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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果真十分神通广大。到晚间时,手下已经探听得七七八八了。
茜雪国取名,以出生地为姓、父母的名字为名,所以这位身为王三女的小王储,有个相当长的名字,叫做木尔额惠伦拓拓,她会说汉话,还给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字,叫做扶摇。现住在天津和平港不远的如意客栈中。
天津卫的人得了京城快马加鞭的消息,也唬了一跳,亲自去迎,扶摇翁主也没瞒着,取了信物同女王印鉴、亲笔文书出来,被前呼后拥地迎了正往京城来。
“扶摇直上九万里,这位翁主,心倒真大。”若是接待使臣,自然没有后宫的事儿,不过人家的王女要来,该男人们迎接还是女人们招待,却是件南师,不过不管怎么样,皇后是得出面的,于是便差人告诉了皇后一声。皇后正与众命妇用了膳,喝茶消食,听了这事倒是一愣,而后对贾母微微颔首:“也好。”
到底是亲外祖母,黛玉有些不忍,远远看去,贾母僵着身子,瞳孔无光,七魂六窍已丢了一大半了!
元春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其实她到底是怎么着,黛玉也没能见着,皇后一句“仔细过了病气”,便把一宫贵妃隔绝在她的兰春殿里,仿佛元妃得的是痨病,近来更是连贾母、王夫人的探视请安也不允了。不过贾母还是舍着老脸,逢到日子就递牌子进宫来给皇后请安,这其中的奢望黛玉不是不懂。只是原也没有她说话的份。她自然是明白自己因何有这样的荣宠,何况和亲算得上是前朝的事,没有后宫公主说话的份。更何况,她也不是不知轻重深浅的人。自己孤身一人也罢了,哥哥嫂嫂、两个小侄儿、远在北边的澈儿,一家子人的干系呢。故而贾母早上来,还在斟酌着词句的时候,她便先接过了话头,问静娴林澈有没有信回来。
“算算日子,他还没到地头呢,何况舟车劳顿的,路那么远,来信也不能太频繁的.”静娴答道。
这个黛玉也是知道的,林海还活着的时候,江南与京师水运畅通,也不过是一月才来一封信,嘱咐她在外祖母家要孝顺,放宽心,自己的情况倒是不常说。黛玉思及亡父,又是一叹,对静娴道:“不知三弟现下如何呢。”
静娴自然是明白贾母的心思的,不等贾母插话,她便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是希望兄弟子侄平安顺好,哪怕别人瞧着没什么出息,人没事最好。只是他们自己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受着皇上的恩惠,享着祖辈的恩荫,若是不思进取,蒙混过日,祖上的名声又够他们吃几年呢?且人有祸兮旦福,不管什么样的差使,有一技傍身也是好的。”
雷霆雨露具是皇恩,她不动声色地堵了贾母求情的嘴。
黛玉微微松了一口气。
皇后正与齐王妃周氏说话,倒也不曾看着这边。周氏乃是周翰林的女儿,也是京城闻名的才女,皇后挑她做媳妇,也是看着她知书达理,生有福相,看着像是个好生养的,结果才情出众也不意味着打理家事是好手,更何况这孩子是家中嫡女,未免养得娇惯些,又看不惯齐王的几个侧妃、庶妃的行事,且生得端庄有余、妩媚不足,齐王年轻,难免与她有些冲突,时常叫皇后觉得头疼。
若要说倨傲,周王妃其实尚不如静娴,不过静娴到底是和惠公主的掌上明珠,身上有着郡君的爵儿,林沫明面上也是个侯爷,还打小在文宣公门下念书,不管怎么样都得对这个妻子抱以尊重,可即便是这样,当初静娴嫁过去了,小夫妻两个也没什么好日子,直到后来静娴改了脾气性子。
这周王妃出身相貌尚不如静娴,齐王的身份却是比林沫高出许多的。且他府里的侧妃、庶妃,那也要么是父皇母后赏的,要么他自己抬的——那之前也肯定跟人报备过,有名有姓的,入得了宗谱上得了玉牒,皇家先纳侧妃,再由侧妃迎正妃进府本来就是规矩,齐王虽有怠慢正妃之嫌,然尚不到宠妾灭妻的地步,何况皇后的心自然是偏向亲儿子的,便也觉得周王妃有些小气了。
但再怎么不满意,她也只能耐着性子劝了一声:“老五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自有御史上奏,皇上会替你做主。只是我听着,他除了脾气不大好,倒也没犯什么错?你自己好好把日子过好,他若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底下人有什么逾矩的,侧妃、庶妃爬你头上来了,你来同我说。”
一句话,做爷的跟自己的王妃恩恩爱爱,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也是王妃的福气,可若是两两相厌,只要规矩不错,别人也没办法说啥。而且,人家是“爷”,你纵然是他的妻子,也是低他一头,得伺候着的。
秦王待吕王妃那是没话说的,可即便这么着,他纳西藏公主,秦王妃还得替他张罗操办着,也没见秦王妃有过什么怨言啊。韩王、赵王等也是更疼妾室多些,只要不错了规矩,韩王妃赵王妃她们也没天天来叫委屈啊。
静娴也听了皇后的嘱咐,回去以后就说与林沫听,只多嘴了一句:“听闻是北静王上报,皇上才晓得的,他倒是忠心耿耿,只是未免太打眼了些。”
林沫“嗯”了一声,没多话。
静娴见他也没太在意的样子,自然不再开口。
林沫低下头轻声笑了起来。
水溶还是怕死,但他大约也是明白的。如今不是皇帝和太上皇博弈的那几年了,现在,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他的皇位坐得稳知又稳,于是水溶起了归顺的心思。这说法自然是大逆不道的,但也就是个意思,想着以后为皇帝所用。这样的心思,当然不独他有,之前他的父亲、祖父,未尝没有过这样的决定。只是皇帝信他们吗?
而水溶就要聪明的多,不管是水浮,还是林沫,他都表现出了极度的顺从。
自然也没有平白归顺的道理,无论如何,得捧着点什么献上去,叫皇帝看看自己的忠心。
“哦呀,这混蛋。”他轻声笑骂了一句,却全然没有被利用的不耐。静娴没感觉到他的异常,继续同他说道:“妹妹的嫁妆,内务府操办起来了,单子皇后娘娘看过,一切依着礼数来,咱们家陪的庄子、铺子我直接给了妹妹,只怕是不能进皇家的礼单的。”
林沫点头:“大约是不能的。”无论如何,黛玉不过是义女,怎么都不能越过景宜、景柔公主去的。皇家规矩重,他们做兄嫂的也只能叫做送贺礼,而非陪嫁妆。不过,要享这份尊荣,自然也得守这份规矩。林沫不是静娴这样孤傲的,会说出“又不是我们求着人家给的”这样的混账话来。
若无皇家恩裳,他们是断断没有如今的地位的。
“翁主来的可真是时候啊。”听闻妻子说妹妹一切都好,他也放下心来,想另一件事。
公主出嫁、皇帝千秋、科举大考,北狄议和,件件桩桩,俱凑到了一块儿。
皇帝为何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外出狩猎?
他并不是个好好玩乐的君主,便是夏天避暑,也最多就是到了承德,高祖是马上得来的天下,于是训诫子孙,时时刻刻不能忘了排兵布阵的本事,只是行军打仗同这围场狩猎,本来也不是一回事,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看,他们还没有忘了骑射的本事——说是这么说,到最后,妃子儿子孙子的带上一大堆,还是去游乐的。
不过本朝几件大事,却都是发生在围场的。远的不说,那会儿如日中天的忠顺王,约莫是见皇帝把军权都拿捏在自己手上,没法子走别的道了,选了最险的一招儿,结果皇帝早有准备,给一窝端了,理由都不用找,也不必给太上皇面子。
这一回呢?
无论怎么样,选在了最令人焦头烂额的时节来,出乎意料,不惜以身犯险,以一个女子来说,这份心智魄力委实叫人咋舌。
却也成全了北静王的示好,不是么?
容嘉终于有些事做,蔫头蔫脑地开始着手准备扶摇翁主的驿馆、迎接的仪式。其实驿馆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不过人家身为茜雪王储,同普通的使臣住在一块儿自然不像话,何况还是个女子。
“好好办差,自有你的造化。”林沫对他道。
容嘉苦哈哈的。他原先志从武道,是打算考武举的,只是被容明谦揍了一顿,有明白,舅舅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名将了,若是自己在从武道,怎么看都得被人忌惮一番。于是,便就是在礼部干闲差,他也小心翼翼地,从不多出头,更别说和使臣们多接触了。
结果,玉征文想来想去,礼部之中,唯有容嘉心思活络,又地位超然,更何况上次晋职没他的份,但最后那场官司,却也能看出皇帝的心思来。于是半是讨好半是真心地,把这差事给了他。想来他差事办妥当了,自己上个折子给他请个赏,也能讨得上头欢喜。
只能说,玉尚书实在不是个会拍马屁的人。
林沫笑着提点表弟:“男女有别,你眼睛珠子给我放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