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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摇了摇头, 打消了心底的那点疑惑。
桑桑想她可能是太忙了, 以至于都生出幻觉来了,赵询不是赵询还能是谁, 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和赵询一般模样的人不成。
“赵询,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怎么一点人影都不见, 刚刚他们去客栈也没找到你,”桑桑问陆珩。
桑桑说着话让赵询坐到了前面的椅子上,她笑道:“你怎么怪怪的, 往日里直接就坐下了,今儿倒怪拘束的。”
陆珩抿着唇,原来赵询是这样和桑桑相处的, 似乎很轻松、自在。
陆珩顺着坐下:“有些事要忙, 可能得一阵子, 以后我还住在客栈里,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和我说,”他语焉不详地道。
也是幸亏那日赵询出城门时无一人知道,瞒住了桑桑这边就好了。
至于赵王那边……赵询和赵王一向关系不好, 之前更是一直躲在宫里, 一面都没见赵王, 这回就照旧躲着赵王,想来赵王只以为赵询是闹脾气不想见他,也不会发现事实真相。
桑桑听了倒没怀疑,她以为“赵询”是在忙着赵宣曾经暗杀过他的事, 毕竟这事没证据,赵询去忙这个也是很有可能的。
“那你要多小心些,你那个兄长是个心狠手辣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使阴招儿,”桑桑说。
陆珩一愣,然后才道:“好,”看来赵询和他兄长间颇有一些仇怨,陆珩想。
巫月取过一旁煎好的茶,然后递给了桑桑和陆珩:“茶刚刚煎好,圣女你尝尝味道如何。”
桑桑笑着呷了口茶,茶香清幽,很是不错:“你今日泡茶的技术长进了不少啊,”巫月这孩子果然心灵手巧。
巫月美滋滋地道:“都是圣女教得好。”
陆珩也尝了那茶的味道,果然像从前桑桑给他泡的茶,他有些恍惚,眨眼间竟然两年多过去了。
陆珩此时忽然有了一股想探究这两年多以来桑桑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的想法。
或许是有意,也或许是无意,陆珩让自己忘记这两年多的岁月,忘记桑桑曾在巫族的生活,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当做桑桑没有离开过。
可现在,他忽然很想知道桑桑在这两年多里都做了些什么,又认识了什么人,有没有……把他忘掉。
桑桑正低头喝着茶,然后才发现赵询今儿竟然一句话都没主动说,都是她问一句他才回一句,这可不像平时的赵询,要是平时他早就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了。
桑桑拧着眉头:“赵询,你觉得茶的味道如何。”
“很好,很清香,”赵询说。
桑桑听了赵询的话后才想起她竟然忽略了一个点,那就是赵询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儿,比从前要低沉沙哑一些。
“你的嗓子怎么了,声音有些低哑,”桑桑问。
陆珩放下茶杯:“最近嗓子有些不舒服,”他掩饰般地咳嗽了下。
为了彻底伪装成赵询,陆珩还是做了功课的,他能尽量伪装赵询的身量行为,可却掩饰不了声音。
他自幼习武,能尽可能地模仿旁人的声音,足够以假乱真,可要是和真正相熟的人相处,难免会察觉出些许不同来,所以陆珩说他嗓子不舒服。
还没等桑桑说话,巫月就先开口了:“要不我帮你瞧瞧,别到时候托成大病。”
桑桑也道:“是啊,巫月的医术你放心,治这些小病是小事一桩。”
事已至此,陆珩当然不能推辞了,他只好伸出胳膊:“不过没什么大事,想来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巫月坐正,细细地替陆珩诊了脉,桑桑看着都跟着紧张了,无他,巫月的神情极严肃,像是陆珩有了什么重病一般。
良久,巫月才放下手,她疑惑道:“赵询,你这身子倒没什么毛病,就是……你心绪淤积,多思多虑,乃不良之状啊。”
若是一个人持续这样焦虑担忧,身子迟早会出问题。
巫月不明白“赵询”有什么事这么挂心,以至于在脉象上都显露出来了。
桑桑半晌才回过神来,她面色复杂:“赵询,你是不是最近太过忧心和赵王府的事了?”可她说完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按说桑桑认识的赵询是不会这样的,赵询从来都是乐观积极的,和她说话都在逗她开心,就算从江中冷水中获救,又有赵宣的迫害、赵王的不理解,可赵询从来也都是乐呵呵的,怎么就忽然有这么重的心事了呢。
陆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也没料到他如今“心绪淤积、多思多虑”,或许事情是一件跟着一件的吧,自打桑桑离开,朝中局势就变幻莫测,他在短短两年间爬到了如今摄政王的位子,又统摄着大齐,难免多思多虑些。
至于心绪淤积,陆珩想起了自打桑桑离开后他养成的毛病,心脏会时不时地刺痛,也是那时,陆珩才发觉那个满嘴谎言的小骗子对他有多么重要。
想了想,陆珩道:“不过是些小事而已,过些日子就好了。”
巫月叹了口气:“我给你开两副药,每天按时吃,要不身子该坏了。”
桑桑连忙道:“正是这个理儿,”她看着巫月:“巫月,等会儿你去御药房取些药过来,每天叫药童煎好药。”
“你要按时吃药,”桑桑最后看着陆珩道。
桑桑说着就蹙起眉毛:“唉,可你这段日子又会很忙,每天到宫里来也不方便,不如叫个药童去客栈帮你熬……”
“药”字还没说出来,陆珩就应道:“我每天傍晚时分过来,按时吃药。”
如果说最开始冒充赵询是想安慰桑桑,让她不要在那样一个夜晚孤寂,那么这次的见面则是陆珩的奢望,他想多看一看桑桑。
可当桑桑说出这样的提议后,陆珩想也没想地应了,如此,他就可以每天过来,每天都能看见桑桑了。
陆珩深知,若是以他本来的脸想见桑桑,肯定会被轰出去,他现在只想能多看看桑桑,哪怕是用赵询的脸。
“行吧……你不太忙就好,”桑桑说。
等赵询离开后,桑桑和巫月一起用了膳,然后就有宝珠的消息传回来,说宝珠的气色更好了一些,一日比一日的恢复好,看样子再过个十天左右就能醒转过来了。
桑桑听了就放心不少,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桑桑长舒了一口气:“等宝珠醒了,我就把她接到宫里来,宝珠性子活泼,一定和你说得来,”她对巫月道。
巫月自然是甜甜地笑了,她也想多接触些外头的小娘子,何况这还是圣女的好友。
正说着话,外头就有小丫鬟进来:“圣女,巫瑶过来了,她说想见您一面。”
桑桑一愣,然后想起巫瑶是为什么而来了,她想了想,还是道:“让她进来吧,”若是她这次不同意,想来巫瑶以后也会过来的,索性就趁着这机会把话说个彻底。
巫瑶款步而来,她看着好像是清瘦了许多,小脸越发显得柔弱。
“圣女,”巫瑶向桑桑行礼道。
“不必多礼,快坐下吧,”桑桑说。
两人说完这些客套话竟没什么可说的了,屋子里安静的很,一时间尴尬极了,巫月在一旁候着都感受到了,她想了想还是退下,然后顺带关上了门。
巫瑶咬着唇,她道:“圣女,客套话咱们也不必说了,我这次来,是代替巫琴向你道歉的,千不该万不该,都是她做错了事。”
没错,巫瑶正是为了巫琴而来。
前几天桑桑忙着宝珠的事,没时间处置巫琴,现在时间空下来了,她就着手把巫琴送回去,毕竟长老们都在巫族。
桑桑其实有些意外,她以为这事有巫瑶的手笔,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巫瑶确实和这事无关,倒是她想多了。
巫瑶心绪纷乱,她也是实在没想到,巫琴竟然会替她“出头,”还是用那么愚蠢的方式,竟然在大宴上陷害桑桑。
巫瑶苦笑道:“不瞒圣女,我这个妹妹性子一向倔,有主意,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听,她那天做的事也实在是可恶。”
没错,巫瑶更气的是巫琴的宗族观念,要知道她们都是巫族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桑桑这个圣女的名声出了差错,那连累的会是整个巫族,巫瑶也庆幸这事被压下去了,否则那将是整个巫族的灾难。
巫瑶要是早知道巫琴的想法,一定勒令让巫琴不准做错事,可谁也没想到巫琴会偷偷摸摸地做这些事。
可说到底,巫琴都是为了她这个姐姐才做出如此的糊涂事,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巫琴被送回巫族去。
巫瑶垂着眼眸,目光楚楚:“圣女,巫琴她是做错了事,可她的年纪小,又都是为了我,您看能不能让巫琴留下来,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若是巫琴被送回巫族,那面对巫琴的会是更为严苛的惩罚。
桑桑摇了摇头:“巫瑶,那信早就被送出去了,想来马上就有族人过来大齐了。”
巫瑶一阵失力,她没想到桑桑竟然将信给送出去了,如此之下,巫琴被送回巫族几乎是不可逆转之势。
巫瑶起身,她面色苍白:“那圣女,我就不叨扰你了。”
她说罢缓慢地出了门,巫瑶闭上了眼睛,别的不说,巫琴都是为了她这个姐姐,她却什么都不能为巫琴做,她不是一个好姐姐。
十安忙的晕头转向。
他自幼伺候在陆珩身边,也跟着学了一身的本事,一直都忙的不得了,可在这基础上,十安最近又多了项任务。
那就是看着赵询所住的客栈。
十安特意帮赵询续了一个月的租金,然后不准叫人上去,只每天早上打扫一次便成,也顺带看着,以免赵询提前回来。
十安心道这事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宫里桑桑被瞒住了,宫外一旦赵王要过来找赵询的话,就说赵询有事出去了,不知道在哪儿忙,这么两头忙着竟然一点差错也没出。
十安感慨了下,幸亏赵公子时隔两年之久才回来,和建康城的人没什么交往,要不然一定会露馅。
正在这时候,陆珩从里间出来,他换上了赵询时常穿的衣裳的式样,手中拿着一张面具,显然是要再去宫里。
十安又叫了人套马车,在马车上,陆珩戴好了面具,将一切都整理妥当,以防露出破绽。
十安看着这样的陆珩,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就这么一张面具,戴上后竟完完全全地换了个人的模样。
陆珩闭着眼休息,他刚刚在宫中批阅完奏章,然后便赶着时辰回了府换衣裳戴面具,再过一会儿就到了约定的时间了。
很快,马车就到了宫门口,十安没有下马车,而是在车厢里等着,毕竟是假扮另一个人,方方面面都要用十二倍的小心。
陆珩过去的时候就闻见了房间里的药汁的味道,甜白瓷大碗里盛着满满的一碗药。
桑桑见了陆珩招呼他坐下:“药已经凉了半晌了,这会儿的温度正好,你趁热喝吧。”
陆珩看见药碗旁边放着一小碟蜜饯,他端过药碗一饮而尽,果然很苦,然后捡了蜜饯含在口中。
陆珩蓦地想起之前桑桑每次吃药后都会可怜兮兮地含着蜜饯,打掉孩子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含着蜜饯。
密密麻麻地痛腐蚀上心头,陆珩想,难道他和桑桑就不能有第二次机会了吗,只能这样用别人的脸来见她,那等赵询回来那天该怎么办。
陆珩握紧了手,指节分明。
桑桑坐在书案前,书案上摆着一摞折子,她则是拧着眉头看这些折子和信件。
没错,桑桑是在处理正是,她毕竟是巫族的圣女,手头有不少的事要处理,刚开始在巫族时是有巫盛帮她,可后来去了魏国,桑桑不得不自己动手去做,而今也算是有些进步了。
可桑桑到底不是这块料,每每看见要处理的事都头疼。
桑桑秀美的眉毛微蹙,手中握着狼毫笔却迟迟没有落下,然后挫败地放下了笔。
她想还是等过会儿巫祁他们过来再说,他们懂得更多,也不会出错儿。
“怎么,有什么不明白的?”陆珩走过去问。
桑桑这才发现“赵询”没走,她叹气道:“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每天都等着我去弄。”
陆珩站在书案前,垂眼便看见了宣纸上的字,是一些巫族的事,不打不小,确实不好拿捏,一个处理不好就被人握住把柄。
看着桑桑为难的样子,陆珩捏起折子:“我帮你看看。”
桑桑一愣,然后道:“好啊。”
其实说起来赵询还真没在这方面帮过她,不过赵询好歹是赵王的小儿子,平素也接触过不少事,想来还是会处理这些事情的。
无奈书案被宣纸信件给占满了,桑桑只好收拾出一旁的条案:“你坐在这里吧。”
这条案不甚大,只容一人之身,桑桑当然不能跟着坐下,她回到了刚才的书案旁。
陆珩坐下,他背脊挺直,然后便提笔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了起来。
桑桑下意识看着“赵询”。
盈盈灯火下,他背脊挺直,眉眼认真,半张脸在烛火下显得异常的俊秀,看着折子的模样也十分认真。
桑桑却有些恍惚,因为她觉得赵询竟然有些像……陆珩。
陆珩那厮虽然有很多缺点,可桑桑不得不承认陆珩拥有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的狠劲儿,而且是对自己那么狠。
在桑桑认识陆珩后,不管是他双腿不良于行还是任何时候,他每晚都会忙到深夜,处理好每一件公务,也几乎没有闲暇时间。
所以他现在才会成为摄政王,日后才会登上帝位,桑桑很佩服。
此刻的“赵询”,那股子劲儿就很像陆珩,甚至让桑桑想起来从前的晚上,陆珩会伏案处理公文,她则是坐在一旁的小圆凳上,要么发呆,要么看话本子,窗外风声细细,好像会那样直到永远。
看着“赵询”,看着他流畅的下颌线,桑桑觉得她真是疯了,她竟然想起陆珩了。
桑桑连忙摇了摇头,又灌了自己一杯茶水,才把这个念头从心底赶跑。
而那头,陆珩洋洋洒洒地把方案写了出来,他刚要停笔把这纸递给桑桑,然后才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桑桑是认识他的字迹的!
陆珩看着宣纸,觉得他真是糊涂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接着,桑桑就看见陆珩把刚刚写好的纸给折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桑桑愣了:“赵询,你这是干什么?”
这不是白写这么半天了吗,难道这纸上写的内容有什么她不能看的?
陆珩想了想道:“直接告诉你不好,还是得你自己想,这才是正途,日后你总是要自个儿处理公文的,”他扯了个谎道。
桑桑:“……”
她怎么才发现赵询还有这一面呢,这么气人,就连这点都像陆珩,怎么前两年她半点没发现赵询的这些特质呢?
桑桑觉得她糊涂了,什么都能联想到陆珩身上,不过这感觉很快被气愤压下。
桑桑气的连句话也不想多说,只是愤愤地道:“你不说我自己想办法!”
她说着话就起身绕到后面的书架,书架上放着不少书籍,还有些前朝的折子之类的,从那上面说不定会寻到什么可以依循的经验,总归是比她自己想的法子要好。
桑桑顺着书架仔细去找,找了半晌才发现那本书竟然在最上头,她的个子不够,就算是踮了脚也碰不到。
桑桑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今儿好像一切都在根她作对似的。
下一刻,一只手从上空掠过,然后取下了她刚刚要取的那本书:“喏,给你,不是要这本吗?”
外头的烛火透进来,将风影投在书架上,摇摇晃晃。
书架间的空隙狭窄逼仄,桑桑比陆珩矮了大半个头,她抬眼只看见他的下巴颔,精致又流畅。
桑桑慌乱地接过书。
“好了,快出去吧,”她转过身就走了,好像后面有洪水猛兽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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