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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是个毛头青年,身子骨很瘦,腰间别着把小铁锹。我喊他阿瘪,阿瘪的后面伸出一只手,黑黑的,把阿瘪的枪摁下了,然后朝我走来,阿瘪的手电跟着他移动。他走到我面前,踏着掉下来的泥土,抬头看着上面的洞洞,然后他拉起我,我的头很晕,看到他有两个头,四只眼,六个鼻孔,脸方方的,标准的国字脸,已经起了很多道皱纹,那皱纹,就像用刀刻在蜡烛上似的。看来得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眉骨把眉毛高高的拱起,嘴唇片上还能看见刚长出来的嫩胡茬儿。他对我说话,但我听不懂他在叽歪啥子,就说道,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连我自己说的话都听不清楚我还听你瞎叽歪。
我觉得我就像插进泥浆里的葱,头发和脸上都沾满了水和泥浆,洞里的积水特别凉,像冰水,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手上的毛一竖一竖。
他拉起我,好像看出了我是个聋子,就指了指洞口的方向,然后食指和中指朝地摆来摆去,我知道他是叫我逃跑咧!他朝后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几个人快走,这洞口黑漆漆的,但在手电的照亮下可以看出这洞还是挺宽敞的两个人并排着走都不成问题,刚好合适。我迷迷糊糊的,想都没想就跟他们跑了,我当然知道这里是莫愁湖监狱,以前跟我一起拉黄包车的小三儿,他拉黄包车时不巧撞上了孔令侃的车,不对,根本就是孔令侃撞上的他。孔令侃在公路上左摆右摆,公路像是他爹妈给他铺似的!孔令侃什么人啊?官家公子,爸妈当朝宰相,谁人不叫他太子爷?他怎么会放过三儿?找了个谋害、刺杀的罪名,三儿直接在莫愁湖监狱给抹了刀子。
留在这只有死路一条。
好了,下次再见,我走了,我要越狱了,咱出狱见。
王老八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轨迹因此改变;所有人怎么也没想到,x党的人早就把监狱地底给挖空了。
半个月前的南京城。
国民党特高课在挹江门逮捕了x党南京地下党联络员胡一山,南京地下党成员为解救同志,组织了这场殊死营救。
胡一山正在街上行走,以他丰富的反侦察能力,早已察觉到周围有无数双狼一样的眼睛在盯着他,胡一山明白,他已经逃不掉被国民党迫害的命运,为了不使地下党暴露,他绝对不能再去任何一个联络点,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同志们,让谁也别来接头。他在南京城走了一圈,数十个特高课也跟着走了一圈,跟着绕城走的特高课这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发现了,于是在南京老城的骑楼下,准备实施抓捕。汉西门骑楼之上的窗边,姜文雄等着胡一山上来,却看他就此走过,老地下党员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有问题,果不其然,当胡一山几十分钟后再回来,他的上下左右全是凶恶的狼豺。姜文雄的后背凉了一截,感觉到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冷的。就在胡一山走到挹江门的一刻,冷不丁的枪口就对上了他的后背,胡一山早有准备,所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被特高课挟持着,走进了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
胡一山已经被捕两天,消息传到甘肃,x党中央高度关注胡一山被捕事件,对南京地下党下发了死命令,必须排除万难把胡一山救出来。原因是他虽然是一个联络员,但掌握着未向党中央交代的华夏党军队的核心机密,也掌握着党中央下发全国的电报密码,倘若胡一山叛变倒戈,全国地下党将被推向虎口,危及全国革命形势,后果不堪设想。
x党中央的命令是死的,但南京政府的监狱也是死的,连莫愁湖的风吹进监狱都要经过排查咧!更何况是把人给救出来?众人商量半天,也没议出个好法子,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瘦骨嶙峋的高个子走了上来,唯唯诺诺地说:“挖......挖地道可以吗?”
“挖地道?”姜文雄手突然一握,眉梢向上瞥了一下。他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具体施行起来会很困难。“怎么个挖法?这地道可不是那么好挖的。”
“是啊,关键是在地下行动可不比在地上行动来的方便,在地下东西南北你都分不清!”女*员白雪说道。
“这些你们都不用担心,我都可以解决,我祖上就是盗墓的,挖地道是我的老本行。”瘦高个说道,他姓张,人都叫瘦子张,就是王老八口中的阿瘪。
“盗墓的?”老吴皱一下眉头。
“可现在连小胡被困在监狱间房都不知道,这怎么挖?”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老吴说道。
姜文雄闭眼,想了很久。四个人的小会陷入了沉闷的寂静,每一个人的心都像是系了一个秤砣似的。白雪起身,拿起茶壶去盛水。
“我有办法了。”姜文雄打破寂静。
“什么办法?老姜你给我们叨叨一下。”老吴看着姜文雄,似乎很急切地问道。
“我要出去一下,你们谁也不准离开这儿,”姜文雄没有回老吴的话,他起身,带上门出去,他从汉中门一路沿中山东路往紫金山的方向去了。
姜文雄去找潜伏在南京城的x党中央特派员。果不其然,当天晚上特派员就打探到了胡一山被困的具体位置,还送来了一份监狱平面图,对地下党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挖地道计划就此展开,南京地下党悉数出动。他们从南京监狱不远处的废旧民居开始,一直往莫愁湖边的南京监狱开挖,前前后后将近半个月才把这条救命通道给挖通。
等到半个月之后,也就是胡一山被救走的前两天,《申报》才把胡一山被捕的消息报道出来,大字标题:
“特大喜讯!政府抓获潜伏南京城的乱党头目”
大街小巷,家家万户都在谈论着《申报》登出来的“喜报”,上满完完全全都是对x是如何破坏国家统一、如何反对抗日、如何残害人民、如何蛊惑人心的“控诉”,然后又宣布了枪决胡一山的时间,在七月一日的上午,南京下关渡口。
挖地道的人个个身上都像是从刚犁好的稻田爬出来,身上沾满了泥浆,从地道口爬出来。在地上望风的白雪就递上一张报纸,姜文雄一巴掌把报纸拍在桌子上,印上个泥爪印。在场的人甚至感觉地都震了一下。桌子是张很破旧的八仙桌,桌角有些腐烂。“哼!搬弄黑白,混淆是非,这蒋英政就不是好东西。”姜文雄说,喘着大气,他感到自己两只鼻孔已经不够出气用了。
王老八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也会跟x党沾上边。
就在众人淌着积水往出口逃去的时候,刚才王老八掉下来的洞里,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影子,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枪,朝眼前看到的光点哪儿打了一枪,声音在地道里特别大,嗡嗡嗡地回响了好几下,开枪的狱警没有预料到这枪声竟会如此大,一下子就猝不及防的抱起头。
子弹打中了殿后的老吴的胳膊肘,鲜血四处撒溅,老吴先是愣了一下,迅速掏出口袋里的钢珠,手一挥,两棵龙眼核大小的钢珠仿佛在空中划出一束火光,照亮洞壁,发出咻咻的响声,击中了狱警的双眼,钢珠的冲击力将他掀翻在地道的积水里,他像一条泥鳅,不断捂着双眼地打滚,泥浆四处飞溅。白雪掏出手枪,刚想扣动扳机,姜文雄就喝住她,在地洞里开枪声音太大,除了王老八,这里没一个人能扛得住如此大的声音。白雪放下*,地洞里的人开始疯狂地逃窜;如果狱警不是单独巡逻的,他们已经被发现,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等到他们从地道出来的时候,个个像是刚爬出泥土的蝉虫,浑身都沾满了泥水。没敢多停留,眼睛都没敢睁开,一伙人就往江心洲的方向跑去,姜文雄已经联络好上新河的联络员,跑了好久,没见着后面有人跟着,眼看着长江近在眼前,却没有船来接应。江心洲显示出它的轮廓,如同一只飞鸟,又像一条鱼。
老吴捂着伤口,面色惨白,胡一山毛发蓬乱,浑身都是结痂,有黑色的,也有红色的。他满身都是鞭痕,烙印,手指甲无觅踪影,脚底插满了钢针。身体散发出一股血腥的恶臭,但这种味道他们早已习惯,在场的五位x党员早已考虑过这一天的到来,他们甚至已经准备好为革命牺牲。姜文雄睁大眼睛看着辽阔的江面,怎么也没看到上新河的鞋匠,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姜文雄的心头。他们几个躲在上新河一处密集的芦苇荡里,姜文雄从小生活在白洋淀旁边,他清楚,芦苇荡是绝佳的隐蔽点,一进入芦苇荡,人就如同蒸发一般。
芦苇对水边人家来说是个至宝,江边的人家都拿它来编织扫帚和席子,拿到南京城集市去卖。
警察很快就会追查到这里,如果联络员出了什么意外,南京城地下党将全军覆没。瘦子张请缨出去放哨,姜文雄起先说不用,没必要,但后来想想,还是要有人放哨,这里的芦苇荡很高很密,站起来都看不到外边,倘若不放哨,连敌人来了都不知道。瘦子张警觉地走上江堤,一个香樟树格外引人注目。瘦子张心里,站得高望得远,爬上五六米高的樟木,两眼四面八方的扫射,紧盯着附近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现在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他们几个来说都是煎熬,或许下一秒,他们就会变成胡一山的模样。
杨烁吃完面,不过没喝汤,他决定去凑一波热闹,顺便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从守卫森严的南京监狱逃脱出来,要知道,莫愁湖监狱守卫堪称全国最严,恐怕这世上除了孙悟空,没人能从里边出来。能从莫愁湖逃出去的,必定不是一般人。杨烁一行人开走了唐生智的车,往江东门开去,唐生智百般劝阻却改变不了杨烁的决心,只能叮嘱便衣一定要保护将军的安全。
进了南京莫愁湖监狱根本不可能再有出来之日,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从守卫最森严的莫愁湖监狱越狱出来呢?杨烁愈发好奇,他觉得越狱者必神人也,他一定要见一见这个“神人”。杨烁的直觉告诉他,如果逃犯越狱成功,一定会往西,或者往北逃逸,或者向北渡长江。但北渡长江必然要过下关,最高政府在那里设卡盘查,一个越狱犯肯定不敢往哪里去,所以杨烁断定,犯人越狱出来之后,一定会往西走,北渡长江。杨烁叫便衣把车子往西开,自东北向西南,一路沿着江边盘查。但在清凉山附近,车子不知为何,竟熄了火,再也打不着,杨烁干脆和随行的五个便衣徒步行进盘查。这些便衣的来头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