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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大惊失色,便让鸳鸯搀着往前走边问:“到底怎么回事?”
袭人也不甚明了,哭道:“刚前边传来的信,好像是什么忠顺王府来人了说了什么话,老爷就把宝玉叫来非要打死。”
贾母大惊,怎么惹上忠顺王了,这还了得。
原来今日贾政正在书房读书,忽有回事人来回:“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要见老爷。”
贾政听了,暗暗思忖道:“素日并不和忠顺府来往,为什么今日打发人来?”请进来一见却是忠顺府长史官,忙接进厅上坐了献茶。未及叙谈,那长史官先就说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爷面上,敢烦老大人作主,不但王爷知情,且连下官辈亦感谢不尽。”
贾政听了这话,抓不住头脑,忙陪笑起身问道:“大人既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宣明,学生好遵谕承办。”
那长史官便冷笑道:“也不必承办,只用大人一句话就完了。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访察。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下官辈等听了,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转谕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说毕,忙打一躬。
贾政听了这话,又惊又气,即命唤宝玉来,问琪官之事,宝玉哪敢承认,便狡辩。那长史冷笑道:“现有据证,何必还赖?必定当着老大人说了出来,公子岂不吃亏?既云不知此人,那琪官红汗巾子怎么到了公子腰里?”宝玉这方怕了说出实情。
贾政待送走了长史,回来就骂宝玉。这汗巾子何等私密,俩人此种行径显见有暗昧之事,,再者都知忠顺王睱眦必报,宝玉这事实在已很得罪了那陆浩天。贾政贾政缘何不气不怕,骂了几句不解气便动了板子。
王夫人闻信忙跑来先劝了几句不想竟火上浇油。眼看贾母进来贾政方停了手。贾母又急又疼,抬了宝玉至贾母房中,收拾好了才命人送宝玉回了园子,湘云和探春惜春见此也跟了回去。
贾母屋里这才问事情经过。贾政长叹一声说了其因,末了道:“母亲也知那忠顺王最心胸狭窄,此次可是结了梁子了。”
贾母道:“这事也不大,一个戏子而已。”
贾政苦笑道:“母亲不知,如今那忠顺王正在气不顺的时候,正愁没有撒火的地方呢,偏宝玉撞上来。”
贾母不解,贾政忙把外面陆靖远传言说了,贾母也傻了,不想宝玉在这当口得罪了这尊大神,急道:“这可如何是好,那忠顺王权势熏天,咱们如今可惹不起啊。”
王夫人忽道:“那忠顺王如今虑着的不过是怕断子绝孙而已,毕竟他儿子那样也没有官宦人家姑娘会嫁他,老太太,这倒是个攀上忠顺王这个靠山的好机会呢。”
贾政忙道:“不行,咱们不能攀上他。外面都传言这王爷有不臣之心呢。”
王夫人道:“老爷既说传言就做不得真,不然皇上怎么会这么多年都对他信任有加,没削了他的权。”
贾母点头道:“太太说得也有理。你倒说说为什么是好机会。”
王夫人道:“如今世子那样已没什么富贵人家女子愿意嫁,不如咱们家趁此机会把三丫头送过去当正妃,即使当不了正妃就是世子侧室对咱们来说也是极好的了。那王爷必定感念咱们。”
贾政气道:“那世子如今这样把探丫头送过去不是往火坑里推吗,你安的什么心。”
王夫人委屈滴泪道:“妾身还不是为这个家,咱们家现在已经败落了,若在得罪了忠顺王还有立足的可能吗。老爷难道任宝玉这唯一骨血以后被忠顺王折磨死。那世子以后承了爵位,探春就是王妃,那是何等风光的事情。忠顺王还能任儿子总那么样,必会遍访名医,若等世子病好了可就轮不上咱们家了。”
贾母沉吟半晌道:“似乎是个好办法。”
贾政也有些动摇,踌躇道:“万一以后他都治不好呢?”
王夫人笃定道:“不可能,那王爷可就一个儿子。再说即使总那样,只要探丫头留下子嗣,以后就是不进那世子房人家也不会说什么了。以三丫头的身份一个王妃的身份平常她做梦想都没可能,那丫头是个心性高的,这次可不随了她的心。”
贾政揉揉眉心,叹道:“就这么办吧,没准人家还不乐意呢,咱们明天先上门去提提。”
贾母却不知道他们的话被外屋王夫人的丫头彩霞听了个针,那彩霞和贾环要好,一听这话忙跑到探春处把老爷们的打算说了,探春怔怔道:“我一个庶出的丫头哪有机会做世子正妃?”
彩霞哎呦一声道:“我的三姑娘,您还当好事呢。不说那忠顺王世子谁都知是个淫邪的人,就是现在那情况姑娘去了纯粹是入了火坑了,那世子可是被佛祖惩罚的人呢。”说着将听来的世子的传言说了。
彩霞见探春听完傻傻呆在那儿,同情地摇摇头道:“姑娘,奴婢先把这话给姑娘说了,姑娘心里有个底,奴婢得回了,若让人知道了可就惨了。”
探春勉强起身笑道:“彩霞姐姐谢谢你。”送走彩霞探春才跌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为什么自己还是逃不过被卖的命运,自己那么奉承太太,太太怎么这么狠心,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就真要和个污秽人过。
侍书看自家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心酸劝道:“姑娘也别伤心了,如今咱们家这样没准人家看不上咱们呢,好歹那是王府重地,哪那么容易进的。”
探春狠命摇头:“你不懂,我最伤心的是太太为何会这样对我,这几年太太对我越来越好,我原以为她已经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来疼了,难道我真错了吗?”侍书喟然一叹,这叫自己如何说呢,王夫人对元春不也就那样吗,现在谁不知元春已经成了贾家的弃子,所以他们才把主意打到三姑娘身上,可她不敢说,那样三姑娘岂不是更加绝望了。
事不宜迟,贾政王夫人次日就登门拜访忠顺王,那陆浩天原因为儿子的事恨上荣国府,连带对贾赦都不那么待见,听了来意倒颇为意外。没想到贾家会以这种方式来请求自己原谅,这贾家女儿的名声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会被父母利用至厮,连他这个做事不择手段的人都觉得太过无耻了。不过他又何乐而不为呢。只是说这探春毕竟只是个庶出,只能做侧妃了,王夫人忙唯唯诺诺答应了,满脸都是喜悦的光辉。
出门时王夫人忽然在角门处看到一个男装的背影一闪而过,觉得颇为熟悉,细寻思却又不是,贾政见她眼睛发怔,忙道:“怎么了?”王夫人摇头低头道:“没什么,看景怔住了。”贾政哼了一声不再答理她。
与此同时黛玉正在家里无事弹琴,暖金色的阳光照入屋中带着春天特有的芬芳味道,清香袅袅,琴音淙淙,雪雁等听的心弛神醉,只觉心都被涤荡清净了,如置身山间明月的脉脉清辉里,空灵澄澈。
一曲中了,门口才有人拍手笑道:“妹妹的琴越来越好了。”
黛玉起身笑道:“哥哥怎么来了。”
逸飞笑道:“刚珍大哥把贾府欠妹妹的二十万两银子送过来了。”说着把银票交给黛玉。
黛玉嗔道:“哥哥拿着就是了,还送来做什么,弄得我跟个小财迷似的。”
逸飞敲了下黛玉的头,道:“调皮。刚珍大哥说老太太求他在妹妹跟前美言几句,说老太太以前的一些事情也是不得以,实际上心里还是很疼妹妹的,让妹妹好歹看在血缘的份上别记恨贾府呢。”
黛玉怅然一叹道:“老太太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若这些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恐怕她早就恨死了呢,缘何她会觉得我应该原谅她。”
这世上的人心啊,总是容易宽于待己严于待人,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总能找到不得以的理由,而别人的一点抱怨他们都会觉得是不体谅自己的难处和苦心,何其好笑!
逸飞看黛玉面含不悦,笑道:“好了,珍大哥只不过是传个话,可巴不得你不表态呢,因此连你面都没见就回去了呢。”
黛玉点头道:“珍大哥的心思我自是知道的。对了哥哥,贾府里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如今都怎么样了。”
逸飞眼神一暗,笑道:“她们能怎么样,不过那么着吧,迎春倒是要嫁人了,听说嫁得不大好,夫家竟是忠顺王门下人呢。”
黛玉一惊:“那贾家大老爷竟真的已经投靠忠顺王了吗?”
逸飞叹道:“何尝不是呢,只可惜了迎春被自己亲父亲给卖了。”
黛玉默然不乐,虽然和迎春没多少交往,可迎春却是少数对自己没坏心的人,如今这样怎能令她不伤心,只是自己又有何权力去管她呢。半晌她幽幽一叹,道:“贾府来信咱们也不能去,哥哥只备一份礼吧,不过我琢磨着这礼也到不了二姐姐那,到时另派人多送些礼悄悄送给凤姐姐,让她给二姐姐,也算全了我们的姐妹情了。”
逸飞点头道:“我省的,那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唉,谁让她生在贾家呢?”
看你逸飞出去了黛玉才沉下脸来,面上氲着薄薄忧伤,凝眸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看上去春景怡人,谁又注意到早已是暮春寥落了。
红嫣叹道:“姑娘也知那样的家姑娘们只是棋子,就是元春看着尊贵不也是吗,如今看用不上了他们还不是毫不犹豫的舍弃,任她在宫中自生自灭。姑娘愁有何用?以后若有机缘再帮吧。”
黛玉道:“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感叹贾府为何只把富贵拴在女儿身上。还不知三妹妹四妹妹以后如何呢,只希望会好一些吧,毕竟老太太也舍不得把她们俩送到太差的地方。而且四妹妹有珍大哥作主应该不会差到哪去。”
红嫣等人可不会把探春即将被送给陆靖远的事情说出去,姑娘不能以任何身份借口去挽救,到时没得心里添堵。春纤因道:“正像姑娘说的呢。四姑娘有珍大爷,且如今听说天天和妙远谈禅,怕是要入道了,那样的家,她要真入道倒可能躲过一劫。三姑娘那样精明,即使在逆境中也知道如何保全,姑娘也别操心了。”
黛玉道:“我有什么资格去操心,只是想着以前的姐妹情分无法漠视罢了。”
红嫣等不愿黛玉这么低沉下去,都笑道:“姑娘可知去年那馨悦郡主今年又来了,如今在北静王府住着呢。”
“是吗,馨悦妹妹来了。”黛玉果然喜悦起来,随即嘟起嘴道:“她明明知道我不好去那府,也不来我这儿,害我天天闷得这样。”
雪雁笑道:“好姑娘,王爷三天两头来您还闷啊。”
黛玉轻嗔了她一眼道:“你就没别的话说了,天天拿我们打趣。一会哥哥去王府请哥哥替我邀她来玩吧,我可真想她呢。”
雪雁等笑道:“好,全听姑娘的。不过这位郡主娘娘实在是聒噪的不行,姑娘可别到时候连睡觉的功夫都没了,那时王爷可要发火的。”
荣国府西面的一个小院子里,宝钗惊魂未定的握着手里的小盒子,耳边还传来忠顺王比冰山还冷的声音:“若成功了我自放过你,若失败,你自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她打个冷战,如今自己真没退路了,可怎么才能接近林黛玉和北静王呢,老天,莫非真天绝我薛家不成!实指望攀上陆世子,结果竟招来大祸,自己欢欢喜喜随人进了王府,等待自己的不是世子的笑容而是王爷恶狠狠的目光,若非自己机智,说认识北静王和黛玉,恐怕早成了一堆枯骨了。
宝钗第一次觉得无力,终于发觉自己的那些自以为是的算计面对内宅的姐妹时还绰绰有余,可面对那些在权力窝中打滚的人自己比蝼蚁还要卑微。
她看着薛姨妈黯淡下去的脸色叹道:“妈,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杀了那狐媚子的,倒时王爷仍然会帮咱们。”没敢说得是她的任务里还有个北静王。
薛姨妈哭道:“她好歹是郡主,你怎么能见到她?听说现在老太太都见不到她呢。”宝钗轻柔地抚着胸前金锁道:“天无绝人之路,妈还不信女儿吗?半年之期未到,钗儿还有机会嫁入贾府呢,等成功了,两件事便都解决了。听说二妹妹后儿出嫁了,我去看看吧,不能和贾府太远了。”
薛姨妈点头,宝钗起身略换了件半旧衣裳,胸前依然挂着明晃晃的金锁,面上浮起端庄的笑容,依然是那个大方贤淑的宝姐姐。
大房那边也有些喜庆的气氛,毕竟就剩三四天功夫了,门面还是要的。可是这喜庆里依然让人觉出些许无法掩饰的寒酸和清冷。尤其是作为主角的迎春,面上丝毫找不到新嫁娘的喜悦羞涩,根本就是无悲无喜,仿佛那即将家人的不是她。宝钗心中冷笑,以孙招租那样万花丛中过的经历,会喜欢迎春才是天大的笑话。暗暗说道:贾迎春,作为姐姐的我看你即将受苦怎能不拉你一把呢,好歹也算多年的姐妹情意呢,倒是你可别太感激了。她这样想着微微笑道:“二妹妹忙什么呢?”
迎春见宝钗俏生生站在门口,略显清瘦的身子有些窈窕,别有一种风流,起身笑道:“宝姐姐怎么来了。”
宝钗笑道:“二妹妹大喜,我这几日家里事忙都没来,心里可是很过意不去呢。”
迎春轻笑道:“自家姐妹说这些就外道了。”说完又安静得看着手中棋谱。
宝钗微微一叹,这迎春未免太不会做人了,好歹也问候一下自己,把自己晾这算怎么回事。她挂起有些失落的笑容道:“二妹妹也知道姐姐家里最近事多烦难,也没什么好送妹妹的,我这里有个金凤钗和一个我亲手绣得香囊权作贺仪,微物浅薄,可终究也是我的心意,希望二妹妹别嫌弃了,否则我也不敢拿出来了。”
迎春接过一看,是个上等金钗却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便知道薛家看来是真的连门面也撑不下去了,可这些也不是自己能管的,又拿起香囊一看,倒是极喜欢,大红色底子上绣着粉花绿叶的并蒂莲,针脚细密绣工精湛,禁不住赞道:“宝姐姐的绣工真是精湛,怕是慧纹也不过如此吧。”
宝钗笑道:“二妹妹喜欢就好。若不嫌弃就一直带到身上,到时候就跟咱们在大观园里相亲相爱时一样。”
迎春闻到一股清甜的幽香,沁人心脾,甚是喜欢,忙接口道:“宝姐姐亲手绣得我可是求不来呢,姐姐放心我定时时带在身上。”
出了迎春的房间,宝钗便往院子里去了,半路偶尔遇着几个小丫头,无不在她背后窃窃私语,即使有上前笑着打招呼的,宝钗都感觉那些人的目光里带着无尽的嘲弄,胸口仿佛压抑着一块巨石,难以消解那几欲喷薄的怒气。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刚到宝玉的屋子,见王夫人的丫头在,宝钗忙不迭退出来,如今王夫人可是很不愿意自己接近宝玉呢,叹了口气,转身去了秋爽斋,这么些年来也只有探春对自己一如既往吧。世态炎凉何其可怕!自己竟沦落到去一个庶出的奴才丫头哪里寻找安慰,想想就觉得可笑无比。
秋爽斋里静悄悄的,宝钗觉得奇怪,走到窗下听了听,不禁变了颜色,无意一举却听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