方的杀意好像淡了一些,他顾不上细思沈鑫做这一切的目的,为了企盼对方把枪移开,不住口地说了下去:
“爸你信我,我没想杀周阿姨,只不过是……是渴望母爱,希望她能对我更好一点。我想我先把煤气给打开, 再把她和大哥叫醒, 我不是就成了他们的救命恩人了吗?可是安眠药不是我下的,我也没想让他们死,我真的不知道这里面出了什么差错啊!”
说到这里, 沈子琛灵光一闪:“说不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要不然我报警和叫救护车的速度那么快,谁也不会出事的!不能怪我!”
难为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想的这么深,沈鑫再开口的时候却还是那个问题:“美娥不是你杀的?”
他连声调和语气都没有变化,沈子琛连声道:“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他说完这句话,紧接着就听见了轻轻的“咔嗒”一声,沈鑫扣动了扳机。
沈子琛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面部肌肉剧烈地抽搐,那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躲闪,然后他就感觉到原本抵在额头上的枪口微微一抬,灼热的痛感传来,子弹擦着他的头皮打了过去。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沈子琛明显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脑袋上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咣当”一声,他整个人顺着椅子滑坐到了地上,全身如同筛糠一样抖着,甚至都忘记了疼痛。
刚才那一刻,是沈子琛真真正正地第一次接触死亡的味道——原来在人濒死之际,失去生命的感觉是这样的可怕。
“现在,”沈鑫弯下腰看着他,亲切地说,“我最后问你一遍,美娥她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沈子琛战栗地抬头,看到了他的眼睛,经过反复地调/教,突然之间,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沈鑫说来说去,就是为了让他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害死周美娥的凶手,跟别人无关,完完全全,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关心的不是真相,他关心的是有人把这件事给扛下来。
可是……沈鑫为什么要这样做?除了真正的凶手,没有人会这样迫切地指望着其他人来背这个黑锅吧?难道他、他……
自己心中的疑问似乎都有了解释,沈子琛不寒而栗,可是那还带着些热度的,黑沉沉的枪口就那样重新抵在了他的脑门上,沈子琛毫不怀疑,自己如果依旧不肯改口,下一枪真的会爆他的头。
他脱口道:“是我!周阿姨是我杀的!”
明明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他却感到自己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同时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好像想吐,又想大哭一场。
无论本身是什么样的人,被用这样的方法逼迫着按头成为自己是杀人凶手,都无法避免巨大压力所带来的不适感。沈鑫的心思实在是深沉的可怕了,从头到尾,他什么都没有说,即使有人录音监听,都很难挑出半点毛病。
他惋惜地看着沈子琛,不赞同道:“终于说实话了。你周阿姨那么疼爱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呢?爸爸从小就教你要当个善良正直的人,你看看你做了什么。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沈子琛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过去享受着沈家的富贵和那些不属于他的宠爱时,也曾有过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头脑聪明,心眼灵活,将不少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直到现在,沈子琛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那一点的小伎俩什么都不算,要不是因为有直播间和命格加持,恐怕早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沈鑫总算把那把恐怖的手/枪给收了回去,沈子琛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手伸过来,愣是没敢躲,任由对方像是拍狗一样拍了自己两下,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沈鑫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说道:“原本我跟美娥已经离婚多年了,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也不该多管。可是子琛,你有没有想过,今天的你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沈子琛摇了摇头,沈鑫看着他,含笑道:“嗯?”
沈子琛颤声道:“不、我不知道。”
沈鑫微笑着说:“因为有人想用你来试探我。”
沈子琛心中有很多答案,但他说什么也想不到,沈鑫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简直觉得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一样,一时间愣住,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沈子琛这么一停顿,沈鑫就又用枪口挑起了他的下巴,问道:“怎么了,你很惊讶?”
“是、是。”仅是短短十几分钟内,沈子琛对于面前这位“父亲”的认知已经完全被颠覆,这才是一个能够生活二十多年都让人难以看透的男人。他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我没想到……不是我,我从来没想试探您。”
他脸上的肥肉抖着,沈鑫松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子琛因为惊慌无措而显得愈发愚蠢的面容,说道:“这我倒是信。”
沈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说道:“不过现在你知道了,有人想拿你试探我,那么在咱们今天谈话的过后,肯定会一直有人盯着你,观察你的反应。那你该怎么做呢?小琛?”
沈子琛不敢再不做声,连忙道:“我一定什么都不说!”
沈鑫哈哈一笑:“你自然什么都不能说,人根本就是你杀的,哪有人会傻到自己说自己是杀人凶手呢?”
沈子琛:“……”
他原先觉得江灼是个狠人,每次面对着江灼的时候,沈子琛要在心里连着骂上七八句mmp,但现在他才意识到,江灼还是年轻厚道。真正狼灭到了一定境界,是让人明明气得要死,却连骂都不敢在心里骂,生怕对方有读心术能听出来。
由此,沈子琛已经被他的养父治的服服帖帖,再也不敢有半点反抗之心。
别说沈子琛,就连江灼都没有想到沈鑫竟然能够精明到这样的地步。沈家不宜久留,他必须趁着沈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沈家。
推开窗户往外面一翻,再用手按住窗台借力,稳定住自己的身体,江灼反手将窗户关上,纵身一跃,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
双脚着地之后,他又忍不住稍稍驻足,回头望向某一户亮着微光的窗口。
那一眼心中百般滋味,但紧接着江灼就是一回身,不再停留,迅速离开。
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街上空旷无人,江灼步履匆匆地走着,一辆出租车从他身边经过,司机将车窗摇下来,大声问道:“小伙子,打车吗?”
江灼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没有未接来电,他怕把云宿川给错过去,一边准备给对方拨号,一边冲着司机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
出租车绝尘而去,不远处传来隐约熟悉的铃声。
江灼顺着声音一看,就见到云宿川从那边跑过来了,他扬声道:“云宿川!”
云宿川一转头看见了江灼,转身向着他过来,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拥入了怀中,紧紧抱住。
江灼感到云宿川的脸埋在自己的肩膀上,对方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意外,但也让他从心里的怅然若失当中寻找到了某种可以用力留存的东西,于是什么都没问,也回抱住对方。
云宿川抱了一会转过头来,在江灼唇上落下了一个绵长激烈的吻。江灼的手放在他的腰上,两人站在深夜空旷的街头,看起来又安全又危险。
之前石僵鬼入侵心神,是云宿川为了试探对方深浅而有意纵容导致的,但多少也对他的情绪造成了影响,心中满是不安而患得患失。他亲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江灼,手指轻抚他的唇瓣,柔声说道:“怎么样,没事吧?”
江灼发现两人几乎都要作死地站在了马路中间,一把拉住云宿川,把他扯到人行道里面,然后冲对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道:“没事,有收获,你呢?”
云宿川听他这么说就笑了,道:“我也是。没事,有收获。”
江灼懒洋洋地往身后的树上一靠,瞥他一眼,道:“而且还受了点刺激。”
云宿川叹道:“知我者莫若君也,确实是这样。这事说来话长啊。”
江灼道:“那边走边说吧。我想再回沈家的公司一趟,把这保险箱放回去,以免打草惊蛇。咱们得赶在天亮之前把这件事干完。”
云宿川见他拿着的那个小保险箱还是锁着的,有点纳闷:“还没打开看,拿回去干什么?”
江灼吸口气道:“我碰见……林琼了。”
云宿川神色一凛,江灼却摆了摆手示意他无碍,把在沈家的经历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说话间两人也到了沈家的公司外面,江灼的讲述把云宿川听的神色凝重,也想起了自己遇到的那一摊子事,忍不住说道:“我真是服了,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何箕合谋的人都是这么阴险狡猾卑鄙无耻啊。”
江灼道:“我虽然最后也没见到沈鑫,但是看林琼和沈谦对他的态度,应该也是又忌惮又畏惧。”
云宿川安慰道:“他们既然能够生活这么多年,一定也有属于自己的相处之道,你不要担心。”
江灼道:“我……”
他对于林琼的感情很复杂,这个母亲跟江灼想象的任何一种形象都不一样,而仅仅是两人如出一辙的冷硬性格,也在短短几分钟的见面中给江灼带来了难以言说血缘牵系之感。
不可能因此原谅,但是要说形同陌路或者切齿痛恨,似乎也到不了那个份上。
江灼本来想说“我没担心”,但是转念一想,反正他琢磨什么云宿川都知道,没必要嘴硬这么一句,于是道:“我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也是千头万绪,哪顾得了那么多。走一步说一步吧。只不过其实我不能完全信任林琼,如果她是骗我,那么从她手里拿来的东西有多少可信度,也难说。”
云宿川听他自己都这么说了,这才道:“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虽然她是你的母亲,而且可能确实会有一些咱们谁也不知道的苦衷,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可都千万不要轻易信任她。”
江灼道:“我知道。”
这么多年没有见面的母子,虽说又血缘牵系,这么多年没见过面,对对方的性格和为人也都了解的实在太少了,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林琼,在沈家之所以采纳了对方的建议,只是因为当时也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罢了,如果有意外,他也可以随机应变。
“不过我觉得她骗你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在那种情况下,真的没有那个必要。”
云宿川摸了摸江灼的脸,把保险箱接了过来:“所以我也支持你先把东西放回去,以免打草惊蛇。咱们可以再在外面下一道禁制嘛。你打不开,他也打不开,不就万无一失了。”
江灼眉梢一扬,眼带笑意看向云宿川:“我已经下完了。”
两人同时笑了,江灼就把东西放回原地,这样一来一回,出门的时候天空泛白,连太阳都要出来了。
江灼道:“行了,该讲的我都讲完了,你说说你那边的事。”
这一带全都是公司和学校,早上的行人很多,不少卖早点的摊贩早早就出了摊,晨风吹过,香气扑鼻。
江灼跟云宿川说了这一句话就停住了,他的耳边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实在是非常干扰思路。
“米线!米线!我是身材窈窕肤白貌美的过桥米线!想吃鲜的我可以清纯,想吃辣的我可以热烈!帅哥美女大叔大婶,过来玩呀!”
“别听对门扯淡!骚米线长那么细,根本就没吃头。是爷们就过来吃板面,老子又长又宽,不爽死你不要钱!”
米线抖腰狂怒:“板面,你是不是找茬!”
板面大声嘲笑:“小心把自己给抖折了,死变态。”
旁边的包子憨厚道:“别吵架,别吵架,我觉得还是我比较顶饿一点……”
米线和板面同时大怒:“臭包子,白莲花!趁机抢生意是不是???”
这边米线、板面和包子撕逼撕的不亦乐乎,另一头的炸油条的小铺子里已经传来了愉快的歌声:
“我是豆浆!”“我是油条!”“我是豆腐脑~”
“我甜!”“我脆!”“我滑溜溜~”
“康康我们呀,一点钱可以吃到好几种味道,神仙组合,包你满意!”
江灼:“……”
你们越是这样才越是没人敢吃吧!
云宿川本来要讲自己那边的事了,结果看见江灼的目光不断往路边的摊子上面瞟,他问道:“你是不是饿了?我也想吃点早饭,咱们坐下说吧。”
江灼:“哎……”
他没来得及把云宿川拦住,顿时仿佛感觉到无数有若实质的火辣辣目光向着两人的方向看了过来,他们活活成为了整整一条街上各种食物的拉客目标,包子油条米线板面小米粥纷纷嚎叫自荐,用词十分生猛,场面十分热烈。
幸亏云宿川听不见,江灼却简直头都要大了,头一回觉得可能“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也不是什么令人喜悦的场面。
他连声道:“吃吃吃,咱们快点走。走啊你!”
总算在街中找到了一个没有成精食物的摊位,虽然只是个四处漏风的大棚,但也没有挑拣的余地了,安静的时刻显得是如此珍贵。
云宿川点了小笼包,江灼点了面,两人坐下来,云宿川又把他那边的情况讲了一遍。
江灼听他说到石僵鬼那里,才明白云宿川刚开始见到自己时的失态是为了什么。
云宿川也没有藏着掖着,几乎将石僵鬼诱惑他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出来,江灼心不在焉地戳着面条听他说,忽然十分想知道云宿川在当时的心理活动。
他说道:“所以我很好奇,你当时为什么没有中招?”
云宿川“切”了一声:“中什么招?石僵鬼说让你的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不与外界接触只为我一个人而存在——这对我并没有什么诱惑力。”
江灼没仔细揣摩这番话,原本以为是云宿川有定力,闻言疑道:“嗯?”
云宿川趁着旁边没人注意,抓起江灼的手,迅速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含笑道:“它的话分明就是个坑,我怎么舍得让你变成那样。如果你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那还是正常人吗?你这个人不是就等于毁了?我倒盼着你多几个朋友,活的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反正也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江灼的神情柔和下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低笑一声,感慨似的说:“你从小时候到现在都没变过……”
“因为你是江灼啊。”云宿川理所当然地说道,“江灼是灵华派的少掌门,江松的孙子,江辰非的儿子,十二岁时在佛诞礼上第一个取到首香的人,十五岁独自平定陵园惨案的人……”
想起那些曾经见证过的往事,他也感到心中又是叹息又是骄傲:“江灼有很多种身份,也有很多耀眼的光环,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你。你也从来不该为了云宿川一个人而存在。”
江灼垂眼一笑,隔了一会,才说道:“那你可少说了很重要的东西。”
云宿川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嗯?”
“江灼也是云宿川过去的好兄弟,现在的爱人。”江灼反手抓住云宿川的手,用力握了握,“只要说了和你在一起,此生不相负。”
为什么仅仅一个简单的触碰都可以让人这样心动?
云宿川甚至觉得仿佛有股带着暖意的温情与甜蜜从两人肌肤相贴的位置传来,带着悸动传遍全身。他漂亮的眼底涌起喜悦,想笑,一时又觉得虚幻,抽回手用力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周围的几个顾客都往这边看了过来,江灼也吓了一跳,笑问道:“做什么?”
云宿川道:“觉得你最近对我太好,我有点要飘,让自己清醒清醒。”
他说着“清醒清醒”,脸上的笑意却是止也止不住,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显得很是傻气。这种发自内心的情绪总是很容易传染的,江灼也无意识地跟着他笑,说道:“你不要老想着无私奉献,你该信任我。”
云宿川总算是明白网上那些粉丝们尖叫“啊啊啊爱死他了”和“天呐我要疯了”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他也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喜欢江灼才好,看了江灼一会,见他已经低下头开始吃面条了,于是也跟着夹起了自己面前的小包子往嘴里送。
这家店虽然是江灼为了躲避成精食物随便选的,但东西却意外地好吃,云宿川咬了口包子,就觉得一股味道鲜香的汤汁先绽了出来,涌上舌尖,包子皮的口感柔韧,略有些糯,里面的馅料也已经被汤汁浸泡的完全入味,给人以极大的味觉享受。
云宿川正是喜不自禁的时候,立刻就想让江灼也尝尝,自己也顾不上吃了,夹起一个包子,献宝似的用碟子接着送到江灼嘴边:“你尝尝,这个好吃。”
江灼咬了一口,立刻说道:“比我的面条强多了。”
云宿川手上还举着包子,说道:“那咱们换吧,你吃这个……”
一句话没说完,他眼角的余光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和江灼同时扭过头去看,只见一个坐在不远处桌边的小姑娘正举着手机对准他们拍照,眼看被抓包了,有点尴尬地僵住了,拼命冲着两人赔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中午,鸡公煲和麻辣烫就为了得到我的宠幸在吵架呢(*/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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