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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事关客户的隐私，所以在金急雨没有让我丢掉那些影集之前，我没有翻看——小说是个例外，毕竟那是出版文集。
和我猜想的截然不同，照片不是两个人的亲密合照，甚至一张都没有。完全是金急雨的个人照片。
她很有品味，非常会穿衣服。这是我对照片上她的感觉。
从前我以为，女人只有身高在170以上，才能把衣服穿出韵味来，没想到，这个不足160的女孩，也能将自己打扮的如此美丽。
她的头发永远修剪到肩膀的位置，让她既富有了女人味，又不会因为长发而显得身材矮小；没有厚重的刘海，头发一分为二，从正中整齐地梳向两边，使她的小脸看起来干净清爽。
五官精致小巧，谈不上惊艳或者绝色，但因为那一双有着温暖而朦胧眼神的眼睛，却让人见过之后就难以忘怀。
这几天，为她办理过捐赠事宜的我，总是时不时就想到她哭泣的样子。
想知道她心情好转没有？想知道她将居住的那幢房屋变卖之后，住在哪里？
鬼使神差地，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抱歉，打扰您了。”我还是第一次，做这样不理智的事。
“没有，您请讲。”她很客气地说。
“我身边有很多您的读者，他们听说我最近和您工作上有接触，都拜托我找您签名，不知道可不可以？”我根本没有告诉任何人和她的相识，也就没有谁要我找她签名。
她轻笑：“您帮了我那么多忙，这种小事我岂有不应之理？”
很快约她在咖啡屋见面。
她轻快的脚步和柔美的笑容，让我迷惑，好像多日之前那个失声痛哭的人不是她。
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翻领T恤，一条深蓝色喇叭牛仔裤，同色的遮阳帽，茶色的墨镜。穿在她身上竟然也有明星的气质，这种气质是她与生俱来的吧？
摘下墨镜，眼里还是盛着朦胧的目光，好像一汪湖水上笼着雾气。
我事先去文具店买了几个笔记本，让她在首页签名。
签名不是龙飞凤舞难以辨认的一团，而是清秀简单的三个独立体。“最近有没有新作？”她低头签名的时候我问她。
“没有。”她写好交给我，抬头说：“发生的事情太多，反而不知道该写什么好。”
“难道以前的小说，都是在平淡的生活中激发出的创作欲望？”
她莞尔：“我只是写我喜欢的东西，想到什么写什么。你所说的‘激发’、‘创作’，‘欲望’实在令我汗颜。我这个人很肤浅的，没有想到你说的那些层次上。”
“我是个门外汉，和你谈论这些真是惭愧。”虽然有可能是谦虚的说辞，但我总觉得她的话是自己真实的感受。
“让鼎鼎大名的宇文律师为我的读者跑腿要签名，真是过意不去，您还怎么好说惭愧。”
我心虚地想着，她难道知道我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一次见面，我做了件很冲动的事，现在想起来很后悔。”她看着右前方悬挂的珠帘，轻言细语，似在梦呓。
“你是说捐赠的事？”
“不是。”她低头浅笑：“让你丢掉那些东西我很后悔，晚上又去楼下翻垃圾箱，也没有找到。”
我思索片刻，决定告诉她：“其实……我当时没有丢掉。”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要我还给你吗？”
她抿着唇，像是在下一个很难的决定，最后摇摇头：“不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她居然不问我留着的原因和打算如何处理，倒也避免了我的尴尬。
我以为场面会冷掉，因为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说。谁料她很快问我：“你喜欢这家咖啡屋吗？”
“还好。”我对咖啡还真的没有什么鉴赏。
“后天我要为这家咖啡连锁店新店开张的活动做宣传，你来做嘉宾好不好？”
我受宠若惊。“不会让大家以为这家店有不法行为？”
她首次笑得这么灿烂。“有空一定要来，在晨光南路。”
这一次分别以后，我想见她的期待比往日更浓。
那天，她做为代言人，穿了一件白色真丝洋装，肩带由若干朵细小的白雏菊连接而成，和雏菊耳环相衬；高腰的设计让她的身材比例拉长，下摆未及膝盖，露出纤细的小腿；银色的高跟鞋缀满了五彩水晶，成为全身唯一的色彩，并不破坏她原本素净的感觉。
脸上化着浓淡适宜的妆容，让她美丽的容颜又增色不少。
和读者拍照的时候，她巧笑倩兮，顾盼生辉，驾轻就熟如影视巨星。
和那个我之前见过3次的素颜邻家少女，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可以这般多变美丽？
活动结束，她笑盈盈地走下来坐在我对面。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成为全场男士羡慕的对象。
后来的一个月，我频繁约她见面。
每见过一次面，我想要再见她的欲望就更加强烈，而且间隔的日期更短。
并不算恋爱，只是一起吃饭，聊天，分享彼此的心情和生活。关于郁苍薰的事，我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她亦不提。
某一天，我们散步到C江大桥上。她双臂交叠俯在栏杆上，望着身下的江水，突然对我说：“他走了。”
我一愣，明白她说的是郁苍薰。
“他给我发了封邮件，只是说要离开中国，也没有说去哪里。”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站在一旁不知道要不要说些什么。
“不知道他会不会客死异乡……”
她说的话让我越来越没办法接了……
“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他呢？”她终于偏过头看我。
“你去哪里找他呢？”我不禁好奇，明明觉得她浑身散发着成熟的女人味，却说着孩子气的话，也许，女人是应该有些可爱的孩子气，才会成熟的同时又不显老气。
“浪迹天涯好了！真的有缘，随便走到哪里都能找到他。”她双手握住栏杆，身体向后倾斜，仰望着天空，和栏杆成四十五度角。
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她转过头怔怔地看着我，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看着她这样脆弱的眼神，我突然忍不住搂她在怀里，紧紧抱住她。
“你不要走，”虽然知道，她可能很爱很爱郁苍薰，但是就是舍不得她走，想把她留在身边。
“不走……我去哪里呢？做些什么呢？离开了他，我就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生活了……”她在我怀里，像个机器娃娃般，没有感情地说着。
“你哪儿也不要去，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想象不出，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生活。
“可是，我不想再恋爱了……我讨厌恋爱……”她说的好委屈，几乎要哭了出来。
“好，我们不谈恋爱。”我急忙保证：“我们不谈恋爱，也不订婚，直接结婚好不好？”我将她从怀里扶起。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眼角还挂着泪。“你说什么？”
“嫁给我。”我说。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理智的，冷静的，冲动莽撞绝对不是我的作风。
可又怎么解释，我对这个相识仅一个月的女人，突然间许下的诺言？
意外的是，她竟然同意了。
后来我一直想，也许是因为这样仓促的决定，注定了我们的婚姻一定不会有完美的结局。
带她见父母前，我们已经登记结婚。她嘱咐我，不可以告诉长辈她就是金急雨。我问她原因，她说：我想留有自己的世界，不想让人太过了解我，如果他们读过我的书再和我一起生活，就好像被人剥光了衣服审视一般。
我很痛快地同意，她想有自己的空间，这并不是过分的要求。
只是我想不到，她的空间有这么广阔。
她不要婚礼，不要婚纱照，不要我告诉任何人我们的婚事。
家族的聚会，她不参加，说那是我家人的事，与她无关。
商界的宴会，她说是暴发户的集合，她嫌无趣。
甚至连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她都不告诉我。如果问她，她就会很无辜地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啊，怎么告诉你呢？
最苦恼的，是她和我家人的相处。几乎每一次都是我央求很久她才勉强同意和他们见一面，但是每一次见面都因为某些我不能理解的原因不欢而散。
她不和我争吵，不和我抱怨，最恐怖的是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两眼无神地发呆。
她和我说过最后一番话是：“你说要留给我属于自己的空间，允许我过自己的生活，为什么我要为你受委屈，做我不喜欢的事？如果这就是婚姻，我一辈子都不要结婚。”
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她说这样的话，除了趁一时口舌之快，没有任何意义。
那晚，已经被折磨到精疲力竭的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哄她，而是背对着她睡了一个晚上。
醒来以后，她已经不在。
留了一张字条：
耀：
我不想说你不爱我，只是我们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谁都没有责任为对方改变自己。
我去旅行，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还没有想好。
我会不定时发email给你报平安，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找我。
如果我们分开的这段日子，让你感觉到独居生活的轻松快乐，欢迎你回信给我，我会回来，和你离婚。
不是不爱，只是不合适。在相爱的时候分开，不是很好吗？分开以后的两个人，仍然思念着对方，爱着对方，是不是很美妙的事？
毕竟我认为，爱一个人，不是改变他，要他融入自己的世界。而是让他过喜欢的生活，做喜欢的事。
妻 上
这张信纸，前前后后看了很多遍。
我该庆幸吗？她说，在相爱的时候分开……
相爱，这代表，她也是爱我的，对不对？
她只是想要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仅此而已。
而我既然许诺过，又怎么可以食言？
顶着家里的压力，我只是说她出国进修。心惊胆寒的是，她连过年都没有回来。
每个月，我都会收到她的email。
耀：
我在香港的迪士尼乐园。
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很奇怪，看着结伴的情侣和带着小孩的父母，突然想起了我小时候。
小时候，盼着爸爸妈妈带我来这里玩。
认识你以后，盼着你能带我来。
可是你们都好忙，最后还是我一个人来。
我和白雪公主的照片，好不好看？我觉得她没有我美。(*^__^*)
…… ……
耀：
我在伦敦。
我登上了泰晤士河的london eye。
起初很兴奋，因为可以看见伦敦的全貌，可是很快我就觉得无聊，因为它太高太大了，旋转一圈要30分钟。
听说最初设计摩天轮的是美国人，他设计的时候，是想要有心爱的人在侧陪伴，还是只想一个人静静的思念谁？
耀，我在泰晤士河上137米的空中想你，你在做什么？
…… ……
耀：
是不是所有的海洋都是一样美丽？
我只来过夏威夷，不知道这是不是最美的海岸？
在沙滩上拾到一颗粉红色的贝壳，好漂亮，装在口袋里想要带回去给你看，晚上在酒店却发现它变成浅褐色了。
原来它只有在海水的身边，才肯绽放自己的美丽。
我怎么忍心让它离开大海？
我放了它回去，可是我呢？我该不该回去？
…… ……
耀：
奥地利自然资源大学的教授说：未来30年到40年之间，海拔2000米以下的滑雪场将不复存在，气候变暖会破坏阿尔卑斯山的环境，今后15年内，阿尔卑斯山海拔1500米以下将不见任何一片雪场。
听起来很恐怖吧？所以我来到达沃斯。虽然它只有中国一个小乡村的规模，却是欧洲海拔最高的城镇。如果没有那唯一的公路和铁路，这里就是冰雪版的世外桃源。
我根本不会滑雪，却很幼稚地穿了鲜亮的滑雪服站在这里。大概是因为太显眼了，所以被牛高马大的欧洲人撞得人仰马翻。虽然因为穿的厚并不疼，但是一旦摔倒却像企鹅一样爬不起来。
如果高大的你在，一定没有人敢欺负我！
…… ……
耀：
我在东方的普罗旺斯，你知道是哪里吗？
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北海道的富良野！
我听说，6月到8月这里就会化为紫色的花海，所以立刻赶来。
真的好美啊！虽然北海道只是因为和普罗旺斯纬度相同，才引进了薰衣草的种子种植，但是他们依然绚丽地开放。
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
传说，在古时的普罗旺斯，有一位少女遇见了一位向她问路的受伤旅人。她在一瞬间爱上了这个拥有热情灿烂笑容的美少年，并且不顾家人的反对留少年在家中疗伤。某一个清晨，伤愈的少年要离开，少女要同他一起去他种满玫瑰花的故乡。少女的奶奶，让少女用可以使不洁之物现身的薰衣草试探少年的心。少年在薰衣草紫色的烟雾里消失不见，而少女随后也跟着花香寻找少年。有人说，少女被少年化作烟雾带走了，那位少年临走前一直浅唱：我是你那颗要远行的心……
我们在等待什么样的爱情呢？或许永远不会出现，或许已经拥有。
…… ……
她很快乐，也很寂寞。但似乎她更享受这样的生活。
Email在这里就停止了，之后一年没有再发给我。
我违背她的意愿，去北海道找她，但是在那里住了半个月都没有打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或许在北海道，完成了她的心愿，见到郁苍薰，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那一年的九月，我认识了小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