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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着急。
林沫话里话外的意思一出口,水溶也不方便说什么。
林小侯爷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说法。但水溶却一直以为,他年轻气盛且锱铢必较。云雷声此举,毫无疑问惹恼了他。如果换做平时,别说只要动云雷声一人了,只恨不得鹤城的地都要被他挖起三尺来。
只是现如今时候不同。
他是来解漠河之围的。人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这次却出兵得突然,大军在漠河,可撑不了多久。更何况支援的宋衍既然存了突袭敌后的心思,哪会带多少粮草?人、马都要吃东西,还有兵器火药,可是一样不能少。
林沫不是不想计较,只是现如今,没有他计较的余地。
但是匆匆告辞的尉迟承泷刚刚却又听出了别的意思——待到林沫他们回来时,可就不一定是这么两三百个人了,到时候,鹤城又是什么样的情况?云雷声并不是个傻子,他难道不知道林沫是什么身份?就这么不顾后果地进行这么一出,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只是却没有时间去问了。
尉迟承泷也很着急,虽然这次他没掺和进云雷声的这桩破事儿,但平日里,云太守收些东西,他也能拿到一份儿。这可不是说着玩玩的。林沫的名声,更多的还在“铁算盘”,眼里不容一粒沙子。如今他是将功折罪,也不知道能不能换林沫放他一马。这么想着,他倒有些抱怨云雷声怎么不干脆下手更重些,直接结果了林沫了。
到时候,他再去解决了云雷声·····
只是到底是幻想罢了。林侯爷一路走过来,到了鹤城丢了命。他把事儿都推给云雷声,也得看皇帝答应不答应呢。这要换了其他人,说不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林沫``````这位皇上眼里的红人,可是红得都快发紫了。
真是,平白地惹了一身的腥。他又一次抱怨了起来,没事动这么个小祖宗做什么?放他安安全全地过去不行?
只是尉迟承泷到了云府,却没有再抱怨的心思了。
偌大的太守府,一片血腥之气扑鼻而来,推门而入的时候,连他这么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云雷声被倒挂在云府正门进去那株百年松树之上,从头到脚,几乎就没有一块完整的肉,他的头下面,是一块又一块血淋淋的肉块,打头的士兵一脚踩到了软物,险些被绊倒,低头一看,却是一只手臂,透过血污脚印依稀能看得出纤细雪白,仿佛能窥见主人的美貌。
“大人,没有活口。”
这简直是——
“巡城的人的?都是死的不成?云家这么大动静,他们屁都没听到?”尉迟气急了,连脏话都出来了。
这简直是在告诉林沫,鹤城有异。
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是,巡城的士官信誓旦旦,他们没有听到云府传来异常,甚至还有更夫也为他们作证,证明二更天的时候,云家甚至还有戏乐声传来。
“真是稀奇,我下午还在云家呢,他们家有戏,不给我看看?”水溶冷笑了一声,“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听戏呢?”
横竖一定有人是在说谎罢了。然而林沫只是叹了一声:“他们家的下人倒真是无辜。”如此一来,下午动手的人是不是云雷声派过去的,都没个明确的说法。但无论如何,行刺朝廷命官,是诛九族之罪。甚至连他家的女眷、孩童都不一定逃得过责罚,下人却到底是无辜。
“此间事很有蹊跷。”林沫笑道,“有劳尉迟将军着手调查,北静王府自有法子通知京里,陛下想来很快就有动作,来处理这桩事。到时候,也有别的说法。使臣到来之前,就要有劳尉迟将军看着鹤城莫要出什么乱子了。尤其是现如今时节不同往日,一些流言,到底还是别叫人听到的好。这鹤城守备本来是尉迟将军的事儿,如今做好了,皇上那儿,自有说法。”
他这话倒是暗示了尉迟承泷要将功折罪,尉迟也只得苦哈哈地应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只是林沫的另外一句话却提醒了他——如今战况紧急,鹤城的位置如此特殊,可不敢叫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控制住这座城市的口舌,他还有条活路。
两人丝毫没因为云家的惨案耽搁行程,往漠河去时,水溶道:“你可真是会骗人,我哪里来的法子通知皇上。”
林沫闭目养神,折腾了一夜,他这才察觉到,昨晚那样的紧张袭来,是怎么样的窒息感觉。身体比脑子诚实许多,见水溶还有心情玩笑,他也笑了起来,拉过北静王,将脑袋埋在人家脖颈之间:“我困得不行。许是说胡话了吧。”
北静王府真有些法子,但水溶却很不愿意这会儿用——用过一次,这渠道便要彻底地废去。不到万不得已,他水溶没这么大方。但林沫兴许也只是猜到,又兴许,只是为了敲打敲打尉迟一番。只是水溶却又觉得林沫是在暗示自己,疑神疑鬼了好一会儿,后来倒是想清楚了,倒是要跟林沫说句实话,省得到最后吵起来,他又得独自憋气。
只是刚要说,一偏头,林沫已经睡着了。
这人一直是这样,关键的时候简直像是老天爷都眷顾他,连拳脚都像是有章法似的,简直比得过练家子——就是杀虎一出,就够人称道了,但这样的爆发又好像透支了他全部的气力,待硬撑到一切都结束,他就松懈得被抽走了神气一样。
水溶上一次叫皇帝知道他们北静王府的能耐,还是那次秋狩,他动用了自己的烟火,叫人知道他们王府有人跟着他来到了围场。也不知道是皇帝实在是太担心小儿子,忽略了这一点,下头人也心照不宣地略过不提,还是皇帝只是知道了,装作不晓得。但有了那一次,水溶忽然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是要王府的传承,还是要自己的命?”他想起母妃当初哭着问他的话。
母妃的意思很明确,她是北静王府的女主人,但却是一个母亲。女人对于婆家同娘家,从来都是复杂的态度,但对于儿子,不管是严厉、宠爱,还是其他,都是舍不得的。更何况相依为命这么些年,叫她放弃儿子,那就是再割一次肉。所以,她几乎没给水溶选择的机会:“妈求你,别叫妈太难过。”
女人,有可能在家里一贫如洗后依旧坚强地过日子,却很少有几个能扛得住失去儿女的痛楚的。
水溶是个孝子,他甚至想着,好歹已经林沫到手,就算看着林沫的面子,皇上应当也不会动他。而北静王府,不再是唯一能庇佑他的依仗,甚至很有可能,是皇帝忌惮、厌恶他的缘由。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与皇权相争不会有好结果,他更没有这个胆子去拿鸡蛋碰石头。如若真的放手,能活得更久一点......这样的想法也不是没有。
却连自己都觉得,这简直是在利用林沫。
他们的脚程不算慢,但也绝对说不上快。因为天气的缘由,到了傍晚,才遇上北静王府的三管事石锴同广通钱庄在沈城的掌柜的元达立。扒开破烂的棉絮,先搬出一堆没用的锅碗瓢盆,擦干净上面的黑泥,赫然是银色的光亮。林沫咳嗽了一声,他睡了一下午,现如今刚起,觉得整个人冻的都要僵掉了:“清点一下。”
元达立想表一表忠心:“侯爷放心,绝对一钱也不少。”石锴却沉默地搬出了最里头的秤来。元达立聪明地闭上了嘴。
核对完了,林沫才扯开笑容来:“辛苦元掌柜的跟我们吃这一趟苦了。再往前去就危险了,你还是先回沈城去,回头户部的人会去找元掌柜的,决不让你白辛苦。”
“应当的应当的,举手之劳罢了。”元达立忙道,“侯爷这话可就客套了。别说是这么跑跑腿的活,林侯为国为民,小的尽些绵薄之力,心里也宽慰些。”
林沫知道他也就是嘴上客气客气。广通钱庄地位一直不如其他几个,如今票号也多以大通等几家为准。然而广通的大掌柜看起来,却是个聪明且凑趣的人。元达立在沈城立根,此间颇是熟悉,甚至和占山为王的土匪都有些交情。这一趟下来,由林沫几个大张旗鼓,引去大部分的火力,他二人伪作投机倒把的商贩赶路,倒比他们更便宜一些。
“明天就能到漠河了。”林沫叹了口气,问大家,“今晚是连夜赶路,还是稍事休息?”
其实做领队的,最忌讳的就是处处询问手下。只是他倒是在水溶怀里休息了一天,其他将士却是昨儿个担惊受怕浴血奋战过,现如今又赶了一天的路,疲惫交加。
只是有个小官却道:“侯爷,咱们带着银两呢,可不敢歇在这荒郊野外的,索性与大军会和,也安心一些。”
这话说得轻巧,但到了漠河,战事紧张,到时候哪里还有歇息的机会?
一时间,大家赞同的有,抱怨的有,吵成一团。
“吵什么吵?”水溶喝道,“都辛苦一些,回头一人十两银子!”他甩出一张银票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安静了下来,队伍又开始不疾不徐地往前进。
十两银子,对于这些普通的士兵来说,是全家两年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