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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
洛冰一声又一声地喊叫着,每叫一声,封逸的心肝儿便痉挛一次。
苦泪滑过嘴角,唇下鲜血长流。
是逆冲而出的心血,也是被咬断的牙根流出的苦痛之血。
“对不起……对不起……”
洛冰每质问一声,封逸便在心底道歉一次。
终于,洛冰的质问之声消失了。
封逸扭头左看,但见盗首螈正叼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腾身而起。
暗红色流光大作,“嗖”的一声,飞出了旷野,消失在远天的浓稠迷雾之中。
洛冰死了。
封逸心如死灰,痛如刀绞。
眼眸中的苦泪变成了血泪,不仅模糊了他的双眼,更模糊了他的脸面。
天光照射其上,污血下,封逸面目扭曲,神情狰狞,如癫似狂,如疯似魔。
“杂碎,畜生,狗日的……”
一声声暴喝怒骂砸落地面,身躯已化作残影,消失在了原地。
等到再出现时,已来到辛黎的身旁。
开天刃狂舞而出,将欲要噬杀辛黎的骨翅蝎尾狮逼退。
继而借着反冲之力后跃出两丈,停步,挺身,闭目,沉心,挥刀。
龙吟起,刀势出。
一刀似斩碎了天中艳阳,惊得骨翅蝎尾狮仓惶惨叫。
半空中,负伤不轻的小灰“嘎嘎”乱鸣,鸣叫声中带着欢喜,也带着无边的傲气。
似乎在冲那两只被刀势所慑的骨翅蝎尾狮炫耀,“瞧,这是我家少主。”
玄刀落地,无声无华。
两只骨翅蝎尾狮连连后退,已至十丈开外。正惊疑地互相诧异着,忽听“轰隆”乱响起自身下。
大地碎裂,荒野摇颤。裂缝急速向前蔓延,转眼已至骨翅蝎尾狮的脚下。
两只六阶玄兽“啊呜”嘶鸣,骨翅急震,倏然腾空。
随着二兽的身影离地腾空,向前蔓延的裂缝也自此停歇。
似是封逸这一刀终将要无功而返,却正此时,忽有一声高亢龙吟自裂缝停歇之处响起。
龙吟起时,明黄色的龙魂忽地显现,摆尾冲天而起,急追那两只骨翅蝎尾狮而去。
真龙离渊,势不可挡。
骨翅蝎尾狮齐齐惨叫,终于被龙魂冲撞得喷血不止,摔落在远处荒野之中。
庞大的身躯抽搐颤抖,口角血沫飞扬。却不待它们多做喘息,封逸已狂奔至近前。
手中已无开天刃,只凭一双肉掌,急拍二兽身躯。
手掌落定,掌间火气狂吐。
炽烈的命火火气将天地间的狂暴火元聚拢而来,不需要引燃物,便生发出明黄色的熊熊烈焰。
烈焰之中,两只骨翅蝎尾狮的惨叫之声越来越响,待到极致后,忽地转弱。
烈焰持续燃烧,骨翅蝎尾狮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弱,终于在封逸耗尽了火气之前,停住了。
火气散尽,烈焰熄灭。内中那两只骨翅蝎尾狮也已尸身不存,化作飞灰被寒风吹散。
飞灰中,封逸孤身而立,说不出的落寞与孤寂。
“逸儿……”
辛黎的呼喊声自身后传来,封逸强忍住心底的悲伤,回过头去。
却才看了一眼,便再也压制不住暴乱反噬的元力,“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闷血,仰面摔倒。
他闭上了双眼,只是呼吸尚在,并未就此身死。
闭眼后,封逸似觉自己站在一片虚无混沌之中。周侧没有人在,也没有山林草木,更没有艳阳苍天。
只有那一望无际的混沌与虚无。
“我这是在哪儿?”
封逸呢喃自问。
可没人来回答他,只有孤寂与落寞伴着伤心与悲凉,陪伴着他。
“封逸……你为什么不救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虚无之中忽地响起这么一道凄惨的质问声。
封逸幡然回神,抬眼望,正见洛冰那没了头颅的残破尸体缓慢向自己走来。
血液早已停止了流淌,可洛冰每走出一步,身后便多出一个殷红色的脚印。
是血的颜色,她那残破的躯体早已被鲜血浸透。
“对不起,沈璇,我对不起你。”
封逸一边哭喊着,一边狂奔到洛冰的身旁。
残尸倒地,封逸忙探手将她抱住。
没了头脸,躯体依旧是那么的熟悉。可……她毕竟是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封逸痛哭失声,撕心裂肺,直至昏迷。
醒来后再哭,一边哭,一边放声咆哮,怒骂苍天。
可这终究是徒劳,事已至此,骂谁都没用了。
“沈璇,你别忙走。等等我,我这便来陪你。”
封逸右手抱着洛冰的残尸,左手高高举起,攥指成拳,狠砸自己的前胸。
狂暴的元力经由铁拳击打回自身,封逸没能忍住闷血,张口喷出。
一拳不死,再打。
两拳、三拳、四拳……
也不知打了多少拳,可自己就是不死。
迷茫混乱之中,耳边忽又响起师父辛黎的呼喊:“逸儿,逸儿……你难道忘了父母的大仇?仇恨未报,你怎能轻易便死?”
封逸停住了捶打,望着洛冰的残尸,怔住了。
良久过后,才低声道:“沈璇,你千万要等我。等我给父母的大仇报了,给师父妥善安置好,我便去寻你,好吗?”
可怀中的残尸再也不能说话了。
耳边只有辛黎的呼喊在回荡,不时还掺杂着几声小灰的鸣叫。
……
灵雾山脉,不知名矮峰上,两人并立。
一人挺胸于前,凝视山下浓雾,眸中寒光泛滥。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身着锦布长衫,英俊飘逸,颇有大家公子之风。
另一人也是个男子,身着黄布短袍,手提一柄银光烂烂的长剑。算不上俊俏,只能说是容貌平常。大约三十五六岁,半步于锦衣男子身后,后脊微躬,面挂谦卑。
“张执事,你确定此阵能困得住项灵竹那个死丫头?”锦衣男子沉声询问。
被唤做张执事的黄衣男子闻言后忙道:“大公子,此阵的阵旗乃是出自海长老之手。虽然是他老人家随手炼成的玩物,但其自有玄妙效用。莫说项灵竹那贱婢只是通玄境初期修为,便是随她一起来这灵雾山脉的蒋狗贼,若是入了阵中,也必难自那重重幻象之中超脱出来。”
锦衣男子“恩”了一声,点头道:“海长老精于炼器这确实不假,只是你我修为有限,怕是难能尽出这阵旗的妙用……”
他话语还未说完,便被张执事恭声打断,“大公子将入通玄中期,属下也已是通玄境初期修为。你我主仆合力,那项灵竹即便是玄榜第三的天才高手,也必难敌得过我们。况且随她一起来此的蒋狗贼已死,她还身负重伤,属下实在不知,大公子为何还这般谨慎,非要用阵法来困杀她?不若直接动手,岂非干脆利落?也省了这许多麻烦。”
锦衣男子轻声一笑,转身看向张执事,“你个下人懂什么?谁说本公子要杀那项灵竹了?”
“不杀?那项灵竹乃霸刀门门主项倾的爱女,实乃我天剑宗之大敌,而今照面,她又身负重伤,如此良机,岂能不杀?”张执事眉头紧皱,颇有不解。
锦衣男子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奴才,长声一叹,摇头道:“你这奴才,忠心不缺,做事的能力也有,就是不爱动脑筋。你若一直这样下去,可教本公子还怎么提拔重用你?”
张执事神情一紧,忙躬身道:“属下鲁钝,还望公子解惑教导。”
“项倾笃爱项灵竹不假,他霸刀门是我天剑宗的大敌也不假。可死了的项灵竹,哪能有活着的项灵竹价值大?”锦衣男子说着,嘴角边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抹浅淡的冷笑。
他目光深远,似乎已窥见了擒获项灵竹后,于己该有多大的利处。
张执事果真是个不爱动脑筋的愚钝莽夫,闻得此言,眉间的疑云仍旧不散。
锦衣男子见他如此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探手曲指在他的脑袋上狠狠敲打了一下,“死了爱女,项倾固然大怒,但不管他怒与不怒,于我又有何益?可若是将项灵竹生擒了回去呢?届时我伸手跟他项倾索要一枚五品聚元丹,你说他给是不给?”
张执事恍然大悟,“妙极,妙极!还是公子思虑得远,真教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人不爱奉承的话,那锦衣男子自然也不例外。听着大拍的马匹,神情愈显倨傲狂放。
但狂放过后,他又不禁心想:“自打二弟的修为超过我后,宗内分发的修行资源倾斜得愈发严重了。莫说五品聚元丹,便是三品聚元丹,我一个月也才只有三枚而已。可二弟呢?一个月十枚,远超我三倍还多。长此以往,我的修为岂非要被他越拉越远?”
此念方起,嗔怒便生,“哼!不管怎么说,求人不如求己。将来的玄修之路是乘风顺水还是逆水行舟,全凭自己争取。只要用项灵竹的贱命跟项倾换来五品聚元丹,不用两个月,我的修为必将反超二弟那个痴子。”
“你确定项灵竹会经过此地?还有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姓蒋的好赖也是通玄境后期修为,怎会轻易身死?”锦衣男子回正了心神后,沉面问道。
“属下跟随那贱婢走了好一段路,瞧出了她是要离开灵雾山脉,回返霸刀门。此时正是一年内迷雾最浓的时候,她孤身一人,必不敢随意乱行。”张执事恭声回答。
锦衣男子点了点头。
张执事继续说道:“至于她身上的伤嘛,属下也细细打量过,好似被妖兽所伤。想来定是她与蒋狗贼二人遭遇了强大玄兽,蒋狗用自己的命换了那贱婢负伤逃出。”
“那姓蒋的虽然屡次与本公子为难,但也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忠义之士。唉!若是不死,将来也未必没有改换门庭,加入我天剑宗,为本公子效力的可能。”
锦衣男子长声一叹,随即说道:“既然幻阵早已布好,咱们也别在这多耽延了,这就去阵内守着吧。”
说罢迈步欲行。
可才抬脚,便被张执事恭声唤住。
“大公子莫要着急,既然您有心生擒那项灵竹,何必还去阵中与她纠缠,徒费元力?那幻阵玄妙之极,外人入得内里,如不识阵道路径,必被幻象蒙蔽,难能自拔。项灵竹那贱婢刚与强大玄兽遭遇过,此间心神动荡,所思所想必都是那玄兽。一腔愤怒怨恨若被阵法牵引,自然会幻化出那只强大玄兽的形体来与其鏖战,耗费其元力。咱们只要坐守此地,等她元力耗尽,届时再去,岂非手到擒来。”
锦衣男子另有担心,说道:“此地毕竟是灵雾山脉,如若她元力耗尽昏晕了过去,反被误入阵中的妖兽所杀……”
张执事摆手道:“公子放心,此地距离五族大能围捕异兽的所在并不太远。异兽气息发散,这方圆五十里内,早就没妖兽了,甚至连毒虫毒物都难能寻到一只来。”
锦衣男子闻听他如是说,心中再无担忧。
不无赞赏地看了一眼张执事,随即笑道:“也好,咱们主仆两个就在这儿等着。”
说罢,盘膝坐了下去。探手自腰间玄囊内取出一坛老酒,拍开了泥封后,自顾畅饮。
……
矮峰下,浓雾中,密林内。
项灵竹蓝衣破败,娇躯之上伤痕累累。一边拖着伤体艰难迈步,一边呶呶大骂:“天剑宗的小王八蛋,姑奶奶记住你了。等姑奶奶回去,定要派遣高手去擒了你来,折磨百日。然后再将你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骂着骂着,忽见明光一闪,眼前的浓稠迷雾竟然散去了。
定睛细瞧,却是一片平坦旷野,艳阳在天,寒风在地,长草摇波。
“咦,来时没见到这片无雾之地啊?”
姑娘娥眉微蹙,忽似想到了什么,惊道:“莫非这里又是什么强大玄兽的领地?”
揣着小心,再看荒野,却见天光下,一个身穿黑衣,手提宽厚重刀的少年,正托着一张笑脸,冷意森森地凝视着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