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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空,忽然就阴沉了下来。
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处理一些内部资料,快到中午的时候,雨开始往下落,打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丁洋在招呼大家上车,部门里配的那辆小破车,在这种天气显得格外有用,至少能遮风挡雨。
“这种天气,还有人来我们这旅游?”隔着车窗,陈盼盼看到一辆观光车开过,“下午我们给旅行社发个消息,让他们尽量不要进山。”
梧明市多山多水,在以前交通不发达的时候,住在山区里的老百姓日子格外艰难,甚至从生到死都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这几年生活水平好了起来,开始学着其他地方开发旅游,可惜因为宣传力度不够,加上唯一有点特色的,就是当地的特色民居,能够吸引到的游客非常有限。
沈长安看了眼陈盼盼说的观光车,观光车里零散坐着几个人,数量并不多。再看陈盼盼他们对旅游的态度,不用问他就知道,梧明市的旅游业发展得并不太好。
车开到小区外,沈长安在物业那借了把伞,快步到了楼下。楼道上有些湿,应该是其他住户上楼时不小心留下的。
他收起伞,爬了没几阶楼梯,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步履匆匆地跑了下来,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沈长安往旁边让了让,转头看到年轻女人冲进了雨幕中。
路过四楼,张大爷家门紧闭,应该还没有回来。他上楼给自己蒸好了米饭,炒了一份菜,一份肉。
单独生活最不好的地方就是炒两道菜吃不完,炒一份菜又嫌单调。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雨势一直不见小,沈长安回到房间准备午休时,在床底发现了一片树叶。
弯腰捡起这片翠绿的树叶,他看了眼窗外的树,拿出手机点开联系列表,却不知道该联系何人。
当年相关部门领导担心犯罪分子会对他打击报复,不仅给他换了名字,连户籍也变了。几个月前,有消息传出,被爸爸击毙的罪犯之子,加入了某个国际犯罪团伙。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相关部门把他安排到了梧明市,还让他尽量不要联系以前的同学朋友。
划过联系列表中一个又一个名字,沈长安点开了与道年的聊天框。
长安:道年先生,你相信世界上有鬼怪吗?
他以为要等很久对方才会回复他,没想到不到半分钟之内,就收到了道年的信息。
年: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到这个回答,他忍不住笑出声。
长安:我最近做了几个很奇怪的梦,这些梦太真实了。
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要担心,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与妖。
长安:那……鬼呢?
年:人死如灯灭,灭掉的烛火上,还有温度吗?
长安:道年先生今天的心情很好?
年:为何如此问?
长安:因为你今天跟我打了很多字。
这条消息出去后,那边忽然就不再回复了。沈长安有些后悔,难得对方愿意跟他多聊几句,他为什么要嘴贱?
几分钟过后,手机再次响起。
年:嗯。
年:你一定要记住,世界上没有神鬼。
长安盯着手机愣怔了很久,无声笑开。
长安:我知道了,谢谢道年先生。
那边没有再回消息,晚上沈长安从办公室回来,洗完澡准备睡觉,道年忽然发了一个消息过来。
道年:晚安。
长安:做个好梦。
关掉两人的聊天框,沈长安就接到杜主任让他明天在家休息一天的电话。他没有拒绝,挂了电话后,躺在床上把自己当成摊开的饼。
他以为自己会无法入眠,没想到听着窗外的雨声,这天晚上睡得格外香甜,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过后才醒。
起床洗了一个澡,换上黑色衬衫,沈长安推开侧卧的门,里面放着父母的一些遗物,墙上挂着他们的照片。
“老爸,你给我跟妈妈写的信,妈妈是看不到了。”沈长安坐在椅子上,小声笑了笑,“如果死后有灵的话,你就把信的内容念给妈妈听,免得妈妈总说你不懂浪漫。”
他自嘲一笑,拿起毛巾把照片上的灰尘擦了擦:“就这样吧,反正我说再多,你们也听不见了。”
敲门声响起,沈长安放下毛巾,打开客厅大门,看到四个男人站在门外,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外面下着雨,木盒却没有沾上一滴水。
“请问,你可是沈长安同志?”双手捧着盒子的男人看着沈长安,神情中有些小心翼翼。
“我就是,几位请进。”沈长安邀请四人进门,关上门后,男人把盒子双手递到沈长安手里。
“立正。”
“行礼!”
看着四人整齐划一地行礼,沈长安怔了怔,抱紧怀中的箱子,弯腰向他们还礼。怀中的箱子并不重,但他却觉得重逾千斤。
把箱子放到桌上,沈长安到厨房给他们倒了水,四人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仿佛随时随地都处在戒备状态。
他没有问这些人的身份,他们似乎也不善言辞,黝黑的脸庞上,带着关切与担忧。
打开木盒,里面有一本泛黄日记本,几支普通的钢笔,手表、勋章,还有……爸爸的照片。
照片上的爸爸,站在黄沙中,笑得咧出一口白牙,那么的有活力,那么的年轻。拿着照片看了很久,沈长安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
盒子里还有一些奖状奖章以及内部表扬信之内,但这些都不是沈长安最关心的,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封泛黄的信,用拆信刀一点点划开信封。
再打开信封的那个瞬间,他匆匆拿出信纸,但是在即将打开的那一刻,他动作又慢了下来。
沈长安不知道信里面写了什么,他脑子里乱哄哄地,一会儿想,若是爸爸写了这封信后能活着回来该多好,又或者是妈妈生前能看到这封信该有多好。
深吸一口气,沈长安还是打开了这封信。
亲爱的茹茹、小佑:
展信佳!
明天我要去参加一个绝密的任务,去之前不能跟家属通信,更不能跟你们见面。这边的夜里又闷又热,我有些睡不着。
临走的那天,你还在咳嗽,记得按时吃药,别光顾着照顾病人,自己的身体就顾不上了。
……
上次小佑你跟我说,想要买一顶军帽,可惜我走得急,没来得及给你买,等我回去,一定给你买,不仅给你买军帽,还买玩具车,所以不要说你老子我抠门。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记得照顾好妈妈,等大了以后,好好学习做饭,不会做饭的男人,可不好娶媳妇。
……
茹茹,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我心里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我知道,你是懂我的。
小佑,我的孩子,我们家的小男子汉。今夜我突然有些后悔,临走前没有好好抱一抱你,也没有亲口说过我爱你。爸爸以前总觉得,大老爷们有感情要放在心里,不能随时挂在嘴上。但是在今夜,在此时此刻,我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是错的。
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就要说出来,不要吝啬自己的语言与赞美,这也是爱。
其实,我想说的是,茹茹,小佑,我爱你们。
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拍全家福照片。
小佑每长大一岁,我们就拍一次,等你有了媳妇,我跟你妈就把全家福拿给她看,让她知道你小时候长什么模样。
茹茹,你觉得这个主意好不好?
我总是不善言辞,文笔也不好,一封信写得颠三倒四,外面有雄鹰的叫声,我想,天快亮了。
等天亮之时,就又是新的一天。
爱你们的大康留笔。
2001年6月18日早晨
看完这封信,沈长安花了近二十分钟,他舍不得错过一个字,甚至是一个标点符号。
“这个……”刚才捧木盒的汉子,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一个袋子,“那一天我的领导跟沈队长一起出的任务,他说临行前,沈队还跟他说,回去后一定要给你买军帽,不然你这个做儿子的,肯定会生他的气。”
“沈队……沈队离开后,受了重伤的领导在医院待了将近一年,出院后就去买了这顶帽子,可是却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去找你们。”男人虎目含泪,把那顶儿童军帽放到沈长安手里,“领导说,沈队他没有失信,他一直都记得给你的承诺。”
“我知道。”沈长安紧紧拽着儿童军帽,“我爸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从没有怪过他,妈妈……妈妈也没有。”
尽管年幼时,他被奶奶关在阴冷的堂屋中,对着爸爸的照片哭问,他为什么不回来,也从来没有怪过他。
“谢谢你们。”沈长安用手机把信的内容还有信封的样子拍了下来,把信纸叠好放回男人手里,“请你们好好保存它。”
“会的。”男人双手接过信,站起身朝沈长安敬礼,然后把一张名片交给沈长安,“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请联系上面的人。”
沈长安红着眼眶笑:“谢谢。”
送走这四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他把箱子放进衣柜里锁好,靠着衣柜茫然的坐着。手机响起,来电人竟然是道年。
电话里,道年问他:“你……要吃火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