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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教历1453年7月14号,地点是联邦北方重镇卢文特。
伊莱娜从噩梦中醒来,身上一套已经破破烂烂的软甲随着她轻微的动作,发出些许响动。
最近几个星期都在给一位奴隶贩子做护卫,而这种人冤家对头非常多,甚至还要帮忙管理奴隶,要不是因为那“令人垂涎欲滴”的报酬,她才不回来做这种辛苦的差事呢。昨天晚上就因为一个曾经的奴隶跑回来找这个奴隶贩子报仇,把他吓得不轻,就要求伊莱娜一直在他的卧室里放哨到第二天早上。
伊莱娜当然不可能真的那么听话,她等奴隶贩子睡熟了以后,依偎在壁炉旁打了个盹儿,怀里抱着自己的大剑——她觉得偷偷溜出去的话会吵醒自己的老板,被扣了工钱就得不偿失了。或许就是因为壁炉的温度,才让她又梦见了三年前的那场大火。
当时十五岁的她和奥利凡多两个人跑出来,乘上前往东方大陆的船只的时候,伊莱娜哭了很久,基本上在船上的每天都会哭。而现在,伊莱娜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总会不由得感到庆幸:自己还活着。这也许是在奥利凡多丢下自己一个人悄悄离开之后,两年多的佣兵生涯给她带来的改变吧。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冷血无情、不忠不孝,但是更加现实和严峻的问题总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下一顿吃什么?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了。
总之她先伸了个懒腰,准备叫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奴隶商人。
“赫尔提先生?赫尔提先生?”商人的名字叫赫尔提,虽然名字听起来很秀气,却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而且这家伙不喜欢清洁身体,靠得稍微近一点就能闻到浓重的汗臭,“已经早上了,该起床了。”
商人悠悠转醒,眼睛还没睁开,不知道做了什么春梦,口中嘟囔着淫秽不堪的梦话。佣兵团里面的那些大老爷们儿说梦话倒也不会文绉绉的,伊莱娜本以为自己已经听习惯了,但是现在还是有一种想要举起大剑给他一下的冲动。
说了几句之后,名叫赫尔提的商人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清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骂了伊莱娜一句:“你他妈就不能轻点儿啊!果然少身上两坨肉就他妈不像个女人。”
伊莱娜根本没有碰他,而他之所以这样发后的原因在于,这个商人是因为伊莱娜长得不错才找上她的,可是他们同行的第一天晚上,这个商人想对伊莱娜图谋不轨,她就当着这商人的面捏扁了一个铜质的酒杯,还稍微用言语恐吓了一下他。在那之后,这个身材臃肿、脾气暴躁、言语粗鄙的男人就对伊莱娜没什么好脸色了,还好做什么更出格的事情,要不然,伊莱娜会产生“干脆就此杀人越货当个土匪”的想法,并且付诸实践。
“赫尔提先生,您昨天说过要赶今天中午的集市,特意叫我喊你起来的。”伊莱娜忍着怒气,尽量礼貌的跟他解释。
“你他妈还敢顶……”赫尔提本来想借着顶嘴这件事骂下去的,但是被伊莱娜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话到嘴边只好又收了回去,“……你去看看那些奴隶怎么样,要是有撑不下去的就挑出来扔了。”
“知道了。”
之后,伊莱娜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所谓“挑出来扔了”的意思,是指去把奴隶中生病的、残疾的等因为各种原因买不上好价钱的“处理掉”。在这些奴隶贩子们的眼里,无论它们的笼子里面关着的是人类、精灵、还是侏儒,一律都按照牲畜的方式对待。如果有病猪病牛,农户会选择宰杀,奴隶贩子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同之处在于,农夫会亲手做这样的工作,有时候他们不得不亲手结束掉自己养大的生命;而奴隶贩子们通常都会找别人代劳,他们可不愿意奴隶的血弄脏了自己的双手和衣服。
当然,鞭打他们的时候除外。
对于赫尔提来说,伊莱娜很大的用处,就在于做这种工作。这一批奴隶是上个月他从加路士港带过来的,总共两百多个。其中大部分是人类,有几个女性精灵,有几个侏儒。这一次要是能把精灵和侏儒卖个好价钱,即使所有的人类都卖不出去也能赚上一笔。因此,在这批奴隶中的人类运气非常不好。被拳打脚踢还吃不饱饭,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稍微有一点点疾病,拖慢了行进速度就会被“处理掉”。
伊莱娜是在接下这份工作之后,才知道上面这一切的。赫尔提的名声在佣兵当中很臭,说他是“奴隶贩子中最让人厌恶的一个”,希尔达虽然听别人提起过这一点,但是并没有了解到细节。加上有人向她介绍了这份工作,她才决定来试试。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就凭自己在佣兵团里的人缘儿,怎么可能会碰上别人把优渥的工作让给自己这种好事呢?
伊莱娜也是与赫尔提谈过之后才知道,上一任保镖就是因为处理了太多的奴隶导致良心不安,所以不告而别,报酬都没拿。当时赫尔提问她是否会对处理奴隶感到厌恶,伊莱娜谎称自己是行家里手,不仅成功拿到了这份工作,还抬高了价码,拿到了一笔不菲的订金。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会手里拿着皮鞭,把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抽得皮开肉绽。伊莱娜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工作而已;这一切都只是工作而已,但是当她接到处理奴隶的命令时,还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难道是报应要来了?当时的她心底里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不过现在,她对于这件事已经得心应手了。
赫尔提包下了整间酒馆,而把所有的奴隶都关在马厩里,并且用手铐、脚镣和粗大的铁链封住他们的行动,并且每天只给他们最低限度的饮食,以防止他们逃跑。至于这些手铐、脚镣、铁链的钥匙,都在赫尔提手上,每个早晨他都会把钥匙交给伊莱娜,让她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处理的奴隶。
伊莱娜已经习惯了这份工作,今天她同样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马厩前,准备把一些病重的奴隶处理掉。或许是已经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分离与死亡,奴隶们都异常安静,没有一丝慌张。即使如此,伊莱娜还是象征性的说了两句:“都给我安静点儿,谁敢多嘴就等着一起被处理吧。”
这也是说给赫尔提听的,好歹要向他证明自己在认真工作。
“你们仨,你们俩,还有你,还有你,都给我出来。”
被她点到的奴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伊莱娜打开了链子上锁头,让他们几个从里面走出来,之后又重新锁好。
但是奴隶们非但没有恐惧,脸上也看不到庆幸,反而还有一丝羡慕。
他们羡慕被点到名字的人可以解脱了,而他们还要继续担惊受怕、忍受屈辱。
伊莱娜从怀中摸出几个小袋子,交到他们每个人手里,又拿出一个皮质的酒壶,在这几个奴隶的头上和身上洒满了红色的液体。这液体散发着腥臭的味道,非常难闻,但是这几个奴隶却如获至宝,充满感激地看着伊莱娜。
然后,伊莱娜用大剑斩断了束缚他们手脚的东西,再向旁边一指,让这几个奴隶从马厩旁的酒馆后门跑了出去。
那些红色的液体,是伊莱娜早就准备好的猪血,而她交给那些奴隶的袋子里面,装的是一点银币和铜币。
从她开始处理奴隶的第二天开始,每天都会这样“处理”掉几个奴隶,最多的一次有十几个。而她第一天处理掉的那几个奴隶,都是得了海上的传染病的,已经活不久了。
她对这种处理方式问心无愧。
不过,今天她“处理”掉的奴隶中,有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一直在等着他,眼神中充满了仇恨。这是因为他的父亲身体过于瘦弱,没能挨住赫尔提的鞭子,活活被抽死了。而当时的伊莱娜,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
那个男孩儿的眼神,就像是在质问她:“为什么不救我爸爸?”
这件事伊莱娜将会自责一辈子。