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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木里沉默下来,贺渊许久没有说话,萧阑忍不住昏昏沉沉地耷拉下眼皮,又被他一巴掌打醒,疼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弥补魂魄这种事,属于绝顶秘术,大凡学道的人都知道,但却不是个个都能学,因为你不知道招来的魂魄会是什么,万一命魂的主人生前性情暴戾,又或优柔寡断,都会连带影响了被施法人的性格。”
萧阑眨眼,勉强提起精神,满口胡扯:“被拿来弥补你魂魄的命魂,生前估计住在冰山上吧?”
贺渊没有回答,思绪忽然有些飘远。
当时国家百废待兴,无论是道,还是佛,一律都被打上糟粕的烙印丢在角落里,那个人曾经因此被关过牛棚,被□□游街,被逼着承认自己学的都是垃圾,所以他心里一直不甘心,总想证明道术并非一无是处,老祖宗们数千年传下来的东西,是有它的精华所在的。
贺渊的存在正好让他找到这么一个机会,而他也想起传说中那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秘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帮当时才六七岁的贺渊补齐魂魄。
可世间万物,有得有舍,有舍有得,那个人也万万想不到,居然会因此招来一个大麻烦,这才有了贺渊的劫数。
“命魂是赵政的。”贺渊淡淡吐出两个字。
“喔,赵……赵政?”
萧阑本来又快睡着了,突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眼睛忍不住睁大。
他是学历史的,对这样一个名字自然再熟悉不过,赵政是最初的叫法,但提起这个人,他的另一种叫法也许更让人耳熟能详。
嬴政。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於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於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
这些典故记载忽然在萧阑脑海里像印书似的浮现出来,清晰无比。
他张大嘴巴,愣了半晌,才道:“小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笑话了,这一点也不好笑嘛,哈哈哈!”
贺渊没有理他,隐在黑暗中的面容漠然而冷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个人向来不会做毫无目的的事情,会突然跟萧阑提起这些,自然是有原因的。现在许多事情已经走入一个死胡同里,纠结成一个个谜团,他不得不尝试从这个人身上下手,以便找到一些端倪。
萧阑笑了一会儿,自己觉得没有意思,也就停了下来,只觉得兴趣盎然。
贺渊不是一个会说笑的人,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该是一件多么令人惊悚的事情,数千年前存在着的帝王,他的一缕命魂,居然就在自己旁边这人身上。
学考古的人,在某些角度看来,其实跟盗墓的差不多,都是常年在外面也碰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人,萧阑早就习以为常,对一些鬼神之说也不是全盘不信,但这次实在过于震撼,饶是缺心眼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你做什么?”贺渊冷冷拍掉他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如果不是这里活动不开,这人早就被他丢出去了。
“一个活着的嬴政,当然要摸过瘾了。”萧阑上下其手,一边感叹:“本尊还躺在骊山脚下,能摸到依附着灵魂的躯体也好啊!”
“小黑,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
“你当初是自己病死的,还是被赵高李斯弄死的?你临死前有什么感想?你爹是异人还是吕不韦啊?”
“……”
贺渊冷冷道:“我还是我,我不是他。”
萧阑喔了一声:“你们没有进行灵魂上的深刻碰撞与交流吗?”
“……三魂七魄中,命魂只占其一,充其量只能影响部分性情,却不会完全改变一个人。”贺渊开始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跟他说这件事情。
萧阑恍然大悟。“就像一个人借尸还魂到一头猪上,那它本质还是一头猪,不会开口说人话!”
“……”
萧阑想通其中关键,越发好奇:“他挂了那么多年,你们怎么会把他的命魂招来?”
贺渊垂眼,淡淡道:“他生前好炼丹药,追求长生不老,虽然未必真能长生,可在那些方士的折腾下,也设法在死后保住一口气不散去,三魂被拘在一起,俗话说阴魂不散,就是这个道理。而招魂则需在灵气充沛之地进行,骊山就是其中一处。”
“所以高人师父就带你到那里,本来想帮你补齐魂魄,没想到阴差阳错,最后进了你身体的居然是千古一帝的命魂?”
“嗯。”
“真是峰回路转,跌宕起伏……”萧阑打了个呵欠,随口问:“你那师父连秦始皇的魂魄都能招来,肯定很厉害,说不定也可以解了我的劫数。”
“他已经死了。”贺渊漠然道:“逆天而行者,折福损寿,不得好死。”
他的魂魄不齐,本该早夭,但有人强行用秘法补齐他的魂魄,让原本注定的结局出现变数,这就是他的劫。
既然体内的命魂是数千年前那位帝王所有,那么自己的劫数必然也与此有关,但卦象却显示他的劫是因萧阑而起,所以这其中的渊源纠葛,委实过于曲折离奇。
“人早晚都要死的,节哀顺变,像我不也是……”萧阑安慰着他,双眼微微眯起,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放在贺渊上的手随之无力地滑落下来。
贺渊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这个人一死,他自有办法能从这里脱身,后面的劫数和麻烦自然也就迎刃而解,再也不必听到他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看他做那些毫无意义的蠢事。
这么想着,面容越发冷凝下来,手慢慢地移到这人的颈项上。
萧阑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一片混沌,仿佛有无数人事在眼前晃过,又纠结成乱糟糟的光影线条,让人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胸腔剧烈起伏,化作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记忆深处似乎很多年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个时候心死如灰,悲伤大于愤怒,只求一死而后快。
“爹爹,你给我捉那个蝴蝶!”
“阿爹,孩儿这篇策论,比之丞相何如?”
“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你这个孽种,克父克母,连你弟弟都不放过,当初就该听人说的,把你远远的送人,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全家都被你害死!”
萧阑闭上眼,眉头紧紧拧着,困难地喘气,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有时候是贺渊听不懂的方言,有时候又是低低的□□,只有最后两个字很清晰。
“小黑……”
贺渊一怔,慢慢松开手。
萧阑胸口的疼痛感远远比放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来得强烈很多,因此也没有察觉对方的举动,只是喉头困难地颤动一下,小声说:“我要是死了,你赶紧出去,不用管我,我知道你有办法……如果能碰上小白和教授他们,麻烦你顺手搭救一把,我,咳咳……”
话戛然而断,人没了声息,贺渊蓦地心里一空,下意识伸手去探,发现还有微弱的鼻息,只是人昏厥过去。
这人软软地靠在自己身上,头发摩擦着颈窝,带来微痒的感觉。
他虽然还没死,可就这么下去,迟早也会窒息而亡。
贺渊停了半天,慢慢地伸出手,揽上他的腰。
这人的腰肢出乎意料的纤细柔软,就像其人一样,漫不经心的外表下,却有一副悲天悯人的软心肠。
就在这个时候,棺木边角咔的一声,发出细微的轻响。
贺渊微微皱眉。
不一会儿,又是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在撬棺木。
这种敲打的声音很有节奏,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棺木边角的钉子被撬松,足以掀开棺盖,说话声一边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靠,原来宝贝全在这,古楼兰人可真他妈小气,刘大教授,我们是倒斗的,不是来考古的,好东西人人有份,这里边……咦,这具棺材葬了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