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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凤姐打起帘子进了屋, 见着邢德全坐在椅子上, 一脸的无奈,不禁笑了,只上前朝邢夫人行了礼, 又笑说道:“哎呦,大舅也来了。怎么没去学里?”
邢夫人拉了凤姐坐下, 拍着凤姐的手道:“今儿学里放假,我唤了他进来, 省的他出去乱跑。”
说着, 邢夫人又对着凤姐道:“想来,你也知道,咱们家老爷如今晋了爵位, 虽说风光是风光了, 可到底有些招人眼。你如今管着这府里的一摊事儿,凡事也多照管些, 省的底下人不知事, 反闹出事来。”
凤姐笑着应下了,又朝着邢夫人道:“太太说的是,我正是为这事而来的,今儿府里出了这样的大喜事,我见识浅薄, 口角又笨,且没经过这样的大事,着实有些料理不开, 便想请太太差使个人,多少帮我一把。”
邢夫人听着,只是一笑,看着凤姐道:“你安心照管就是,有什么料理不开的,只管打发人来回我便是了。”
邢夫人自从贾赦晋了爵位之后,这说话行事比起以往也多了几分底气,言语之中也带出了几分诰命夫人的气度来。
凤姐瞧在眼里,这面上的神色越发恭顺了许多,一时只笑道:“太太不知道,今儿赖嫂子家去了,我这一时半会实在找不出个妥帖周全的人来,偏眼下事情又多,来往的亲戚不少,这才过来求太太,多少使个人帮衬我一天?”
邢夫人听说,不觉奇了,只问着凤姐道:“赖大家的不在府里,回家去做什么?”
凤姐一笑,只忙说道:“听说是赖嫂子家的哥儿病了,赖嫂子方才家去了。”
邢夫人听了,不觉微微蹙眉,只说道:“可是他们家那个捐了官的哥儿病了,倒也真是不巧?”
凤姐听着,也叹了口气,只笑道:“可不这话,咱们家素来待下宽和,如今赖嫂子家出了这事,咱们也不好拦着,偏今儿家里的事又多,着实是不凑巧的很,我也是没法子了,才过来求太太。”
凤姐正说着,一旁的邢德全却奇了,只问道:“赖尚荣怎么病了?今天我进来时,还瞅着赖尚荣和那府里的蓉哥儿一道出去了呢。”
凤姐和邢夫人一听,心里不自觉的生起疑来,邢夫人和凤姐互看一眼,这眉头越发紧皱。
一时正要说话,外头丫鬟却笑盈盈的打起帘子道:“老爷回来了。”
邢夫人方将心头的疑惑压下,一边让丫鬟们打水进来,一边对着邢德全道:“你且出去罢,不许胡闹,若是叫我知道了,我只拿你身边的人问罪。”
见邢德全颇有些不自在的应下了,邢夫人又拉着凤姐的手道:“这事我知道了。咱们家老爷既晋了爵位,少不得要给扬州那边送个信去,还有金陵那边的几家老亲戚,也不能落下了,你出去替我瞧瞧,省的底下人忙来忙去,给忙忘了去。”
凤姐听了,只忙笑盈盈的应下了,与邢德全一道儿退了出去。
凤姐和邢德全刚出去了,贾赦便进了屋来,邢夫人忙忙笑着迎上去,对着贾赦问道:“宫里是怎么说的,方才我听人说,老太太唤了老爷过去,可不知是为什么事?”
贾赦打银盆中净了手,没好气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为琏儿这畜生惹的祸!”
邢夫人听了,心里倒也明白了过来,只近前劝着贾赦道:“老太太素来便疼琏儿,如今出了这事,问一问也是常事。”
贾赦闻言,禁不住便叹了一口气,只说道:“老太太如今有了年纪,咱们做儿孙的,不能使她快活,也该让她享几年清福,颐养几年。哪知琏儿这畜生,惹出这等祸来,倒累得老太太一把年纪,还得为他担忧伤心。”
说着,贾赦又吩咐邢夫人道:“以后这些府里的烦心事,不要报给老太太知道了,让迎春她们多陪着老太太说笑玩乐,你没事也过去走动走动,不说孝字,也算个顺意。”
邢夫人闻听,倒知道贾赦所言为何,当下只捧了茶来,递给贾赦,方笑说道:“今儿咱们府里出了这样的喜事,老太太可说要怎样筹办不成?”
贾赦接了茶,吹了吹水面的茶叶,只说道:“还能怎么筹办,不过依着往日的旧例,请些亲友到府里来热闹几日,办上几日的流水席。依我的意思,还是俭省些好,毕竟前儿风头刚过,咱们家又很有些不成器的亲戚,若是毫无顾忌的大操大办,纵是旁人不说,可难保着有什么不好的风声进了宫去?”
听得贾赦这么一说,邢夫人倒把心中那争荣夸耀的心思略收了收,带着些心慌的问道:“按老爷这么说,咱们家倒真该注意着些,只是如今消息已是传出去了,帖子也送了,这……”
贾赦见着邢夫人这慌了神的模样,便又好气又好笑,一时只无奈道:“我只说俭省些,又不是说不办,你何必这般担心,这戏酒是非请不可的,只是不可太过靡费奢侈了,毕竟咱们家再有功勋功劳,也只是皇家的臣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呐。”
贾赦说着,便不自觉的摇头叹起气来,他对这最后一句话领会最深,毕竟他只是说了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便抄了整整一月的折子,这坐在龙椅上的人,发脾气使小心眼,都是所谓的金口玉言,得罪不起的。
邢夫人倒不解这内情,当下笑了笑,一面吩咐丫鬟去传膳,一面对着贾赦道:“老爷这话说的,什么雷霆什么雨露的,咱们家说起来也是开国的爵位了,圣上怎么也要念些旧情的,这热闹也罢,冷清也罢,圣上日理万机,哪有空管咱们家这些家常事儿。”
说了这话,邢夫人瞧着贾赦似欲说话,忙不迭又笑道:“老爷的心思我也明白,无非是怕咱们家因这事,在外招了眼,可老爷倒忘了,这几十年里似咱们家这样能恩赏进爵的有几家?”
贾赦被邢夫人这话一堵,心里便有些不自在,当下把脸一板,眯着眼睛道:“你哪知道这里头的缘故,若说什么祖上有功劳的话儿,前年咱们家卖出去的那些人,哪个祖上没功劳,这念旧情也要看时候,咱们家就知道这个理儿,圣上还有不知道的?再说了,咱们家那些亲戚故旧里,做的那些有脸的好事,我听见尚且觉得脏耳朵,恨不能立刻分了宗,落个干净,更莫说旁人是怎么想的了。”
邢夫人怎听过这样的事情,一时心里焦急不已,只握着拳头压住胸口,慌里慌张道:“有这样的事儿?老爷……这……老爷该命人管管才是。”
贾赦一听,禁不住冷笑一声,只说道:“我命人去管,我怎么命人去管,他们不借着咱们家的名声在外惹事生非,我便要烧高香了。再说了,如今族长是东府的大老爷,这族里的事物,我们这府里说话,有几人肯听的?倒是惹了事,闯了祸,倒想起咱们家来了。”
贾赦越说,这心里越气,只是见着邢夫人神色不安,心下不由得一软,当下叹了口气,朝着邢夫人说道:“这些事儿,如今说来也没意思,横竖你看着咱们府里的这些人,不许同那些人来往也就是了。旁的,我自有主意。”
听得贾赦这话,邢夫人心里虽仍旧有些不定,不过却也不好再表露出来,只应了一声,又笑道:“前儿老爷说,要放些人出去,只是不到时候,便搁置下了。
今儿我想着,是不是借这事儿,换一换府里的人手,把该放的都放出去,再补些老实安分的进来?”贾赦放了茶盏,挑眉笑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起这事儿来了?”
邢夫人一努嘴,只靠在椅子上说道:“还不是底下那些体面人闹的太不像了。先前琏儿媳妇来时,说赖大家的因儿子生病家去了,结果全哥儿说,进府前还见着赖家哥儿和东府的蓉哥儿往外头去了。老爷你说说,如今咱们府里出了这样的喜事儿,不说要底下人帮着争光添彩,倒也不能似赖大家的这样偷懒耍滑呀。这赖大家的便是这样,底下那些不如她的,还不知是什么样儿呢?”
贾赦皱了皱眉,只是一笑,摇头道:“这算什么,真计较起来,比这还可气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过咱们家也该换些新人进来了,这会子我倒想着,是不是让庄子上送些家生丫头小子进来,一来没那么多人情牵扯,二来性子老实,也好使唤。”
邢夫人听着,便点了点头,只笑道:“还是老爷有主意,我这些时日也愁着这个,咱们府里的这些家生子,都是亲戚连亲戚,脾气性子也养的极油滑,没几个老实稳重的,纵是一时换了好的进来,没几日也叫人哄坏了。如今若是挑了庄上的人进来,纵是在府里有亲戚,想来平素也无多少来往,这使唤起来,也合心意的多。”
说了这话,邢夫人想着赖大家的,心里难免有些不甘心,偷眼窥了窥贾赦的神色,又带着几分迟疑道:“只是这赖大家的……如今在琏儿媳妇面前,她就敢虚言哄瞒了,这底下怕是更不堪……可是老太太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